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長兄為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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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啦啦的大雨中,亭子外的芭蕉上不住地傳來啪嗒啪嗒地聲音。
金折桂漸漸地覺得這些聲音離著她都遠了,最後隻剩下自己的心跳聲,咚咚地一聲接一聲中,許久胸腔中回蕩著一股陌生卻又令人向往的青澀甜蜜,仿佛是一瞬間,自己上輩子的蒼白枯燥,全部被這青澀甜蜜填滿。
“破八……”金折桂覺得自己該羞澀一下矯情一下,至少要露出個芳心被玉破禪打動的模樣,可猶豫躊躇了半日,往日的演技統統不頂用了,幾乎是局促地看著玉破禪,滿心裏想著自己也得說一句跟一輩子有關的話,才不辜負這良辰美景,可到底說什麽,任憑她往日裏千伶百俐,此時也雕琢不出一句話。
玉破禪又仰頭去看,見金折桂局促得兩隻鳳眼眼尾越發翹的厲害,“想不出來怎麽回答我,可以撒個嬌。”
金折桂噗嗤一聲笑了,隨後用手在玉破禪肩頭一推,自覺自己在金老夫人、沈氏、金將晚跟前沒少撒過嬌,怎麽這會子該撒嬌的時候,偏偏又笨手笨腳的了?又覺推玉破禪的那一下太重了,又輕輕地補了一下。
玉破禪看金折桂一反往常,不禁也覺自己又年輕了兩歲,有意逗她道:“早先你說你答應跟我好的時候我沒聽見,如今你再補上一句,就說你答應我替你揉一輩子腳。”
“幼稚。”金折桂把頭偏過去,隨後看玉破禪還等著,就用手在他臉上一戳,“本城主夫人答應你替我揉腳,揉得好,賞你一輩子,揉得不好,”有意拖長了腔調,看玉破禪巴巴地等著,就道:“罰你一輩子。”
“謝夫人賞。”玉破禪笑了,摸了摸自己的臉,“也不知道你祖母喜歡我這樣的不。”
“臭豆腐你能叫她吃了,還怕她不喜歡你?”金折桂悻悻地,看玉破禪人家隻想要單純的調**,自己卻總往偏處想,暗道自己到底是年紀大了一些,兩輩子加起來,正處在如狼似虎的年紀。
玉破禪先點頭,隨後道:“原來子規城城主都成臭豆腐了。”手指在金折桂腳底一撓,看她怕癢地來推他的手,就又撓了兩下,看她腳上羅襪滑下,露出比脖頸臉龐更白皙的肌膚,忍不住拿著手去撫摸。待看見在雨幕中,一道身影慢慢地向這邊走來,立時撿起繡鞋給金折桂穿上,然後起身在石桌邊站著。
“八哥、小前輩,原來你們在這邊。”玉入禪微笑著撐著傘走來,下擺上濕了一片,狐疑地看著玉破禪、金折桂,想要找出他們不軌的蛛絲馬跡,看來看去,見金折桂衣衫整齊,玉破禪也沒什麽不對勁,忽地安心了許多……繼而,猛地想,自己為何會安心?他們做出點什麽事,然後被玉夫人棒打鴛鴦,自己豈不是更有好戲看?
“老九?老九?”玉破禪一連喊了兩聲。
玉入禪仿佛入定的老僧忽地被人驚醒,自從被範康教導後,就一直浮現在臉上的笑容不覺徹底消失。
“出事了?”金折桂趕緊問,看玉入禪臉色,就猜測當是十分嚴重的大事。
“……我想先回京,我還是四皇子的伴讀,妙彤的事,得仔細問問四皇子……還有,既然跟湯家定親了,總得去湯家看看,還有阿烈,得回去好好地跟母親說一說……”玉入禪心神大亂,待瞧見玉破禪將手覆在金折桂手上,心緒越發紛亂。
“你是不是想先回京搗鬼?”金折桂微微眯著眼睛,眼神銳利地盯著玉入禪。
玉入禪臉上的笑容不覺又回來了,心緒漸漸散去,腦海歸於平靜,滿心裏防備著金折桂的試探,笑容如春風拂麵一般,“小前輩多慮了,難道我跟著小前輩那麽久了,小前輩還不知道我是什麽人?”
“就因為知道,所以不得不防。”金折桂思來想去,總覺得自己跟玉入禪之間有借有還,況且玉破禪若跟她成了,她勢必是要跟玉破禪一起離開玉家的,這又是對玉入禪有利的一樁事,如此,玉入禪到底為什麽那麽不喜歡她做他嫂子?
玉入禪幹笑兩聲,“八哥,我想母親、父親了,況且,我原本就沒想離家那麽久。”
“那上次祖父來,你為何不跟著他走?”玉破禪問。
玉入禪道:“上次看八哥事多,因此想多陪著八哥。”
“你撒謊。”玉破禪道。
玉入禪不解,待看玉破禪看他腰上,低頭就瞧見不知不覺間,他已經把掛在要帶上的穗子搓成了一條,心想早知如此,自己還不如直接不告而別……隻是,自己方才尋過來,心裏想著的是花園裏沒人,興許這兩人會做些苟且之事?
“老九?”玉破禪又喊了一聲,奇怪玉入禪今日怎地總在走神?
玉入禪回過神來,身子一震,依稀察覺到自己往日沒有察覺到的事,不覺將自己嚇了一跳,心內嘲諷自己道:那臭丫頭害得你在青梅竹馬的戚瓏雪麵前丟醜,害得你被範康接二連三扒掉褲子,害得你趴在溪水邊,喝水喝得兩腳發軟、兩眼泛青,害得你直到如今都不能……更害得你胸口有王八蛋三字,這樣心狠手辣的女人,你竟然對她有不該有的心思……自嘲地連連冷笑,待瞧見金折桂不耐煩地看他一眼後,又含笑地轉向玉破禪,不禁又有些恍惚,心裏百味雜陳,再次心緒淩亂,半天整理出心中的一句:她為什麽看我的時候不這樣?待瞧見金折桂轉頭又看向他,見她臉上對著玉破禪的笑意還沒收去,立時又想:她這樣看我,莫非又想害我?
“玉老九,你到底要說什麽?”金折桂不由地提高了聲音,看玉入禪已經將腰上穗子搓得變形,善解人意地拿自己身上的禁步絲絛給他接著搓。
玉入禪接過禁步,兩隻手之間隔著一束絲滑的絲絛,終於覺得心情好了一些,別扭地道:“多謝……既然八哥不肯叫我先走,那我就留下。”一時恍惚,還沒拿傘,就要向外去。
“站住。”玉破禪道。
玉入禪隻當玉破禪看穿他的心思,還不肯放過他,心驚膽顫地轉過身,不敢去看金折桂,隻麵對著玉破禪,渾然不覺背上被雨絲打濕。
“你說你成親後,就要立業。想好了怎麽立業了嗎?”玉破禪看金折桂從石桌上下來了,就叫玉入禪在石凳上坐下,三人坐在一處後,就跟金折桂看向玉入禪。
“……等成親後再說。”玉入禪自然是早想好了,他先回京,先去見太上皇、皇帝,把子規城如何重要,以及如何不動聲色地把子規城納入朝廷的半途中等等都說一遍;再拿著子規城替太上皇、皇帝監視著秦王等一幹亂黨的事細細奏上,先下手為強,先得了朝廷嘉獎,掛上子規城城主的名頭,然後再去玉將軍軍營裏混上兩年,得個軍功,這輩子就圓滿了……
“你是要給玉家頂門立戶的人,怎麽能如今還沒想好?”玉破禪對玉妙彤、玉入禪多少是有些愧疚的,畢竟身為兄長,他從瓜州回來後,就隻顧著自己,不曾管過他們二人,如今玉妙彤沉迷於賭博,玉入禪又立身不正,雖這不是他的錯,但他也想盡力彌補一二。
玉入禪腹誹道:我的心思,難道能直白地跟你說嗎?瞧見玉破禪跟他說話的時候,在玩金折桂的手指,眼角跳了跳,將頭轉開。
“你這是什麽態度?”玉破禪抬高了聲音,隻當玉入禪不服管教。
玉入禪趕緊將頭轉回來,心思急轉道:“八哥……我覺得,草原上終歸有一戰,雖說妙彤嫁給了柔然,但朝廷還在扶持慕容南山,是以,我覺得,小弟該早早地為草原之戰做準備。”
“嗯,我也有意把子規城修成庇護所。從如今開始連著幾年,草原上的人都知道能去子規城外過冬,等打仗的時候,他們也能知道躲到子規城裏才安全。”玉破禪早早地就叫人把硫磺、硝石等囤積起來,是以,他想到時候不管是誰打子規城的消息,都能叫那人有去無回。
玉入禪看玉破禪點頭了,鬆了口氣,隻覺得玉破禪訓話的時候比玉老將軍、玉將軍還嚴厲,那兩位至少不知他的本性,還能糊弄過去。
“那你要有什麽準備?回京跟四皇子湊在一起,可不算準備。實話告訴你,我不喜歡你跟皇子們湊在一起,四皇子雖得盛寵,且人也算和氣聰慧,但……”玉破禪稍稍頓住,回憶著金折桂說過的一個詞。
“但他被豬隊友包圍了。”金折桂替玉破禪把話補全,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給他幾個豬隊友。
豬隊友?將人比作豬狗,總不是好事,玉入禪會意,“四皇子年紀也大了,想來也不用什麽伴讀了。”腦筋裏胡亂地轉著,想著自己說什麽玉破禪才滿意,餘光瞥見金折桂也看過來,不覺鼓起兩分男兒氣概,難得一次有了個不投機取巧、腳踏實地的打算,“我在草原待過,知道草原的地貌、氣候,我去父親軍中,訓練出一支驃騎,專門叫他們在草原上打仗。”
玉破禪這才滿意地點頭,“我看你成日裏渾渾噩噩的,不想還有這打算。不錯,若你果然腳踏實地了,我送你汗血寶馬做你那支驃騎的戰馬。”
“多謝八哥。”玉入禪注定不是喜歡軍旅生涯的人,慷慨激昂地說完,心內就叫苦不迭。
“我還當老九又想說要偷了誰的功勞呢,沒想到你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果然是人不可貌相,這次是我狗眼看人低了。”金折桂及時地自我檢討。
玉入禪訕訕地心說若看相貌,他可是正人君子中的正人君子。
“把所需要的輜重、戰術說一說,咱們也算在草原上看見人打過幾次仗的,你把自己看見的,簡略的說一說。”玉破禪又道。
“八哥,這個……”
“男子漢大丈夫,唧唧歪歪的做什麽,叫你說就說。”玉破禪不耐煩道。
金折桂看玉破禪一副長兄為父的模樣,兩隻手托著臉,靜靜地看他怎麽管教逆子。
不就隻比我大一會會嘛……玉入禪在心裏嘟嚷,不敢跟玉破禪硬來,趕緊將自己所見所聞說了一通,待雨停下,才拿著傘跟在玉破禪、金折桂身後向客房去,在客房裏,又按著玉破禪吩咐,將在亭子裏玉破禪交代的話有條不紊地細細寫下來,又跟嚴頌一起參詳了一番,更改再三,到了三日後,才隨著玉破禪、嚴頌拿著他寫下的文字去請教金將晚。
早先玉破禪、嚴頌進的是金將晚的內書房,內書房裏因小星星常隨著金將晚去,是以裏頭的擺設大多是逗弄小兒用的,此次進的外書房,三人進去了,才見這外書房才合乎金將晚的性子。
隻瞧見書房裏掛著一副地圖,擺著幾柄寶劍,桌椅案幾、屏風門窗上雕刻著梅蘭竹菊並西施貂蟬四美圖,碩大的書架上,最上麵放著的是四書五經。
玉入禪恭敬地把自己寫的文字呈給金將晚看,瞥見了那一本書皮被翻毛了的《論語》被鎮紙壓住,心裏想著這本裏頭包著的是《西廂記》,那其他四書五經裏包著的又是什麽?
金將晚草草地掃了掃,隨即又細細地看了看,捋著胡子,深深地看了玉入禪一眼,“果然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昔日也有猛將領兵深入草原腹地,可他們大字不識一籮筐,平日裏的折子也是別人替他們寫好的,叫他們總結,他們也總結不來。若是讀書識字的,又沒那能耐進去,就算進去了,出來也隻是捎帶著幾句粗狂的酸詩,哪裏懂得怎麽打仗?玉九侄兒果然長進了不少,待我替你潤色潤色,你進京了,隻管拿著這去求見太上皇、皇上,他們二人一準傾朝廷之力助你早日將驃騎操練出來。”
“金叔叔謬讚了,晚輩愧不敢當。”玉入禪原以為自己隻在玉破禪、金折桂、範康、戚瓏雪等人麵前露出本來麵目,此時聽金將晚一句“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不尷不尬地承認自己早先的功夫還是不到家,竟然叫這麽多人看出破綻,隨後又欣喜自己興許能被太上皇、皇帝刮目相看也不一定。
金將晚說要潤筆,就拿了一支狼毫小筆,邊跟玉入禪、玉破禪、嚴頌三人商議,邊細細批改,想起嚴頌是要考武舉的,與其叫他慢慢地往上爬,不如直接叫他跟了玉入禪,二人年紀相近,也能常見太上皇、皇帝,就道:“玉九侄兒,頌兒是跟你們一起去的,他也見過塞外的事,就叫他跟著你做你的副手吧。”
玉入禪心中的喜氣減去一半,聽金將晚的言外之意,就是叫他上折子的時候順便把嚴頌的名字也加上,心裏不甘心地想嚴頌也算上頭有人的人,何必跟他一起搶這功勞?要知這折子隻提他的名字,他就是一枝獨秀,若提了兩人的名字,就有另一人要搶去他的一半光彩。
“老九,一個好漢三個幫,不叫嚴頌幫你,進了京,指不定有些紈絝子弟、酒囊飯袋覺得你那驃騎威風得很,想擠進去占個名頭。”玉破禪將手按在玉入禪肩頭,有些話不能當著金將晚的麵明說,那就是金將晚打仗不怎地,但協調各家的利益還是很有一手的;他們這群毛頭小子寫出來的東西難免有思慮不周的地方——指不定哪裏就會得罪人,是以還是請金將晚潤色一番,才能確保萬無一失。
玉入禪趕緊堆起笑容,“原本怕委屈嚴小弟聽我號令,才不敢提,若是嚴小弟肯幫我,那正是求之不得呢。”
嚴邈之不在,嚴頌自然是聽金將晚的,於是雖不大喜歡做玉入禪手下,也識趣地對玉入禪拱手:“以後還請玉九哥多多指教。”
作者有話要說:gezidu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3-12-0312:23:43
gezidu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3-12-0312:25:42
龍貓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3-12-0312:59:15
謝謝兩位同學的霸王票,╭(╯3╰)╮(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