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林肖、白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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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兒子正式做完自我介紹,肖禾便耐心的看著小家夥的反應,孩子黑亮的眸子靜靜凝視著他,那種專注和認真讓他不由緊張起來。

    好像麵試的新鮮人,局促不安。

    仔仔仔細辨認著他的樣子,點了點頭:“和照片上一樣。”

    “……”肖禾微微愣了一下,隨即想到可能是自己以前送去給林良歡的婚紗照,他以為林良歡早就扔了。

    仔仔看他不說話,歪了歪頭:“媽媽藏在衣櫃裏,趁我睡了總偷偷看,有時還會哭。”

    孩子單純的話語,卻讓肖禾整顆心都難受起來。

    他可以想象林良歡在人後黯然神傷的模樣,林氏那些人不會理解她,也不會體諒她,他們隻知道肖禾就是害死林勝東的凶手,林良歡承受的壓力沒人能明白。

    她已經成了眾人眼中害死父親的幫凶,她表麵上恨他,其實心裏是在自我厭棄,深深的後湖和自責。

    肖禾有些心疼,卻不敢主動靠近她,目光柔和的看向麵前的小家夥,抬手揉他的腦袋:“怎麽樣,爸爸和你想的有什麽不同?”

    仔仔瞪著眼看了他一會,難得露出羞澀的笑意:“比照片上好看,照片上的爸爸不會笑。”

    肖禾想起那時候拍婚紗照,他隻是敷衍了事的態度,所以真的極少露出生動的笑容。想起這些就更覺得對不起林良歡,他欠林良歡的實在太多了,想要重新求得她的原諒,恐怕連信任感也需要重新建立。

    肖禾問仔仔想吃什麽,小家夥想了很久居然回答“肯德基。”

    肖禾一臉鬱悶的看著他:“能換個別的麽?”

    可是仔仔一臉堅決:“就吃這個,我想吃這個。”

    平時林良歡根本不許他吃,可是周圍的小朋友幾乎都和爸爸媽媽一起去過,楊崢叔叔也帶他去過幾次,可是這感覺還是不同。他隻是想和其他小朋友一樣,別顯得自己那麽不合群。

    肖禾不想第一次見麵就滿足不了兒子的要求,他偷偷想,偶爾吃一次也沒關係吧?更何況林良歡根本不會發現。

    帶著兒子去了百匯商廈一樓的kfc,看著裏麵到處都是小孩子,肖禾有點難以理解孩子們為何對這玩意兒這麽執著。點了一堆兒子想吃的,肖禾一手抱著小家夥,一手端著托盤,挺拔瀟灑的身姿吸引了不少年輕女孩的注意。

    仔仔伸手摟住他的脖子,驕傲的仰起頭,要是媽媽也在就更完美了。

    肖禾感受著兒子肉呼呼的小胳膊上傳來的滾燙溫度,心裏軟的一塌糊塗。他幾乎沒怎麽吃東西,坐在靠窗的位置,拿著可樂專注的看著兒子。

    仔仔吃的嘴角有點兒髒,肖禾就耐心的給他擦拭。

    以前他從沒想過自己會有這麽耐心伺候人的時候,一開始他甚至不想要孩子,可是此刻看著眼前的小家夥,這是融合了他和林良歡的骨血,他和林良歡由他神奇的牽引著,永遠都無法真正割斷聯係。

    肖禾越看仔仔就越喜歡,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

    “你笑什麽?”仔仔咬著吸管,雙手捧著小腦袋打量他。

    肖禾唇角微動,衝他揚了揚眉梢:“爸爸高興,高興有仔仔這麽棒的兒子。”

    仔仔嘟了嘟嘴,眼底的愉悅卻遮擋不住。

    從一開始見這孩子開始,肖禾就覺得他情緒波動不大。高興或者不高興,好像都隻是淡淡的一掠而過,可是此刻是真的感受到了他的開心!他心裏既心酸又難受,如果能給孩子一個健全的家庭該有多好。

    仔仔咬著吸管,忽然一直沉默不語,肖禾疑惑的摸了摸他的小臉:“怎麽不說話了?”

    仔仔抬起頭,眼裏亮汪汪的,他遲疑著小聲開口:“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肖禾點了點頭,饒有興味的支起下顎:“問吧,我一定積極配合。”

    “你和媽媽,為什麽不在一起?”

    他其實還想問,為什麽媽媽會和楊崢叔叔在一起?好多好多的疑問在他小腦袋裏盤旋,可是沒有答案,媽媽每次聽到他提“爸爸”兩個字都不高興。

    肖禾看著孩子殷切的眼神,笑意僵在唇角,他來之前就想過該如何向孩子解釋這個問題,可是想了上百種答案都不滿意。

    他不想騙孩子,可是這麽小的孩子哪裏能理解他們之間複雜糾結的感情。

    他沉吟片刻,低聲說:“爸爸做錯事,惹媽媽不高興了。”

    “那爸爸認錯了嗎?”仔仔一臉嚴肅的給他出主意,“以前我也做錯事,弄壞玩具怕媽媽罵,把它藏在沙發底下。可是後來媽媽還是發現了,我主動認錯媽媽就不生氣了,還是一樣愛我。”

    肖禾哭笑不得,心底卻苦澀不已,他要隻是弄壞了一件玩具該有多好?

    仔仔和肖禾呆了很久,吃完東西還賴著桌子遲遲不肯走,肖禾看時間差不多了,擔心林良歡會發現,校車輾轉幾次送孩子回家需要耗費時間,可是最多一個多小時,他不能耽擱得太久。

    “寶貝,爸爸下次再來看你,再不回家媽媽該擔心了。”

    肖禾耐心的哄孩子,可是小家夥卻枕著胳膊不說話,他悶了很久才咕噥一句:“仔仔三歲了,第一次見爸爸。爸爸下次來,不知道還多久。”

    孩子的話說的不是很明確易懂,可是肖禾還是聽明白了,小家夥在擔心他口中的“下次”該死什麽時候。

    這話讓肖禾沉默下來,他的確不能保證下次見兒子是什麽時候,他想他的時候,可以偷偷在遠處觀望,可是小家夥卻不能偷偷跑去找他。

    孩子雖然小,說話時也語言組織能力不強,可是他心底很清楚,他渴望父愛,渴望一個溫暖圓滿的家庭。

    肖禾沉沉籲了口氣,伸手一下把兒子撂在了肩膀上:“好,爸爸不走,寶貝想去哪裏,爸爸都陪你。”

    ***

    林良歡正在聽財務報道,她很久沒管林氏的事兒了,現在楊崢把林氏管理得井井有條,也在一步步合法規範化。她越來越確信楊崢比她更適合管理公司,所以今天的股東大會她其實並不想出席,可是楊崢非要她參加。

    林氏的財務似乎出了點問題,林良歡正仔細聽著,包裏的手機忽然開始嗡嗡震動,低頭看到手機上的是個陌生號碼,她沒耐心的直接按了掛斷。

    沒幾秒後卻又開始震動,這次是短信,她看了一眼,就倏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楊崢奇怪的看向她,其他股東也微微皺起眉頭。

    林良歡微微頷首:“抱歉,有點要緊事。”

    出了會議室很遠才回撥過去,接電話的居然是仔仔,林良歡壓抑著怒氣,盡量平靜的追問:“你現在和誰在一起。”

    仔仔沉默著,淺淺的呼吸從對麵傳了過來。

    林良歡閉了閉眼,她能感覺到這是孩子緊張的征兆,於是低聲道:“讓爸爸和我說話。”

    仔仔看了眼一旁的肖禾,搖了搖頭:“不行,爸爸說你會罵人。”

    林良歡氣不打一處來,她的確是想罵人,肖禾都不知會她一聲就跑去看孩子,現在還準備把孩子帶去別的地方?

    仔仔看她不說話,小聲試探道:“媽媽,你不要生氣,仔仔會準時回家。”

    林良歡還想再說點什麽,仔仔已經掛了電話,她鬱卒的看著黑了的手機屏幕,過了會才心不在焉的往回走。

    剛到會議室門口就看到股東們集體往外走,臉色一個比一個還難看。

    她奇怪的微微擰起細眉,等他們走後,走到還端坐首位的楊崢身旁:“出什麽事兒了?”

    楊崢一直眉心緊鎖,似乎在走神,聽到她的話很久才回道:“沒事,意見不合。”

    林良歡知道楊崢在林氏的位置總是備受質疑,雖然他現在擁有的股份最多,可是在很多人眼裏他還是背叛了林家,有不少人在背後議論他“忘恩負義”。

    這樣的局麵下,他不論做什麽都受到爭議和發對。

    林良歡往他身邊一坐,低聲安慰道:“沒關係,你就按自己想的去做。”

    楊崢若有所思的看著她,似乎在想什麽,林良歡忽然記起自己離開前好像聽到林氏的財務出了問題,她連忙問道:“財務的事,嚴重嗎?”

    楊崢黑眸微沉,搖了搖頭,嘴角牽起一抹疲憊的笑意:“一切還有我,你別擔心。”

    林良歡看著他明顯有些疲色,心底還是不放心,楊崢在她的印象裏的確是無所不能,可是林氏的擔子太大了,大到她都免不了替他感到費力:“楊崢,你別硬撐,有事一定要告訴我。我們一起解決。”

    楊崢靜靜看著她,唇角微微一動,他似乎想說什麽,片刻後還是搖頭:“不是要緊事,別亂想。”

    楊崢說他有點累,想在會議室休息會。林良歡替他帶上玻璃門,可是在外麵卻踟躕著沒有走,她總覺得哪裏不對勁,思前想後還是去找了楊崢的助理。

    楊崢的助理正在打電話,似乎忙得焦頭爛額,看到她進去時眼神微微一變。助理開始的時候還支吾著不肯說,後來磨不過林良歡,總算鬆了口:“林總,其實楊總他……真的為你做的挺多。”

    林良歡聽他說著,越聽越震驚。

    助理把該說的都說完,看了眼辦公室門外,似乎生怕被楊崢聽到:“這次財務出了問題,如果解決不了,楊總很可能就要負法律責任。大家都等著看楊總笑話呢,追了您大半輩子,現在還落得這麽個結果——”

    林良歡心裏起伏不定,怔在原地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以前隻知道自己欠了楊崢的,卻不知道原來已經欠了這麽多,在楊崢身上仿佛看到了過去自己的影子,又傻又可氣,可是偏偏讓人心疼的要命。

    ***

    薑成山訂的機票在下午,整個白天都沒什麽事兒可做。兩個孩子在酒店呆不住,鍾禮清本想帶他們出去玩的,可是如果出去,白忱一定會讓薑成山跟著,鍾禮清思前想後,還是帶著倆孩子在裏間看動畫片。

    屋子裏靜得隻有電視的細微聲響,明明是一家人,卻詭異的沒一丁點交流。

    鍾禮清帶著孩子們,偶爾情不自禁的往門外瞥一眼,白忱好像一整天都沒吃東西,該不會是病了?

    外間很安靜,好像一直都是在播新聞頻道,鍾禮清不住往外麵瞥,引得兩個孩子都開始好奇:“媽媽,你看什麽?”

    鍾禮清尷尬的搖了搖頭:“沒什麽。”

    兩個小孩子看的津津有味,她卻始終心不在焉,後來安安想要喝水,鍾禮清正好尋了個機會出門看一眼。

    她出去的時候,餘光瞄到白忱在沙發裏坐著,原來還在看電視沒睡著?她站在茶幾邊倒水,想了想低聲問:“你,喝水嗎?”

    沒有回答,她心裏有些懊惱,幹嘛自己還要湊上去找不自在!倒了水快步往裏間走,看都沒打算看他一眼,剛走到門口卻聽到“嘭”一聲響。

    鍾禮清嚇了一跳,連裏間的兩個孩子都蹦下床湊了過來。

    鍾禮清轉頭一看,發現白忱躺在沙發裏全身發抖,挺拔的身軀微微弓著,好像很痛苦的樣子。

    鍾禮清臉色一變,急忙迎了上去,她蹲在他麵前仔細看他:“白忱?”

    他額角有大顆的汗珠,連鬢角都微微有些濡濕,仔細看才發現他真的一直在發抖,臉色白得厲害,唇上也絲毫沒有血色。

    “怎麽了?不舒服?”她焦急的伸出手,想去探他額頭的溫度。

    難道是昨晚孩子鬧得太凶害他著涼了?可是她的手指還沒覆上去,他卻率先握住了她的手腕。

    箍在腕間的手心冰涼一片,掌心卻全是汗濕,連指尖都好像還在瑟瑟顫栗著,鍾禮清心髒驀地一緊,她從沒見白忱這麽狼狽過,什麽都顧不上想,嗓音已經顫得快要哭出聲來:“白忱,你說話,到底怎麽了?”

    白忱微垂著眼,黑密的睫毛擋住了眼底的疲憊,聲音也低沉無力:“……胃疼,藥,在成山那裏。”

    他一句話說得極費力,可見真是疼得厲。

    鍾禮清匆忙跑去找薑成山,薑成山急急忙忙跑過來,倒了熱水攙扶著他喝完藥。

    鍾禮清站在一邊已經完全震驚住了,白忱有這麽嚴重的胃病?她怎麽從來不知道,以前白忱雖然也飲食不規律,可是身體卻很好。

    兩個小家夥顯然也被白忱痛苦的模樣嚇到了,悄悄的縮在鍾禮清身後,一臉不安的看著白忱。

    他們和白忱不親近,可是孩子的心都是最柔軟的,看到他臉上有痛苦神色還是免不了生出幾分擔憂:“媽媽,叔叔怎麽了?”

    安安小聲的問,鍾禮清因為他的稱呼微微一愣。

    薑成山扶著白忱躺回床上,鍾禮清看他臉色舒緩一些,這才帶著孩子出了臥室。

    鍾禮清看薑成山帶上房門準備離開,出言喊住他:“白忱他,什麽時候開始有這毛病的?”

    薑成山欲言又止,微微駐足原地,思忖片刻還是如實回答:“太太走了一周後,先生開始吃不下任何東西,時間長了進餐就會嘔吐,後來全靠家庭醫生給他輸營養液。再後來又因為酗酒,胃就完全壞了。”

    鍾禮清震驚的呆在原地,薑成山的一句話,說的雲淡風輕,可是每個字似是有千斤重般沉沉壓在了她心口。她無法想象那些畫麵,絕食、嘔吐、輸營養液、酗酒……這些字眼狠狠的折磨著她的神經,讓她都快站不穩了。

    薑成山卻好像完全沒看到她眼底的驚愕,繼續道:“先生現在有厭食症,太太若是細心,應該發現從昨天起先生幾乎沒怎麽進食。”

    鍾禮清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住了,薑成山說完就頷首退了出去,她看著緊合的門板,心裏好像刀絞一樣。

    她想過他會絕望,可是沒想過他當真會這麽折磨自己。

    他不是一直高高在上無堅不摧的嗎?而且他之前的態度,明明還是那麽冷淡自我,她差點被他這副模樣給欺騙過去。

    把孩子們安置好,她複又推開臥室門走了進去。

    ***

    白忱安靜的躺著,墨黑的濃眉微微蹙起,連睡著都顯得不安穩,他夢到了什麽?

    鍾禮清猶豫幾秒,伸手握住他寬大厚實的手掌,手指一根根和他纏在一起,還是以前的溫暖觸感,自己的手指縮在他掌心裏,說不出的安全感。

    她看著他英俊略顯疲色的五官,傾身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白忱眉心動了動,緩緩睜開眼直直看著她。

    鍾禮清有些驚慌的想鬆開手,卻被白忱扣得更緊,一雙淩厲的黑眸如鷹隼般緊緊睨著她,眼底卻燃起了熾熱火焰,他啞聲開口,似是有些不確定:“你剛才,偷親我?”

    鍾禮清深深吸了口氣,想避開他探究的視線卻又無從閃躲,索性坦然承認:“對。”

    “……”白忱深深看著她,有涼爽的微風從窗外灌了進來,如纖柔手指拂過麵頰,他烏黑的額發也細細的隨著微風拂動,襯得五官更加立體深邃。

    鍾禮清在他的注視下,有些恍然失措,心跳快得不能控製,有些被刻意壓抑的情感快要噴薄而出。

    白忱忽然坐起身,鍾禮清看他臉色已經不太好,急忙伸手去扶他:“你——”

    白忱一把扣住她的肩膀,高挺的鼻梁抵了上去。彼此呼吸相聞,鍾禮清能看到他眼裏小小的自己,白忱低啞的呢喃一句,語氣無賴:“我要親回來。”

    他話未說完,冰涼的唇瓣已經貼了上來,鍾禮清拒絕的話都淹沒在他熱淚的唇齒間。

    鍾禮清微微閉著眼,等他氣息不穩的退出來,這才睜眼直直盯著他:“白忱,四年了,我們之間卻總是這副無力的僵持局麵,我們能好好談談嗎?坦誠的,沒有任何隱瞞。”

    這場談話本該在四年前就進行的,她知道薑成山說出那些話,才知道自己四年前的離開對他也是一種傷害,不負責任的扔下一句“我愛你”,卻不知道這對他的傷害更大更直接。

    她心裏有些歉疚,更多的是心疼和難受,她以前不明白自己為什麽總是對他心疼,以為那是一種來自女性的母愛因子作祟,現在才知道,如果不愛,怎麽會那麽容易心軟。

    四年前離開,以為自己並沒有那麽愛他,直到現在才發現,那份愛好像深入骨髓了。

    她不想再繼續這種局麵,不破不立,要麵對的不能繼續逃避。四年前選擇了逃避,結果除了對彼此的傷害愈深之外,根本沒有解決任何問題。

    白忱臉色依舊泛著不健康的白,目光卻幽深難辨的靜靜睨著她,兩人沉默著,許久,白忱才啞聲點頭:“好。”

    鍾禮清想先開口的,可是說完卻發現自己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她該對白忱說的話都說完了,白忱的執著,既讓她心疼又讓她無力。

    白忱看她一直低頭擺弄手指,伸手把她無措的指尖攥進掌心,鍾禮清抬起頭,白忱眼底卻是從未見過的悲傷顏色。

    “這些話,我隻說一遍,好好聽著。”(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