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幾人逝,幾人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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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鳶兒。”
“宋鳶。”
聶音落和宋臨照看到宋鳶的手落下,皆是不約而同地叫出了他們以往叫她的那些稱呼,隻是鳶兒,隻是宋鳶,不是安陽郡主,更不是燕國的攝政王妃,隻是終究,她再也聽不見了。
宋臨照上前兩步,想要把宋鳶的屍體從無殷懷中抱出。可是宋鳶卻在被宋臨照碰到的一瞬間,化為了灰燼,飄散在了這座大殿中,飄散在了她原本就想要埋葬自己的地方。
誰都不知道她最後想說出來的那句話究竟是什麽,誰都不知道她最後要見一個與她不過幾麵之緣的無殷又是因何緣故,誰都不知道宋鳶在燕國又是經曆了什麽讓她選擇一死,隻是那些知與不知,早就不那麽重要了。
她在臨死前擋在無殷身後,幫他避開了屍傀蟲;她在臨死前,幫著宋臨照徹底解除了金絲蠱;她在臨死前,給燕國和宋國留下了一份大禮。隻是,所有的恩恩怨怨,也終究隨著她的死如煙雲一般飄散,那些事情,何人知曉,何人不知,都已無甚意義。
若有來生,宋鳶不止一次地想過若有來生,她當如何?若一切可以重來,她又會如何選擇?可是,終究來生,她也不是宋鳶了,重來,她也逃不過這一世的糾葛。
那個傾城絕色,才貫長安的女子,終是在這麽一個四國中人無多少人知曉的地方,芳魂飄散。當年的盛寵,換來如今的淒慘,究竟,是誰的錯?誰的怨?
最後一刻,她又是在想些什麽?又是何人明了?
無殷和宋臨照都是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女子就這樣消失在他們麵前,一動不動。
聶音落走到他們二人麵前,緩緩念出了屬於另一個絕色女子的詩:“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佳人難再得。
兩人皆是默然站起,眼中晦澀不明。
此刻,無人知曉,攝政王府裏的鳶尾花,繼凋落之後,一夜飄散,再無痕跡。
水清樾靜靜地看著下方的生離死別,親眼目送了宋鳶的靈魂離開,幾不可察的歎了口氣。
這些年來,她見過的生離死別不知凡幾,早已對這種場麵沒有什麽感觸了。不過她卻是明白,宋鳶的死,無論對於下麵這三個人中的哪一個人,都是有影響的。
隻是這生生死死,本就是世間最為常見之事。宋鳶如今,不過是再入輪回罷了,對於宋鳶來說,一碗孟婆湯下去,前塵盡忘,這一世的恩怨糾葛便都消失不見,再生之時,她便是一個全新的人,不用再為了這一世的事情煩擾,難道,這不是一件幸事嗎?
至少,要比他們這些壽命奇長的上古諸神來說,要好得多吧。多少年的記憶,盡都記得,所有的恩怨,想忘不能忘,若要尋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便要神魂俱滅,還不一定是不是能夠真的擺脫自己的命運。這樣看來,這些凡人,倒是比他們幸福得多。也難怪,絡姻和慕瀟選擇了凡人這一條路。
水清樾的神識覆蓋範圍隨著那些人的移動越來越小,卻突然感覺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波動。這個世界,竟是還有其他九天之上的人在此處,現在,是要曆劫完成了?
神識範圍擴大,終於找到了那個上神所在的地方,可是水清樾卻是心下一驚,“流晚?竟然是她?”
夜國的琉羽宮中,夜鏡羽躺在床上,感覺到身邊侍女的呼喚,她想要起來應一聲,可是終究還是無法完成那般簡單的一個動作。
心中湧上一陣一陣的無力,她還是沒能阻止向嫵對宋國發兵的動作。她剛剛才占卜到,此次發兵,乃是敗多於勝,宋國不可能一點準備都沒有,梁安、趙也、秦離菡,還有姚深,都不是現在的向嫵所能夠對付的,這次發兵,枉死的將士,定是極多。
在向嫵決定要發兵的那一刻,她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可是那時她已經連續占卜了三天,卻始終沒有占卜不到任何東西,向嫵也就不再去管那還未出現的吉凶,不顧她極力的勸阻,直接出兵。
自從她皇兄去岐陵之後,向嫵作為皇兄最為信任的人之一,在暗衛的幫助下,為皇兄穩固朝堂。在所有人眼裏,皇兄還是在皇宮裏的,卻不知道那個皇兄,不過是一個暗衛假扮,而每日的奏折,則是向嫵假冒皇兄的筆跡批示的。
她從未曾懷疑過向嫵的忠心,隻是在一個人嚐到權力的滋味後,卻難免會自我膨脹。如今的向嫵就是如此,她覺得這次的戰爭定能打宋國一個措手不及,卻忘了即便是聶音落不在,宋國還是有好幾個大將的。
若論個人能力,他們或許比不上聶音落,可是若是幾人聯合起來,便絕非她派去的人可以相比。
隻是如今,大軍已出,再讓他們撤回也是不可能了。
夜鏡羽手上還緊緊地攥著占卜所用的龜殼,心中想著的,卻是,她終究還是等不到皇兄回來了。
剛才她聽見一個聲音從虛空中傳來,喚著她隻在夢裏聽過的名字“流晚”,她知道那是一個上神的名字,準確來說,是她的前世,她不知道那個叫她名字的人是誰,但是她卻知道,她終於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夜鏡羽,流晚上神曆劫所化,經曆世間繁華錦繡,卻始終求而不得,此為其一。掌天地萬物之命數,卻算不出自己病痛傷悲,此其二。受盡寵愛嗬護,享盡世間榮寵,卻活不過十五之數,此其三。
命格簿上,早已記下流晚上神的這麽一段凡世因緣,短短幾行,道盡夜鏡羽一生滄桑。
夜鏡羽的手又握緊了幾分,雙目合上的那一刻,那些隻在命格簿上出現的字跡卻是出現在了她的眼前。為她引路的,卻是司命藍傾若。
“流晚,你該回去了。”
流晚隻是最後看了一眼她住了那麽多年的琉羽宮,便點了點頭,隨著藍傾若離開。卻沒人看到,她在轉身的那一刻,眼中的悵然若失和掩藏了許久的情意,那握在夜鏡羽手中的龜殼,所指的方向,正是她這一生都到不了的岐陵。
遺跡之中,夜鏡塵和其他人也是終於到了佛玉蓮台所在的大殿,剛想和無殷匯合。
夜鏡塵的心卻是倏地一痛,仿佛失去了什麽十分重要的東西,可是,他的注意力卻未曾放在這莫名其妙的痛苦上多久,便轉移到了已經穿過佛玉蓮台,飄浮在佛玉蓮台之上的天下令的身上。
“你們,終於是來了。”
無殷和夜鏡塵站在了一處,楚淵澤和莫廷均也是站在了離聶音落和宋臨照較遠的地方。燕雲崖和尹華香不知所蹤,反倒是一直未曾出現的燕雲笙和花宛茵在此地現身。
幾人都知道聶音落話中的意思,也認出了那漂浮在佛玉蓮台之上的天下令,卻是誰都不說話,誰也不先動手,隻是四隊人馬分別守在了佛玉蓮台的四個方向,而聶恒,則是早就聽話地找了一個算是安全的地方站著。
或許是被這寂靜的氣氛所壓抑,聶恒終於忍不住喊了一句,“姑姑,姑父,加油啊。天下令馬上就要重現天日了。”
那緊張肅殺的氣氛,就在聶恒的這一喊之中消失殆盡。連楚淵澤那萬年不變的麵癱臉都似乎抽搐了一下。
宋臨照則是扣了兩下自己的流火扇,溫潤一笑,說出的話,卻是讓聶恒差點吐血。“恒兒啊,天下令當然會重見天日,可是卻不是你喊一聲加油就可以的。要不然,你直接飛到佛玉蓮台上麵給天下令加一加油?說不定它感念你的加油之恩,就直接認你姑父為主了呢?”
所有人聽到他的話都是忍不住抽了下嘴角,聶音落則是直接伸出手在宋臨照腰間掐了一下。壓低聲音在宋臨照耳邊說道,“你給我老實點。”
宋臨照急急點頭,把扇子打開之後遮在了自己麵上,示意絕對不會再說話了。
聶音落見他聽話,便又轉過身子瞪了聶恒一眼。他所在的位置並不隱蔽,隻是在他們身後一間沒了門的暗室裏罷了,若是他們真的不管不顧打了起來,也未必就不會殃及到他,他居然還敢出口引起那幾個人的注意。真是不要命了是嗎?
聶恒被她瞪得渾身一緊,縮了一下自己的小脖子,老老實實地回到暗室裏乖乖地坐著了。還順便如聶音落所說的,把機關啟動了,雖說這機關保護的作用並不太大,但好歹還是有點用的。隻能希望,他們待會奪天下令的時候,真的不會有人顧及到聶恒吧。
天下令上的蟠龍此刻已被紅絲纏繞,連其背麵也是浮上了一層血色。
他們都知道這天下令不是那般輕易得到的,他們可以把這裏的所有人盡數殺盡奪到天下令,也可以讓天下令認主,但是無論想用那種方法,都是要在這天下令被那紅絲完全覆蓋才行。這是他們甫一進入,便自動浮現在他們腦海中的,令他們深信不疑。
就在這須臾之間,天下令已經被紅絲全部覆蓋,像是被血染紅的一般。
其爭奪之戰,終於開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