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十五年(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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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逐漸消失在自己眼前的念卿,嬴政皺著眉,眼裏泛著點點精光,寬大袖袍下的雙手緊緊握成拳,他到底是誰?
“不知陛下今日來找老夫所為何事啊?”尉繚子看著嬴政久久未動,便走到嬴政旁邊說道。
“啊,寡人一時眼花,認錯了人,驚擾了老先生,還請老先生莫要怪罪。寡人今日來,是想和先生討教一下先生剛寫的兩章兵法。”嬴政回身,又是一臉雲淡風輕,好像剛才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
尉繚子麵上雖是點點頭,心裏卻看得通透,連忙說道:“劣徒自幼跟在老夫身邊,是老夫平日管教不嚴,還望陛下多多海涵。”
“先生哪裏話,高徒年紀輕輕卻奇謀頻出,寡人謝他還來不及,又怎會怪罪於他?”
“小子承蒙陛下錯愛,乃是他修來的福分啊,哈哈···”尉繚子眯著眼睛,仰頭笑道。
“哈哈哈···”嬴政聽此也仰頭大笑。
“陛下,隨老夫進來坐吧。”尉繚子收了笑,胳膊一伸,做了個請的手勢。
嬴政點點頭,大步邁進了內院,隨尉繚子進了書房。
這一邊梓笙踉踉蹌蹌的回到自己的房間,梓笙的心還是久久未能平歇,一想起嬴政剛才的眼神,梓笙心中一慟,輕輕舉起麵前銅鏡,看向自己脖頸後的那個牙印,“難道這牙印被他發現了?難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千百個疑問湧上腦海,梓笙靜靜地盯著銅鏡中念卿這張臉,反複的告訴自己,自己就是念卿,是秦國的將軍,是嬴政的臣子,是尉繚子的徒弟,是王翦的兄弟,不是什麽秦梓笙!那牙印是出生以來就有的胎記,不是嬴政的牙印!
就這樣幾近瘋狂的一遍遍重複著,梓笙不斷地想要讓自己清醒起來,想讓自己忘掉剛才的一切,她不想隻因為嬴政的一個眼神,隻因為嬴政的一句話,就輕易的放棄掉自己這幾年來的努力,如果不能夠陪他一起俯瞰天地,至少也要幫他君臨天下···
嬴政離開國尉府時已經時近黃昏,尉繚子和家老恭送嬴政到大門口,拱手說道:“老夫恭送陛下。”
“先生回去吧,今日嬴政受教頗多,謝過先生。”嬴政也回了禮,隨後便一轉身,登上了王車。
落日下的餘暉裏,嬴政的王車漸行漸遠,尉繚子捋著胡須,心中卻隱隱擔憂,不知今日一見,對嬴政和梓笙那丫頭來說,是福還是禍···
回到永安宮的嬴政,不斷的回想著今日念卿的一舉一動,還有那脖頸後的牙印分明和梓笙的一模一樣,可是又為什麽那張臉卻完全是另外一個人···嬴政皺著眉百思不得解,突然,嬴政低眉一掃,看到了案幾上李斯的奏疏,嬴政靈機一動高聲叫道:“趙高!”
“陛下,趙高在。”門外的趙高一聽連忙推門就進來了。
“趙高,立即召李斯進宮,就說寡人有要事相商,快去!”嬴政麵露急色的吩咐趙高。
“諾,趙高這就去!”趙高見嬴政如此神色,猜想必定是緊要事情,一刻也不敢耽誤,便連忙小跑著下去召李斯進宮。
不多時,就見李斯一身常服,喘的上氣不接下氣,一進永安宮,雙腿一軟就跪在地上,說道:“李、李斯,哈~拜見陛下···”
嬴政一見是李斯來了,連忙走下來扶起李斯說道:“先生,先生快請坐!”
“謝,謝陛下,不知陛下如此緊急召李斯進宮,是為何事?”李斯平複了一下氣息,拱手問道。
嬴政背著手,緩緩的踱著步子,卻是久久沒有開口。
李斯滿臉疑惑的望著嬴政走來走去,卻不發一語,心中詫異,隻得又拱手問道:“陛下,何事讓陛下如此憂心?”
嬴政扯過李斯的袖袍,將李斯拉到案幾旁,輕輕一按就讓李斯坐下了,隨後,嬴政自己也盤坐在李斯身側,一雙黑亮亮的眸子緊緊盯著李斯。
李斯被嬴政盯的渾身不自在,小心的問道:“陛下,到底是何事?”
嬴政俯下身子,輕聲說道:“先生,先生向來博學多識,寡人有一事務必要請教先生。”
“陛下過獎,李斯當竭力而為,解陛下之疑問。”李斯正了正色,拱手說道。
“寡人且問先生,這世間可會有身形,體態,眼神,身上的印記相同,可容貌卻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李斯一聽,皺了皺眉沉思了一會說道:“陛下,這身形,體態,眼神相似之人定然有之,可若是連身上的印記都完全相同···怕是不多見,李斯曾聽人說,這世間之大,卻找不到兩片相同的葉子,而這人之印記更是千奇百怪,當是獨一無二才是。”
嬴政聽罷,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又是一陣沉默,良久才又開口問道:“那這世間可有什麽方法,能夠完好無損的改變一個人的容貌,變成另外一個人?”
李斯一聽,側過頭看了看嬴政,發現嬴政一臉期許的盯著自己,李斯有些為難,皺著眉拱拱手,低聲說道:“陛下,這···”
見李斯這番模樣,嬴政心中一涼,喃喃說道:“···終究還是寡人異想天開了。”
看著嬴政霎時暗下去的眸子,李斯起了身,緩緩說道:“陛下,李斯早年在外遊曆,山野之說也聽過不少,這其中確有一法如陛下所說,可以改變原本容貌,變成另外一人。”
“是何方法,先生快說!”嬴政一聽謔的一起身說道。
李斯點點頭,開口說道:“李斯聽聞,此法被稱為易容之法,掌握此法之人會取豬皮最薄之處,經過特殊藥水浸泡,再經過細心繪製,便可用作人之麵具,如此一來,則女可變男,少亦可變老。”
李斯越往下說,嬴政的眸子就越發的亮,聽到那句女可變男時,嬴政激動的握住李斯的肩膀問道:“那先生可知如何才能將那麵具取下?”
李斯被嬴政這一舉動著實嚇了一跳,有些結巴的繼續說道:“據、據說隻要以溫水浸泡片刻,從被易容者耳後輕輕撕下,便、便可。”
“先生此話可是當真?”
“李斯也不過是聽聞如此,但這世間會此易容之法的人怕是寥寥無幾,李斯更是從未親眼見過。”李斯搖搖頭說道。
“甚好,甚好!先生方才所言,寡人記你一功!”嬴政放開李斯的肩膀,走下台階,一揮袖袍,大聲說道。
看到嬴政這樣,李斯更是一頭霧水,這大晚上自己連衣服都沒顧上換,跑的上氣不接下氣的,陛下竟然問了這麽個問題,一向聰明的李斯心中此刻也犯了嘀咕,連忙拱手說道:“李斯不敢當,能解陛下之惑,李斯心中也便寬慰。”
嬴政點點頭,轉過身看看外麵的天色,又對李斯說道:“先生,時候也不早了,寡人讓趙高備車,送先生回府。”
“諾,那李斯告退,陛下也早些歇息。”李斯又是拱拱手,便轉身走出了永安宮。
李斯走後,嬴政看著牆上懸掛著的那把琵琶,耳邊似又響起婉轉的琴音,眼前又是梓笙的笑靨如花。今日國尉府一遭,嬴政心中也有了思量,既然笙兒想玩,那自己就陪她玩一玩,隻不過這一次,自己絕不會再放手!想到這的嬴政又低頭看了看梓笙那張照片,嘴角噙著笑,一雙燦若星辰的眸子裏寫滿了無盡的期許和相思···
自從那次嬴政親自去過國尉府之後,已經過了三月有餘,鹹陽城褪去了盛夏的暑熱之後便迎來了涼爽的秋風,自那以後,嬴政一如往常,不動聲色的整日埋頭於大大小小的政事,而梓笙見嬴政也沒有再來國尉府,亦沒有召見自己,這顆懸著的心也便放下了,安安心心的做著自己的念卿將軍。
三個月來,經過調養和休息,王翦的傷也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嬴政便派他在藍田大營裏繼續操練秦軍方陣。
這日早朝,嬴政照例一身黑色玄鳥朝服,麵容平靜的看著台下眾人,聽著朝中事務,百姓之言,突然聽到門外趙高來報:“稟報陛下,魏國使節求見陛下。”
眾人一聽,便紛紛議論開來,這魏國使節來秦國做什麽,正當台下眾人猜測之際,隻聽李斯嗬嗬一笑,走出隊列,向嬴政一作揖,高聲說道:“臣李斯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廷尉,寡人有何喜可賀啊?”嬴政疑惑的問道,台下眾人也是被李斯一句話給弄糊塗了。
隻見李斯笑了笑,說道:“陛下,秦韓一戰,王賁將軍百戰百勝,滅韓指日可待。而這韓魏兩國乃是近鄰,所謂唇亡齒寒,一旦韓國城破,那魏王定會方寸大亂,急於自保。若是臣沒有猜錯的話,魏國此番前來定是與陛下修好,續它魏國之國命。”
嬴政淺淺一笑,點了點頭,袖子一揮說道:“趙高,有請魏國使節。”
不消多時,嬴政和那一眾文武大臣就見兩個魏國使節緩緩走上大殿,一見到嬴政,便畢恭畢敬的行了禮說道:“魏國使節拜見秦王。”
嬴政冷冷的開口說道:“不知魏國使節來我秦國,所謂何事啊?”
魏國使節滿臉堆笑,一拱手說道:“魏王聽說秦王連破韓城,百戰百勝,秦軍更是勇猛,令其他幾國聞風喪膽。此番魏王派我二人前來正是給秦王陛下道喜的。”
“哦?這秦魏兩國三百年宿怨,怎麽今日,魏王還給我秦國來道喜呢?”嬴政笑了笑,有些陰陽怪氣的說道。
那使節一聽,連忙又行了一個大禮,說道:“秦王這麽說可是傷了我魏王的心啊,這秦魏兩國自古以來便是近鄰,手足之間尚有爭吵,又何況秦魏兩國幾百年的交情呢。”
“哈哈,魏國使節好生會講話啊···”
“秦王過獎了,魏臣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魏國使節頓了頓又繼續說道:“秦王,這乃是魏王的賀禮,還務必請秦王笑納。”使節說著就從袖口裏拿出一個長長的竹筒。
趙高連忙過來,雙手接過那個竹筒,取出裏麵的物件便呈給了嬴政,嬴政接過一看,正是魏國麗邑的地圖,這魏國麗邑廣袤富饒,物產豐盈,如今魏王連這塊心頭肉都割了,看來還真是豁出來了。
嬴政笑著合上地圖,說道:“魏王如此大禮,真是叫寡人受寵若驚啊。”
魏國使節仍是滿臉堆笑:“魏王有言,區區一座城池若是能再得秦魏百年之好,那當是魏國之幸事。”
“哈哈,既然魏王如此說,那這禮,寡人便收下了,閣下也請回去轉告你魏王,就說秦魏之好,也是秦國之幸事。”嬴政揮了揮袖子爽朗的笑道。
魏國使節一聽,弓了身子行了大禮說道:“既然秦王已經答應,那魏臣這便啟程回國,定將秦王之意轉達給魏王。”
嬴政點點頭,吩咐趙高將魏國使節送下去之後,台下丞相王綰站了出來說道:“陛下,陛下怎可輕易答應那魏國使節,輕易與魏國修好啊?”
“哈哈,丞相大人,陛下方才隻說秦魏修好,這百年之好也是好,一年之好也是好,一日之好也是好啊···”李斯一聽,連忙笑著說道。
王綰一聽,也霎時恍然大悟,向嬴政拱了拱手書說道:“陛下明智,臣愚鈍啊。”
嬴政微微一笑,起身說道:“諸位,再過幾日便又是我秦曆新年,秦韓一戰,秦軍節節勝利,此番又有魏獻麗邑,更有我秦將王翦,念卿傷勢痊愈,可謂秦軍之幸。是以寡人決定,於今年在這鹹陽宮內大宴群臣,犒勞秦軍!”
“陛下萬年!秦國萬年!”眾人一聽,嘩嘩然跪倒在地,高聲山呼著,一時間整座大殿連綿不絕。(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