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九年(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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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斯從永安宮回來的時候已是黃昏,天邊的火燒雲像姑娘的裙擺,搖曳在天邊,一路上,李斯一直在想:眼下,距離嬴政的冠禮已不足四月,太後也已經從雍城回到鹹陽宮,想必一定是生育過後已經恢複,這才匆匆趕回,而嫪毐那廝雖然隨太後回來,但是現在卻已是門客過萬,又稱秦王假父,更甚的是和太後育有兩子,恐怕自立為王的時候馬上就要到了,現在是行事的最好時機···

    李斯一回到府中,便叫來密探,讓其深入嫪毐門客之中,借機生事,挑唆嫪毐自立為王,以給嬴政鏟除他落下口實。如此一來,即便是太後出麵也保他不住,到時,隻怕是太後和呂不韋也一並會受到牽連。

    李斯看著密探下去以後,緊鎖的眉心也漸漸舒展開,起了身向門口走去,此時的鹹陽城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李斯背過手,遠遠凝望著遠處高聳的鹹陽宮,靜心等待了這麽長時間,終於可以將嫪毐那廝徹底鏟除,想到這的李斯目光裏泛著點點精光。

    可李斯心裏也更加清楚,嬴政四月的冠禮定會是一番暗潮洶湧,作為政客的李斯當然比誰都要清楚,此時的嬴政若要真正親政,就必須要有人流血來以祭奠這大秦的王位。

    月光下的李斯一襲深色朝服,望著那鹹陽宮,輕聲說道:“嫪毐,自古皆是如此,到時你也莫要怪我李斯。”

    話說這一邊,嬴政處理完公務之後,便照常去了清揚宮。梓笙見是嬴政,便笑盈盈走過來,挽起嬴政的胳膊說道:“王上,今日怎麽來的這麽早?”

    嬴政笑嗬嗬的點了點梓笙的鼻尖,輕聲說道:“寡人想過來看看你今日聽話不聽話?”

    “王上,你看,我這不是乖乖地的呆在這裏麽?!梓笙今天可是連樂府都沒去,多乖!”梓笙佯裝著委屈和嬴政撒起嬌來。

    嬴政見狀,連忙摟過梓笙,大笑著說道:“哈哈,你還委屈了不成,啊?”

    梓笙嘿嘿一笑,轉身給嬴政倒了杯熱茶,輕聲問道:“王上,今日的政務可都是處理完了?”

    嬴政接過那杯熱茶,呷了一口,輕輕點了點頭。

    “嗯,那便好,今日時候尚早,王上可有想做的事情,梓笙陪你。”梓笙將嬴政喝完的茶碗接過來,輕輕放回案幾上。

    “也好,寡人今日想看看尉繚的兵書,上次粗略的瀏覽一下,此人果真是大才啊。”嬴政一邊說著,一邊理了理衣袍,坐到案幾前。

    梓笙一聽嬴政要讀尉繚子的書甚是開心,現代的時候,自己就對這書一知半解的,一時讀不通透,索性也就放下了,不想今日竟能有幸,看到兩千年前的版本,心裏別提有多激動了。

    想到這的梓笙一高興,便也顧不了那麽多,坐到嬴政旁邊說道:“王上,梓笙可以和你一起看麽?”

    “你?你一個女兒家,看這些做什麽?”嬴政低頭看著竹簡,低聲問道。

    “王上,你這是瞧不起梓笙是個女人麽,女人怎麽了?一樣可以看兵書,一樣可以談戰略啊!”梓笙一見嬴政這般,便輕輕擋下嬴政的竹簡,有些不服氣的說道。

    嬴政也不動怒,抬了頭看著梓笙說道:“哦,這麽一說,寡人倒也想起來了,上次讓你隨王翦平定成蟜之亂的時候,臨走前,你也是這麽說的吧?還有後來聽人說,你還給王翦出了主意,保住了城中人性命,當時可是讓寡人吃了一驚啊···”說著說著,嬴政猛然俯下身子逼近梓笙問道:“說!你一個女兒家如何懂這行軍打仗之事?嗯?”

    梓笙被嬴政這麽一問,有些慌,身子連忙向後躲了躲,說道:“額···王上,梓笙就如何不能懂了呢?!在我的家鄉,女子與男子平等,可以一同念書,可以一同行軍打仗,梓笙雖然不能上陣殺敵,但是卻也喜好鑽研兵書,所以也就也略懂一二。”

    “是麽,在你的家鄉?若果真如你所說,你現在就與寡人說說,你都知道哪些兵法啊?”嬴政聽見梓笙這麽理直氣壯地說,便重新坐直了身子,斜睨著梓笙問道。

    “王上,就拿這尉繚子來說,梓笙覺得其雖名為兵書,但其實所言之物並不在兵,尉繚認為戰爭隻是一個國家經濟和政治上的延伸,其思想中糅合了儒、法、道各家觀點,梓笙原來讀的時候也是因為他的思想涉獵太多,所以一直是懵懵懂懂,不甚了解。”梓笙歪著頭認真的說了起來。

    一旁的嬴政聽到梓笙能有如此見解,心中甚感驚奇,玩味的看著梓笙說道:“說下去。”

    “以梓笙來看,若單單隻論這行軍治軍,當還是首推孫子兵法。”

    “哦,何解啊?”嬴政當真是越來越好奇,便想試一試梓笙到底知道多少。

    梓笙越說越投入,便站起身子,走到案幾前一邊比劃一邊說道:“梓笙認為孫子作戰有四個境界,所謂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若能夠不戰而屈人之兵,那便是於國於民,於軍於王最好的狀態。”

    “接著說!”

    “但是以這種狀態取勝的情況並不多見,反倒是後麵三種更為常見,比如惠文王時期,張儀憑借其連橫之策收複河西之地,此為伐交,昭襄王時期,長平之戰,武安侯白起坑殺四十萬趙國俘虜,以絕後患,斷了他趙國的後路,此為伐兵。而真正能夠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梓笙反倒以為是秦孝公時任用商君變法,才是上戰。”梓笙說的正在興頭上,完全沒有注意到嬴政眼睛裏那份吃驚和疑惑。

    “哦,為何商君變法是不戰而屈人之兵?”嬴政目光如水的看著在自己麵前說的盡興的梓笙,一直以來他隻以為這丫頭性子直,知道的也不少,但沒想到,她還竟有如此見識。

    “王上,正是因為商君變法,秦國才富國強兵,雖說當時並不能體現出這種優勢,但是商君的變法之勢經曆了一百多年至今,對於那些被秦國吞並的國家子民來說,他們如今甘願成為一個秦國人,不就是不戰而屈人之兵麽!”

    梓笙高興地回過身看著嬴政,這才注意到嬴政的眼神有些不對,意識到可能是自己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便低下頭說道:“王上,梓笙隻是隨口一說,王上不要往心裏去。梓笙今後再不說就是了。”

    良久···梓笙隻聽到嬴政爽朗的笑了笑說道:“哈哈···寡人沒想到,你竟還有如此見識,是寡人小瞧了你啊!”說著,嬴政便起了身,從案幾旁走過來,一把攬過梓笙的要,輕聲說道:“你的身上到底還有多少寡人不知道的事?嗯?”

    “王上沒生氣?”梓笙試探的問道。

    “寡人為何要生氣,寡人的女人自是不簡單,否則寡人又怎會單單對你情有獨鍾···”嬴政把梓笙的頭按在自己的胸膛處說道。

    梓笙笑了笑,臉頰有些微熱,輕聲說道:“王上,我陪你看書吧···”

    “好,笙兒陪寡人看書。”嬴政笑著點了點頭,轉身往案幾旁走去。

    梓笙替嬴政鋪好了墊子,準備好了茶水,便坐在嬴政身邊,讓嬴政半倚靠在自己身上,一麵幫嬴政按著肩,一麵與嬴政一起看著書。

    “笙兒,為何皺眉啊?是何處不解麽?”嬴政注意到剛開始沒多久,梓笙的眉毛就都擰到一塊了。

    “額···王上,梓笙全都不解啊···”梓笙皺著眉,盯著這滿是小篆的竹簡說道。

    “什麽?笙兒你若是這麽說,寡人可就不解了?”嬴政坐起了身子,有些驚詫的說道。

    “王、王上,梓笙認不來這小篆啊,梓笙隻認得家鄉的字···”

    “哈哈,原來無所不能的笙兒竟然不識字啊!哈哈哈···”嬴政一聽梓笙這麽說,立刻開懷大笑了起來。

    “王上,梓笙隻是不認識小篆罷了,怎麽是不識字呢?”梓笙看著笑的有些前仰後合的嬴政,嚴肅認真的糾正道。

    “好好好,是寡人錯了,笙兒隻是不認識小篆罷了,啊!哈哈···”嬴政努力忍住嘴角的笑,點頭說道。

    “王上,你還笑,我不陪你了,哼!”看著笑的停不下來的嬴政,梓笙轉過頭,有些賭氣的說道。

    “笙兒不要生氣,寡人不笑便是了,不笑便是了···”嬴政伸手拍了拍梓笙的肩膀,點頭答應著。

    “王上你騙人,你說不笑了,可是你的肩膀還在抖啊!”梓笙稍稍偏過頭,瞥了一眼嬴政。

    “好了,好了,那寡人教你練字可好啊?”嬴政終於停下來,輕輕扳過梓笙的肩膀說道。 百度@半(.*浮)生 —嬴盡笙歌

    梓笙轉過頭,見嬴政不笑了,本想答應,可轉念一想到這麽多字要學還是小篆,想想都頭疼,就和嬴政說道:“嗯,好是好,隻是這小篆雖然秀麗挺拔,但是筆畫繁多,對梓笙來說就像是畫畫一般,而且還有那麽多都長得差不多的,哎呀!王上~~~我就不學了吧···”

    “怎麽?寡人認識的笙兒可是倔強的很,怎麽今日還犯起懶了?”嬴政說道。

    “王上,笙兒就是怕累還不行麽,反正隻要王上識字就好啦,至於王上的情話麽···嗯···就不用寫了,當麵說給我聽就好啦,笙兒啊,隻要會寫‘嬴政’兩個字就夠了,政,你覺得呢?”梓笙抱緊嬴政的腰,細聲說道。

    “你啊,真是好一副油嘴滑舌,好吧,既然如此,我的名字你可一定要練會啊!”嬴政抱著梓笙,無奈而寵溺的笑了笑。

    “嗯!政,笙兒一定會牢牢記在心裏的,快教教我改怎麽寫吧···”說著,梓笙便拿起旁邊的毛筆準備好姿勢要努力學習了。

    “好,寡人這便教你。”嬴政笑著,輕輕攬過梓笙,一隻手繞到梓笙身後,握住梓笙的手腕,一筆一劃的寫了起來。

    自那以後,梓笙每日都會抽空練習,不為別的,隻為了嬴政那句‘我的名字你可一定要練會’,隻為了想把嬴政深深地刻在自己心上,隻為了想要給他自己最好的東西···(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