第三十一章 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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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證了除師父以外這麽華麗的故事男主角出場。
那個人,踩著星輝斑斕,踏雲而下,腳尖著地的地方,仿佛刹那間綻放萬種光芒。
仙光攜身而來,一身苗族特有的深色銀紋花袍,仿佛星輝裏的夜幕,擋住了長安大軍,也護住了心愛之人。流瀑般的墨發散於頸間,眉上褐色抹額,也襯著那張頗俊頗俏的容顏。
如落凡之仙。
這向來是師父玩的出場,而且本來這風情是給有期的,如今卻被別人搶去出了一回風頭。若真是有期踏雲而來,英雄救美的話……怎麽莫名覺得有點激動呢?
我正憧憬,可瞧著身畔被硬樹枝磕得咬牙切齒的某人,還是默默把美好的夢想收好,麵對現實。
剛才飛來的那人袖袍一揚,地麵冒出綠色蠱光,駭得那些士兵連連後退。
“晉……晉郎?”
歸雁癡癡地喚,仿佛紛繁已然褪去,天地靜止。
是她的夫婿,晉南鬆。
晉南鬆緩緩轉過身來,像過了一生那樣長久。他對她倜儻地笑:“雁兒。”
在她跌入險境的時候,他終於來了。我聽了那麽多聲“晉郎”,如今終於見得真人,少不得要好好打量他一番。他倆含情脈脈相互對視,我看了一會,咕噥:“還挺俊的嘛。”
師父曾教過我辨人美醜的辦法,比他差一點是天人,再差一點是妖孽,還要差一點的就是俊秀;假設有比他還好看的……這個假設不成立。
歸雁向來堅強,麵對戰爭都能以命相搏,此時她竟掩麵,淚水直湧,不顧一切地撲到他懷裏啜泣不已。晉南鬆撫著她的頭發,語氣溫柔得讓人嫉妒:“別怕,我回來了。隻要有我在,沒人敢欺負你,沒人會帶你走。”
她靠在他的胸口,揪著他的衣,抑製不住地號啕大哭,連著我的心都一顫一顫地感動。
那句話怎麽說來著,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可惜,我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恩恩愛愛,而我那個心上人,心裏裝的東西太多,他怎麽可能一心一意。更何況,他心裏裝著的是那個早已不在的神女吧。
要是我遇險的時候,師父也來救我,也對我說“隻要有我在,就沒人會欺負你”就好了。
我長長地歎了口氣,身邊有期也同時長長地歎了口氣。
我難得和他有共同感想可以抒發,便頗懷感慨地問道:“有期,你在歎什麽?”
他一麵為我指點,一麵道:“師姐你看,人世間的巧合彌足珍貴,又實在不可多得。上一刻還不可想象的事情和人,這一刻卻已經達成,時機總是就在一瞬間,晚不得早不得,若是不善於抓住時機,便很難促進事物的飛躍性發展了。那之前的所做,也不過是徒勞的鋪墊和量的積累,無法促成任何質的根本改變。量的積累固然重要,不過有了量的積累,再抓住時機促成質的改變,也實不可少。”
我雖聽得懂,卻也聽得扶額:“你想表達的現實性意義是?”
他琢磨了一會:“……晉公子來得很巧、很及時。”
我搖頭複又歎息,指指樹下麵:“咱們先接著看完,一會再討論哲學。”
聽他說一頓哲學,樹下麵的劇情也不知進行了多少,總之蠱蟲已將下麵的大軍掃蕩了一圈,加上出場太高調,有些士兵竟真當是神仙下凡,早就嚇得哆嗦,哪裏還敢上前。
晉南鬆拂袖,那神仙風采裝得太像。
“我敬你過去為國請纓,征戰沙場,頗有建樹,此番不與你糾纏,”他一手將歸雁攬在身後,目光冷厲,“即刻帶你的人,滾出陳州。”
禇賢又怒又驚:“你……你是——”
晉南鬆出口更是驚人:“在下剛剛拜入蜀山七聖之恒夜上仙門下,還望將軍留個薄麵。”
啪,一根樹枝被掐斷。
“那那那那個恒夜?他居然是那個該死的恒夜的弟子?!”我聽得一個激動,差點從樹上掉下去,幸好有期眼疾手快拽住了我。
他躊躇著問:“恒夜上仙他……他和你有仇嗎?”
我使勁伸手比劃:“何止有仇,簡直是血海深仇!我師父本來在仙門名氣最大,可就是這個恒夜上仙,一百年前不知從哪個旮旯裏冒出來搶我師父在中原的聲譽!什麽‘昆侖晗幽驚神人,蜀山恒夜落九天’,竟敢和我師父齊名,他不想活了,看我師父在蜀山不削了他!……不行,我不能在恒夜弟子麵前落下風!”
說得起勁,我能用的招數隻有凝念成劍和樹葉,現在又被這個晉南鬆氣得胃疼,連從樹上順利跳下去的法子都沒有。
他趕緊拉住我,好好坐下消氣:“稍安勿躁,待會等這些人走了,再去找他‘尋仇’也不遲。”
我深深地吸幾口氣,勉強坐好:“行,本仙子暫且放他出一會風頭!”
不過多時,在蜀山七聖弟子身份的威逼下,禇賢甩下狠話後,他果然憤然帶人離開,長安大軍氣洶洶離去,那叫個壯觀。
壯觀我不管,我管的是冤家路窄、狹路相逢。
歸雁果然是個重色輕友的主,拉著晉南鬆就進屋去你情我願,關心這個關心那個,把洛元孤零零地扔在那。
洛元有些心灰地自回自屋了,我對他招手示意以表慰藉。
這天晚上,燈火闌珊,我悄悄爬到歸雁屋子床邊,小心翼翼戳開窗紙上一個洞,正準備好好窺看一番,卻不想腳後跟被人一拉,扭頭便撞上有期臉上的黑綾:“師姐,窺看他人……咳咳,恐非君子所為。”
“我本就不是君子……”發覺重點不對,我忙補充道,“他倆還沒成事呢,我就是偵查偵查敵情。待會他倆要行那事的話,我會很快走掉的。”
他很無奈地搖頭,頗有恨師姐不成鋼之意。
我拉住他的手:“你現在是晗幽弟子,對這個家夥也要高度警覺,就算不窺,咱們也一塊偷聽吧。”
他很認真地回答我:“非禮勿視,非禮勿言,同樣重要的是,非禮勿聽。”
“哪來那麽多非禮……”
屋內傳來東西挪動的聲音,想是睡前交談即將開始,我直接將有期一並扯過來強迫偷聽。
之前他倆已經講了許多,這時終於講了些有用的東西。
是歸雁:“你怎麽能騙我呢。明明是去蜀山,還說是回南詔……”
是晉南鬆:“蜀山入門極難,我怕你擔心。”
“難道你不說我就不擔心了嗎?”歸雁似乎急了,“蜀道奇難,更不說上仙山!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我……我怎麽辦?”
晉南鬆輕輕一笑,道:“如此不是很好?從此以後,再無人敢將你奪走,再無人敢逼你和親,朝廷還會顧蜀山的麵子,我們……就可以成親了。”
“就你會說話,聘禮都沒有著落,還想成親……”
“我將自己作為聘禮送你可好?”
“哪有你這麽說話的,真可惡!”
估計接下來不久就會到非禮勿聽的境界,而且打情罵俏膩得人實在聽不下去,我便還是拉上有期離開,走到遠些的窗邊才停下。
今晚飄著小雨,涼絲絲的,洗褪鉛華與暑氣。我看窗外朦朧看得出神,良久才道:“算了,大人不記小人過,我還是不找他麻煩好了。”
有期表示由衷讚許。
我瞪他:“再吃裏扒外,本師姐把你扔去護城河喂魚。”
他苦惱地撓撓頭發:“……我本就是半個鮫人。”
我咬咬牙:“喂鯊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