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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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桂令
60相得益彰
“母親,”寧氏想問金將溪到底是不是金老夫人生的,金老夫人怎麽這麽偏心,又將話咽下,“你說,老夫人到底是真厭煩大伯母,還是……”這麽殫精竭慮地搶來管家權,就為了
叫她恨之入骨的沈氏去主持中饋?這麽著,她也想叫金老夫人恨之入骨。
冷氏道:“豈止是厭煩,簡直就是憎恨。可再怎麽著……誰叫她沒用、好欺負呢,你我二人但凡哪一個懂得裝腔作勢,能有那狠心叫老夫人積年累月地欺負著,還能一聲不吭,
老夫人管保也叫咱們管家。”
寧氏深吸了一口氣,又請教:“那母親走後,老夫人沒換掉咱們的人,兒媳是不是……叫人為難為難大伯母?既然母親說大伯母沒用,那大伯母辦砸了事,老夫人必定會罰她。”
冷氏忙握著寧氏的手,雖對婆婆不滿,但這兒媳委實貼心,叫她不愛不行。心切地囑咐道:“說你老實,你還真老實。你千萬別做糊塗事,我唯一的錯,就是漏算了那丫頭還
能帶著蟾宮回家來。前頭留著的人不動,是你祖母給你挖的坑,你叫人吩咐他們但凡大夫人有吩咐,都要把事辦得滴水不漏。不然,有個錯處,擔著的不是你大伯母,是你我,誰
叫人是咱們安插過去的?”
寧氏顫聲道:“怎麽會……”
“怎麽不會?叫姓薑的伺候你父親,叫老五數落我如何偏心,這都是借刀殺人的招數,老婆子指望我收拾他們母子呢——我雖知道她的算計,但薑姨娘、老五委實可恨,也隻
能依著她的算計辦了。就連老夫人放回去嫁人的丫頭,放過的下人。你瞧好了,那群人這會子對老夫人感恩戴德,下會子就有苦說不出。老夫人說自己個不好名聲,她還能當真不
要名聲了?”
“那我……”寧氏在家的時候正趕上娘家的好時光,春風得意地嫁進金家,後頭順順當當地生下兒子,繼而與冷氏一起打理金家,隻覺得老天待她不薄,冷不丁地晴空挨了一
霹靂,一時醒不過神來。
“你老實在家,放心,老夫人不敢當真把我怎麽著。大房的蟾宮隻比咱們閱明大三歲,將來指不定怎麽著呢。”冷氏被金老夫人打了個措手不及,此時隻能把目光放遠,盯在
他們這一房的長處也就是有子有孫、兒子多上看,說了兩句,又揚聲道:“胭脂?進來。”
一聲之後,隻見一個穿著鵝黃衫子梳著雙環髻,明眸皓齒的婢女。
寧氏打量那婢女一眼,暗想難怪二房兒女多,滿府裏出挑的人都在二房了,識趣地退出去。
“夫人?”胭脂進來了,便接過冷氏手上的衣裳,替她整理包袱,“山中冷,夫人要不要多帶兩件厚衣裳?”
冷氏看著胭脂但笑不語,轉而在胭脂耳邊低聲吩咐道:“仔細盯著薑姨娘那邊,若見她吃什麽湯藥,你就把咱們房裏的補藥偷偷燉了換掉她的藥。”
胭脂愕然道:“夫人的意思是?”
“雖在孝期裏頭,但老爺被皇帝奪情留用,若無人提醒,他心裏怕早忘了自己還有孝在身。日日看著同僚花天酒地,他難保幹淨了。隻要姓薑的敢動歪腦筋,她就最好求老天
保佑自己的肚子不爭氣,不然,就是一個死字。”冷氏看胭脂臉色微變,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瞧你嚇得,不過是換了她的免子湯。要是她老實,自然沒事,要是她敢勾引老爺
,那就是她自尋死路。待她去了,出了孝,就把你頂上去。”
胭脂臉上帶著羞澀的笑,心裏待要不答應,又騎虎難下,畢竟冷氏把這麽大的事說給她聽,她不答應,哪裏還能安生地留在金家?“奴婢遵命,隻是萬一薑姨娘在屋子裏煎藥
……”
“想法子把她引出來,你素來人緣好,一個調虎離山之計還不會用?”冷氏渾不在意地說,又望了望胭脂的楊柳細腰,又瞅了瞅自己臃腫的腰腹,心歎自己到底是老了,坐在
一旁,叫人匆匆收拾了衣裳,等金老夫人叫人來催,就趕緊帶著貼身的丫頭、婆子拿著包袱趁城門沒關,出城去。
金老夫人這一雷厲風行的舉動,好似一股秋風掃過金家大宅。不等到第二日,當天晚上,原本滿心不服的金朝楓經過金老夫人的一通“臭罵”,立時將心裏不平的矛頭對準了
冷氏,心裏隻想著“原來如此”,隻覺得自己昔日不喜大房,是被冷氏利用了,自己若不想被冷氏利用,就要跟大房好。於是等冷氏卷了包袱一走,立時上大房賠不是,過去的時
候,金三夫人岑氏正帶著房裏唯一的女兒金玉桂跟沈氏說話。
沈氏淡淡地笑著,見金朝楓要下跪給她賠不是,忙叫白鷺將人攙扶起來,“老五還是小孩子,自家兄妹打架拌嘴,都不是事。”
金朝楓訕笑道:“伯母,我比魁星、蟾宮大了一截,不罰不行。”
“既然罰,那就罰老五把《中庸》背下來吧。白鷺,去拿本《中庸》給老五。”
金朝楓聽說要背書,立時滿心不喜,不甘願地接過《中庸》,因賭氣,隨意地捏在手上,卻見燭光下書本裏兩片金閃閃的金葉子滑了下來。
“書中自有黃金屋,老五可不要小看了書本。”沈氏輕笑,拈了櫻桃喂給金蟾宮。
金折桂托著臉在一邊看著,十分心疼金葉子,卻見金朝楓立時換上一副“原來全家裏大伯母對我最好”的神情,心想好一把槍,不使都算是對不起他。
金朝楓趕緊撿起金葉子,歡喜道:“伯母放心,我一準把書背下來。”
“難不成背了書,還有顏如玉送?”岑氏比沈氏、冷氏小上許多,略有些方的臉上兩隻杏眼明亮奪目,此時懷裏膩著庶出的女兒金玉桂,更顯得和善溫柔。
金朝楓有些羞愧道:“三嬸子說什麽呢。”
“母親真會借花獻佛,這些是大哥哥叫人送給蟾宮的小玩意。”金折桂又去逗金蟾宮,“送給五哥哥,蟾宮心疼不心疼?”
“不心疼。”金蟾宮原本就沒見過金葉子,又從哪裏心疼去。
“……說起來,揚州城裏要什麽沒有,比京城還繁華兩分。大少爺過去,這一出一入,手上的好東西隻怕不值個百萬,也有十萬了吧?”岑氏對金折桂的話信以為真,就想金
朝梧跟著金將晚打仗去,不知道要賺來多少銀子。
沈氏原不過是想籠絡金朝楓,才送出重禮,聽金折桂話頭轉到在外打仗的金朝梧身上、岑氏又立刻說起金朝梧能撈到多少銀子,躊躇道:“豈止這麽個數,兵荒馬亂的,什麽
是兵,什麽是匪,誰還分得清?揚州那麽個繁華地,走進去沾一沾,就沾了一身金粉。”
金朝楓眼珠子一轉,插嘴道:“伯母、三嬸是說,大哥哥去揚州一趟,能撈到少說十萬兩銀子?”不禁吞了口口水,他手上頂多有過幾十兩銀子,十萬兩,他想都不敢想過這
個數字。
“……誰這樣說了?老五說話仔細一些,免得傳出去有人說我們造謠。”岑氏嗔道,“我們女人們說話,你外頭玩去,你母親去家廟了,你父親可還在呢。仔細我教他打你。”
金朝楓嘿嘿一笑,“伯母、嬸子放心,我不跟旁人說。”家裏打仗最多的就是金將晚,打仗能不能撈到銀子,沈氏說的話最有說服力。沈氏既然說有,那就必定是有了。想到
金朝梧出去一趟,回來麵子裏子都有了,不禁眼紅,轉而又想自己何不拿著這話跟寧氏說去,也能從寧氏那邊撈到好處。於是被岑氏罵一聲,就乖乖地向外去。
岑氏等金朝楓走了,就笑道:“看著吧,過不了幾天,二房就都在‘使’老大帶回來的銀子了。”
沈氏仿佛聽不懂岑氏的話一般,喂給金蟾宮櫻桃,又叫金玉桂、金折桂也吃。
金折桂許久不見家人,此時看岑氏跟沈氏一副十分相熟模樣,那也才十歲的五姑娘金玉桂靦腆地膩在岑氏身邊,一顆櫻桃吃上半天,優雅賢淑的模樣是自己不能比的。轉而想
二房一旦知道金朝梧手上有意外得來的十萬以上銀子,定會覺得自家腰杆很粗,寅吃卯糧的事,他們絕對幹得出。但若是到時候金朝梧沒帶銀子回來……她敢保證金朝梧就算掛著
紅花威風凜凜地凱旋回來,手上也是沒多少銀子的,一,沒人敢當真叫金朝梧身先士卒,等他進了揚州城,銀子早叫人分幹淨了;二,要是銀子叫金朝梧拿去了,金將晚許給梁鬆
等人的銀子哪裏去找?
岑氏心知金折桂姐弟還要跟沈氏共享天倫,坐了一會子,就帶著金玉桂告辭。
晚上,因金蟾宮鬧著要跟金折桂一起睡,金折桂又沒丫頭、奶娘,於是便帶著金蟾宮擠在沈氏床上,母女說話,自然將話說到了玉家那邊。
金折桂本意是要試探一下沈氏的意思,畢竟玉家是塊肥肉,若不考慮一下,那才是傻子。
不料沈氏卻說:“你祖母不喜歡玉家,跟他們家是麵上來往。別當著你祖母麵提玉家的事。”
金折桂一怔,暗想金老夫人喜歡塞小妾,難道是不喜歡玉家“四十無子方可納妾”的規矩?百思不得其解,隻能找到其他話跟沈氏說一說。
聽到三更的梆子聲,沈氏就催著金折桂快睡。
第二日,金折桂臉上覺察到濕意,睜開眼見沈氏拿著帕子擦她的臉,趕緊坐起身來,接過帕子自己擦。
“頭天回來,先趕著去見你祖母,早飯也在你祖母那邊用。”沈氏摸了把金折桂的頭發,雖沒說話,但顯然覺得金折桂的頭發有些幹,又去拉金蟾宮起來。
金蟾宮在床上哼了兩聲,閉著眼睛,由著沈氏拉著他去小解,然後更衣、漱口洗臉。
“魁星能走路嗎?”沈氏問。
金折桂摸了摸腳,“母親,叫人拿了拐杖給我。”
沈氏昨兒個就覺金折桂出門一遭“長大”許多,昨天金折桂當著金朝楓說的話就可見一斑,於是由著她拄著拐杖,然後牽著金蟾宮向金老夫人正房去。
金閣老早去上朝了,金老夫人才起,正在叫遊絲、碧桃給她梳頭,透過鏡子見金蟾宮、金折桂兩個來了,先衝鏡子裏金蟾宮一笑,“可憐見的,一早就被你母親拉起來。”臉
色稍變,卻是對沈氏說:“又拉了孩子來我跟前賣乖?孩子才回來,正長身子的時候,也不知心疼他們。”
沈氏頷首,待要去接梳子,又見金老夫人撥開她的手,“回母親,禮不可廢,頭一天回來,不能遲了請安。”
金老夫人哼了一聲,見金蟾宮眼巴巴看她,就對要給她插上銀鳳簪子的遊絲道:“又不要見人,不必戴那些累贅東西。”略想了想,又問:“叫人去明園請花老先生了嗎?”
眼睛一直瞅著金蟾宮笑,半天才不耐煩地看向沈氏。
雖說昨天金老夫人就奪了二房的權,可到底沒叫沈氏立時接管府裏的事,沈氏雖知道了,但琢磨著金老夫人的性子,也不敢主動過問,此時被金老夫人冷不丁一問,不禁張口
結舌,答不上來。
“罷了罷了,就知道你不中用,旁的不說,花老先生是給魁姐兒看腿的,這你也不盯一下?”
“……兒媳婦想著,二弟妹已經吩咐人了,是以便沒過問。”
金老夫人冷笑,握著金折桂的手,問她:“魁星,昨晚上有些人賣了祖母,祖母沒罰他們,還叫他們做現在的差事,你說,祖母是個什麽意思?”
“叫他們把吃了的再吐出來。”
金老夫人爽朗地笑道:“正是這麽個意思,還是你這丫頭知道我的心。”眼睛也不看沈氏,牽著金折桂、金蟾宮向外走,“二房為了討好他們,不知送了他們多少東西。二房
既然管家,送的東西就必定是公中不知哪一處的。打了賣了他們,送出去的東西還向哪裏找去?魁星她娘,你給我設法逼著他們把吃下的,翻倍給我吐出來。”
“母親,”沈氏擺出在金老夫人跟前一貫的猶豫不決神色,“他們畢竟是下人,要怎麽翻倍賠出公中的東西?”
金老夫人腳步一頓,沈氏趕緊道:“請母親指個人幫襯兒媳,兒媳,實在沒法子。”
金老夫人深吸一口氣,“遊絲,去叫龐錚家的幫著大夫人一些,管他們是偷是搶,叫他們給我吐出來。”看沈氏一副萬事沒主意的樣子,又厭煩她得很,“還不去盯著看有人
去接花老先生沒有?”
“是。”沈氏忙向外退去。
金老夫人搖了搖頭,便領著金折桂、金蟾宮去外間吃早飯,才端起碗筷,金朝楊等人便都過來請安。
經過昨天的事,今兒個金家裏兄友弟恭,個個看起來都十分和氣規矩。
金老夫人見寧氏昨兒個還無精打采,此時卻笑意盈盈,多疑地想:莫非孫媳婦想到對付我的法子了?因這一念頭,頓時令寧氏“如願以償”地又被她討厭上兩分。
金折桂卻知金朝楓定是嘴快,把金朝梧“腰纏萬貫”的消息放給寧氏了,眼珠子一轉,就等著看寧氏怎麽寅吃卯糧。
“都回去吃飯,然後讀書去。大孫媳婦去整理賬冊,過幾日就交給你大伯母。”金老夫人又望了寧氏一眼。
寧氏想起金老夫人三板子就打死一個丫頭,被她一看,不覺一顫,趕緊答應了,帶著其他人退下。
金老夫人搖了搖頭,便又哄著金折桂、金蟾宮喝滿是藥味的補湯。
金折桂才將補湯咽下去,正呲牙咧嘴地漱口,就聽一個穿著縐布裙子的媳婦進來說:“老夫人,玉家來人了。”
“他們家有什麽事?”金老夫人不鹹不淡地問。
因沈氏說金老夫人不喜歡玉家,金折桂便趕緊看金老夫人臉色。
“他們家送了帖子來,說一路承蒙花老先生照顧他們家少爺們,要請花老先生過府一聚,當麵道謝。”
“若要道謝,叫他們上門道謝。”金老夫人道。
“……是,奴婢就說老先生行動不便,且要給小姐治腿,不方便過去。”
“隨你怎麽說。”金老夫人不耐煩,摸著金折桂的手看她雙手粗糙,又催著人用了羊奶給她泡手,然後極有雅興地摟著金蟾宮讀書,聽金蟾宮讀一句,先指正他讀的錯字,再
陸陸續續地挑剔金折桂有些曬黑的皮膚、發黃的頭發、粗糙的手腳。
金折桂一邊泡手,一邊用指甲摳著手上的繭子,又拿揚州那邊能夠說的話說給金老夫人聽。
祖孫三人正說話,玉家那邊又派人送來了兩筐新鮮荔枝。
“老夫人,玉家來人說,原來咱們家小姐也曾照顧過他們家少爺,玉家送了兩筐子荔枝來道謝,還送了一張帖子。說是他們家小姐生日,請小姐賞臉過去。”來傳話的媳婦說
罷將帖子送過來。
碧桃接了送給金折桂,金折桂看了,見日子就在明日,心裏疑惑玉家就算跟金家是故交,也不當巴巴地一日來金家兩遭。
金老夫人也心存疑惑,就說:“告訴他們家,小姐腿腳不好,就不去了。”
傳話媳婦對金老夫人不敢有所隱瞞,忙將一個荷包托在手上,“老夫人,上門的是玉夫人身邊的婆子,她說昨兒個回家的玉八少爺正在鬧脾氣,聽說玉少爺喊咱們家小姐小前
輩,又聽小姐的話,想叫咱們家小姐跟花老先生一起去勸一勸玉少爺。這個是玉家給奴婢的銀子。”
金折桂不厚道地噗嗤一聲笑了,“祖母,破八當真回去鬧著要賣臭豆腐了?”
昨兒個隻忙著自家的事還不夠,金閣老就並未將玉破禪要賣臭豆腐的事說給金老夫人聽。
“什麽是臭豆腐?”金老夫人聽這名字,就嫌棄地蹙眉。
金折桂一怔,趕緊說:“就是聞著臭,吃的香的油炸豆腐。街上小販賣的。”
金老夫人忍俊不禁道:“這小子還有些意思,隻是,告訴玉家人,男女授受不親,他們家那小子也有十二三了,怎能叫我們家的姑娘去勸?”又看金折桂呆住,便立時對她說
:“日後遠著玉家一些,你父親公事上跟他們來往就罷了,你這小姑娘家萬萬不能跟他們沾上關係。”雖金折桂如今還小,但有些事,不能不防患於未然。
“為什麽?”金折桂不由地想莫非金老夫人當初也想嫁到玉家,然後沒成,然後因愛生恨?
“一家子遠香近臭的偽君子,賣臭豆腐最是相得益彰!”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曹某到此一遊、長風萬裏、微波、d、青鳥幾位的霸王票(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