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雲園虞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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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幾日，江紫語果然約了黎雪青在烏山見麵。
此刻正是陽春山嶽，烏山的桃花嶺開了漫山遍野。緋色的花瓣隨著微風的攢動，洋洋灑灑落下。遊人如織，來來往往，還有販賣各式小物品的商販們扯著嗓子吆喝，比起山下劍拔弩張般緊緊繃著的氣息，這裏無疑猶如世外的仙境一般，輕鬆自在了許多。
黎雪青站在一株桃樹下，一襲素白的蘇繡水墨旗袍將她本就白皙的膚色襯得愈加的晶瑩剔透，黛色的青絲一如往日一般隨意的散落在兩肩。而那緋紅的花瓣從枝頭散散落下，仿佛背景一般，將她的美一再放大。
她的目光在樹林裏索羅著，從一個個來往的人的身上掠過，最後停留在了不遠處的一株桃花樹下。
桃花樹下一個穿著大朵海棠和服的少女，正端正的跪在一塊白布著的上麵。她頭上頂著中式的發鬢，細細的兩個編發從她的耳垂上落下，白瓷一般的臉上有淡淡的笑容浮現。
而她的麵前正對著跪著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方桌，桌麵上正擺著茶。少女猶如蔥削的瑩白修長手指此刻正執著茶壺的耳朵，將那翠綠的茶水從壺中傾注而出。
遠遠望去，這一幕詩情畫意，猶如在畫中一般。
黎雪青愣愣的看著不願意上前打擾。
看到黎雪青的身影，江紫語不由得抬頭朝她微微一笑，放下自己手中的茶壺對其招手道：“阿青，這裏。”
黎雪青不自覺地笑了笑，隨即邁步朝著她走了過去，也跟江紫語一般跪在那裏。
江紫語雙手呈現半圓狀端起茶杯，茶杯平舉過眼睛，這才彎著腰緩緩地遞給了黎雪青：“阿青，前幾天謝謝你。”
黎雪青接過江紫語手中的茶將其一飲而盡，不以為然的道：“你喚我過來就是為了這事？”
江紫語微微一笑搖了搖頭道：“自然不是。前幾日你不也是去了江道台府，可是為了尋找杜雲初？”
聞言，黎雪青頓了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坦然的道：“是，我是聽說了江道台夫人邀請了他，才過去的，卻是沒有想到，從始至終，他不曾出現過。”說著，黎雪青有些悵然若失的垂下了眼簾，盯著自己麵前的茶杯看得目不轉睛。
良久，江紫語才聽到黎雪青輕微的幾不可聞的話語：“你可知道他為何沒去？”
江紫語知道杜雲初是黎雪青幼年一直愛戀到現在的人，黎雪青對於杜雲初的癡迷江紫語也同樣看在眼裏。看著自小一起長大的好友此刻小心翼翼的詢問，好想生怕大聲就得不到杜雲初的消息的模樣，江紫語的心裏不由得有些酸澀。
江紫語看著黎雪青低聲的安撫到：“早在前幾年，杜雲初便不怎麽出現了。前年的時候，雲園接受了外地的邀請，轉而向外地發展，聽說杜雲初也跟著雲園的老板走了。今年年底雲園回來，大家便沒有看見過杜雲初，剛開始大家以為是杜雲初不再接戲，可是前幾天江道台夫人去雲園邀請杜雲初的時候才知道原來年初的時候杜雲初便走了。沒說去哪兒，大概是消失了吧。”
“消失了嗎？”黎雪青有點兒不敢相信的低聲喃喃地重複著，看著滿目的桃花，她陷入了第一次見到杜雲初的回憶中。
她第一次遇到杜雲初的時候，是在一個戲園子裏，那時候也有一株桃樹，像此刻眼前的這般，開的絢爛璀璨。
記得那時候她才十歲，第一次跟著養父黎城琅出去。養父帶著他去了戲園子。唱台上的人咿咿呀呀，青衣粉墨，撚指蘸花間衣袖飛舞，唱腔溫婉，容顏更是千嬌百媚引得台下一片此起彼伏的叫好聲、鼓掌聲。而她卻嫌台上那唱戲的人矯揉造作，礙眼至極。看著養父看戲看得聚精會神專心致誌，她卻起了無聊的心思，趁著養父一個不注意便假意自己悶得發慌隨意走走。
養父看得正是專注的時候，又豈會注意，她便趁著人不注意偷偷的溜到了戲園子的後院去。
戲園子的後院一般是住著唱戲的人住著的地方，黎雪青正是十歲，人憎狗嫌好奇心爆棚的時候，十分想要知道這些戲台上矯揉造作的戲子下了後台又會是個什麽場景。
誰料便看到一個穿著一襲青衣，臉上抹著胭脂的“虞姬”。
“勸君王飲酒聽虞姬，解君憂悶舞婆娑。
嬴秦無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處起幹戈。
自古常言不欺我，成敗興亡一刹那。
寬心飲酒寶帳坐，待見軍報情如何？”
靡麗的聲音在空氣中靜靜地流淌著，讓人不自覺地隨著她口中的纏綿悱惻吟唱聲而生出萬千的心緒。
漫天的桃花隨著“她”飛舞的衣袖而飄飄飄灑灑落下，落在“她”的發鬢、落在她的戲服上，那般瑰麗至極的模樣，看得黎雪青不由得呆了呆。
她就愣愣的站在那裏，看著那她把一首虞姬唱完。
這才是好看的戲曲，比起戲台上表演的那些不知道好看了多少！
黎雪青心底暗暗地想到，誰料方才唱著戲的那人看到她的身影朝著她走了過來。
那人居高臨下的看著連自己胸口處都不到的黎雪青問道：“你是誰家的孩子，怎麽隨便闖進了後院？”
原本嬌媚靡麗的聲音在此刻忽的變成了男人的嗓音，原本嬌媚的虞姬也仿佛隨著這個聲音而漸漸遠去，站在黎雪青麵前的卻原來是個男人。
原來不是姐姐，是哥哥啊。
黎雪青有些遺憾的想著，卻不知道如何應對眼前的人的問題。
“我……”黎雪青詞窮的看著他，卻不敢說話。
倒是那個人笑了一下，抹著胭脂的臉上仿佛此刻盛開著的桃花一般豔麗至極，讓人心生迷醉：“看來是個走錯了路的呆子。”
聽到他說自己是“呆子”，黎雪青原本模糊了的意識終於在此刻回爐：“我才不是呆子呢！”黎雪青不滿的反駁道。
“是是是，你不是呆子。”那人似乎對於黎雪青這種年齡的人無可奈何，所以隻是無奈的敷衍著：“不過這裏可不是你這些小孩子能夠待得地方，你還是趕緊離開吧。”
那人說著，便轉身不再看她。身後的桃花飄飄灑灑的落在他的身上，絢爛至極，幾乎迷了黎雪青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