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議婚（一）

    劉妙躺在炕上，努力消化屬於另一個人的記憶。

    柳苗，十八歲。父親早逝，母親拉扯兄妹長大。按理說這個年紀的姑娘早就該成親了，奈何三年前母親辭世，兄妹兩個守孝三年，所以二人的婚事也就給耽誤了。

    剛出服幾個月，隔壁家的吳二妮就勾引了自家哥哥柳壯，按理說，吳家小有薄產，柳壯能娶二妮算的上是高攀了，奈何姨娘張氏死活不同意。

    要說這個姨娘，是柳家兄妹母親的堂妹。

    丈夫本是個秀才，可憐她也是個苦命的女人，年紀輕輕守了寡，唯一的女兒又嫁的遠，張氏就住在柳家兄妹隔壁，這些年兩家沒少互相拉扯。

    拉扯是當地的土話，意思是幫忙、扶持。

    柳家這些年孤兒寡母本就困難，三年前柳母生病更是花了家裏所有的積蓄，稍微值點兒錢的東西都當了，如今真的算是家徒四壁。

    吳家老人在村裏出了名的刻薄，張氏不希望柳壯跟這樣的人家結親，其實更怕柳壯娶了二妮吃虧。

    而且吳家索要那十兩銀子的彩禮，對於莊戶人家來說，那就是天價，還沒聽說當地哪家嫁姑娘一開口就敢要十兩銀子的。

    不想柳壯和吳二妮兩人竟然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早早有了孩子。

    吳二妮看不順眼未來小姑子，想早早把她打發了，故意尋著撿柴禾的借口把人騙上山就為了說和這事，沒想到柳苗不想急於嫁人，吳二妮失手將她推下山，頭撞到大樹上就此一命歸西。

    消化了這具身體的記憶，劉妙摸清楚了這家底細，暗歎一聲。

    柳苗之前十八年過的相當清苦，都十八歲的大姑娘了，人家都說女大十八變，可她這身子還沒抽條，明顯的營養不良。

    既然那吳二妮已經懷孕，姨娘又是向著哥哥的，柳壯也不是什麽壞人。劉妙想了想，既然自己已經重生為柳苗，那自然要接受她的一切。

    重生就重生吧，總比死了強。

    隻是，想到前世的一切，心口一抽一抽的疼，也不知道自己死了父母會不會和好……

    原來的世界是回不去了，從此，自己就是柳苗了。（從這裏開始，就用柳苗稱呼女主了。）

    這時，柳壯從屋外端碗進來。

    “苗兒，姨娘給拿了一個雞蛋，我用年前剩下的麵粉做了一碗疙瘩湯。”把碗放在炕上，柳壯在圍裙上胡亂擦了一下手，顯得局促不安。

    柳苗翻了個白眼，這個男人，看著老實，沒想到在這禮教森嚴的古代竟然能做出無媒苟合的事來，還真是個悶、騷的。

    柳苗掃了一眼那疙瘩湯，麵少湯多，一個臥雞蛋孤零零飄在湯上，整個碗裏沒有一點兒油星。

    她肚子很餓，這要是放在平常，這種清湯寡水的食物打死她都不會吃的。不過對於柳苗的記憶，疙瘩湯卻是年節的時候才有的美味。柳苗很餓，不過想到那無辜慘死的柳苗，她這心裏好一陣不是滋味。

    挪開視線，隻將後背留給柳壯。如果不是他默許了吳二妮要把自己早早打發的事實，柳苗怎麽可能失足滾下山。

    柳壯看出了妹子對他的抵觸，挺壯實的一個大小夥子，眼睛頓時濕潤了。

    “妹子，你都一天沒吃東西了，平時你不是最愛吃這口嗎。”柳壯在炕邊坐下，伸手扶起柳苗，“苗兒，哥喂你。”

    “我不吃。”隨手推開柳壯，柳苗裹著被子往炕裏挪挪。“你都要把我送出去了，還糟蹋你柳家糧食幹嘛，留著給你媳婦孩子吃吧。”

    柳壯一臉愁苦雙手捂住臉，“都怪哥沒本事啊，都怪哥沒本事啊……”

    痛苦壓抑的哭聲讓柳苗心底有了一絲觸動，“你真心喜歡吳二妮？”柳苗納悶，記憶中的柳壯是個老實的，怎麽就敢把人家姑娘肚子弄大了？

    “有啥喜不喜歡的，肚子裏有了種，俺能不娶？”柳壯沒意思到這個話題有何不妥，歎了口氣，“這都是命啊。”

    柳苗從中聽出了一絲不同尋常，“咋？那孩子不是你的？”那吳家敢逼婚不成？

    “可不敢這麽說，那咋不是俺的，隻是……”柳壯急於辯解，對上妹子那雙黑漆漆的大眼睛，突然漲紅了臉說不下去了。

    “嗯？”心裏八卦之火熊熊燃燒，既然占了柳苗的身體，當然要為她做點什麽。“咋，是不是吳家逼你了？”

    “沒，沒……”柳壯憋紅了臉，心道今天妹子咋說這話都不臉紅。想想妹子差點死了，終於低著頭甕聲甕氣道：“就是她撩撥俺，俺本來，俺本來也沒想……”

    “哦……”意味深長的拉長了聲音，柳苗明白了，感情那吳二妮是真看上這傻小子了。

    柳壯被妹子盯得臉紅，急忙低頭，“其實二妮不是壞人，她也不是竟印兒的，苗兒你別記恨她。”

    所謂竟印兒，是當地方言，意思是故意。

    記憶中，吳二妮這人雖然chua（三聲）尖，但對柳壯是實誠的好。

    chua尖也是當地的方言，意思是占上風；實誠是真心、穩當的意思。

    生活是需要自己經營的，對於柳苗來說，在哪生活都一樣。柳家家徒四壁，即使真的嫁人，難道還能比這差了？

    她這具身體已經十八歲了，在這裏已經是老的不能再老的老姑娘。記得前世學古文裏麵有一句話讓她印象深刻，“女子十七不嫁，其父母有罪。”這個年代，女孩子十四五歲成親的大有人在。

    正所謂入鄉隨俗，柳苗沒那麽多講究。

    想通了這些，柳苗從床上爬起來，端起碗細細的吃著沒有什麽味道的疙瘩湯。

    柳壯在一旁看的欣喜莫名，腿兩側的手緊緊的握著。

    “苗兒起來了？”姨娘張氏從屋外進來，從框裏拿出五個雞蛋放在炕上，“苗兒摔了頭，這幾個雞蛋就給苗兒煮了吃，補補身子。看這丫頭瘦的呀，不知道的還以為十四五歲呢，俺家苗兒也是十八歲的大姑娘了，都怪你們娘去得早，俺這做姨娘的也沒照顧好你們……”

    眼見張氏抽抽搭搭要哭，柳苗趕緊阻止，“姨娘，這雞蛋留著賣錢吧，我沒事。”莊戶人家哪家的雞蛋不是賣錢的，就連老人孩子也沒有貪嘴的，何況她這個成年人。

    所謂的姨娘，並不是柳苗父親的小妾，而是他們母親的姐妹，這是當地習慣性的一種稱呼。

    “沒事，這幾個就給苗兒補身子了。”張氏抓住柳苗的手，“苗兒啊，咱們娘們有啥話都直說了，你別怪姨娘向著大壯啊。”

    抬眼看了一眼柳壯，見他低了頭，顯然張氏要說什麽他心裏是有數的。

    所謂的有數，是當地方言，意思是清楚。

    果然，張氏一開口就提到了吳二妮的肚子。

    “那丫頭雖然邪乎了點兒，但也是個知冷知熱的，這些年沒少偷拿好的給你哥，俺這也都是看在眼裏……如今她有了你哥的種，咱柳家就這條件，難得她家不要彩禮了，我就想著，趁早給他們把婚事辦了。”

    柳苗心裏清楚，要辦他們的婚事，自己就得先出門子。

    所謂邪乎，也是當地的方言，意思是厲害；出門子，意思是嫁人。

    柳苗低著頭不做聲，吳二妮的肚子一天天見大，顯然不能久等。她要嫁人顯然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肚子不等人，這樣算來，能給她挑選夫家的時間不多。

    再加上柳家這條件，顯然是沒嫁妝的。柳苗雖不了解古代，但看電視劇也知道，沒有嫁妝的姑娘，嫁過去的日子隻怕跟奴婢差不多。

    “姨娘，咋能逼著苗兒出門子呢？”柳壯先漲紅了臉，“如果她這樣逼苗兒，俺寧可不娶她。”

    “說的什麽胡話，你不娶她，讓誰去娶？你寧願讓柳家的種管別的男人叫爹爹叫爺爺？”張氏說這話的時候故意提高了聲音，拿眼睛瞟著柳苗。

    柳苗其實能理解張氏的心思，說起來她也不算壞人，記憶中這些年兄妹二人的確承蒙她的照料。柳壯是柳家唯一男丁，傳宗接代是大事。一個老處女的妹子自然該早嫁人騰地方。

    想通了許多事情，這些人並不是她的親人，柳苗雖然心裏不舒服，但也不至於傷心。

    “不知道想把我嫁給誰？”

    “苗兒你這是答應了？”張氏難掩欣喜，緊緊抓著柳苗的手，讓她感到一陣抽痛。點了點頭，“我答應了。”

    柳壯嘴唇蠕動，欲言又止。末了，眼睛通紅望著妹子，似有千言萬語。

    柳苗頓了頓，等兩人消化這消息。“不過我有個條件你們得答應。”

    “你說，你說。”張氏忙不迭開口，顯然怕她反悔。

    “嫁人可以，但是嫁給誰我要自己做主。”

    張氏一愣，隨即點了點頭，姑娘大了，自己這做姨娘的雖然能出頭，可有些事情畢竟不是親媽，不好管的太嚴。

    “另外，我不給人做妾，也不做後媽。”妾侍命如草芥，後媽兩麵受夾板氣，柳苗心裏明鏡似的。

    張氏一愣，“這個是自然。”心裏趕緊把讓柳苗做繼室的想法早早打消。

    “哎呀，她姨啊，我有個好消息啊，先給你們道喜了，這苗兒啊，是個有福氣的丫頭……”

    門外一個尖銳的嗓音響起，柳苗眯著眼睛看向張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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