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窺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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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白臉貓,你是怎麽看出剛才那人身上有錢的?”馬車裏,沈嵐掂量著手裏沉甸甸的錢袋,盯著岑灝的臉,眨巴著眼睛托著腮幫子,笑問道:“明明他穿的衣服帶著補丁,戴的帽子也是舊的,可你偏偏讓我從他身上下手?”
此時,她做男裝打扮,臉上塗得黑不溜秋的,為了掩住她玲瓏曼妙的曲線,一身灰衣,大了些,寬了些,硬是顯得邋遢不堪。
岑灝道:“那人穿的雖然普通,但他內裏的衣領是上等的布料,繡工純熟精妙,不是出自岑府的天香染坊或是玲瓏綢莊,是絕不可能的,你說這是蜀中,江南岑府的名頭雖響,可在這個地方,開的鋪子卻不多,他能到那種地方去,會是沒錢的主兒嗎?”
在沈嵐滿目讚歎的目光中,岑灝繼續說道:“況且,外衣雖然普通,但穿針引線之間是不同尋常的巧妙技法,我猜,許是杭州杜三姑的手筆不定……”
他頓了頓,又道:“而且,他的肚子隆起,儼然一副暴發戶模樣,想讓人不搶都不行。”
沈嵐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岑灝:“果然是富家子弟,這種東西一看便知。不過,你也端的是觀察入微,凡事都瞞不過你的眼睛。”
她碧波之間不經意地流露出欽佩之意來,岑灝笑道:“其實這個暴發戶也太刻意了,反倒被有心之人看上了去……”
他指了指車子頂棚:“而且,你也別忘了,岑府是做生意的,每日上門來的人自然不會少,我雖不愛與人打交道,卻喜歡躲在暗處留意他們,久而久之,便能看出些門道來了。”
沈嵐會意,眉笑盈盈:“原來二少是喜歡做梁上君子啊!”
岑灝嘴角揚起一道好看的弧度,經驗告訴他,每每沈嵐喚“二少”時,定不是什麽好事,但他卻也樂得聽此人這般叫喚自己,畢竟,能看到沈嵐從一副雙眼發亮,得意洋洋的模樣瞬間聳拉成一道黑臉,也是一種趣事,當下便道:“那你肯定也知道為什麽我要叫你去偷他錢袋了吧?”
沈嵐看岑灝一臉正經的神色,想到他聰明智慧,其中定也扯著大原因,不由認真地問道:“為什麽呢?”
岑灝眉毛一挑:“正所謂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
沈嵐氣急敗壞:“你!你罵我是小人!”
岑灝道:“怎麽會?君子善假於物也!”
沈嵐無語反駁,隻得氣道:“岑灝你敢騙我給你做事!你才是徹頭徹尾的小人!還不是東西!卑鄙!無恥!果然無商不奸無奸不商!”
岑灝忙忙用手堵住她的嘴,道:“沈姑娘,你忘了我們是為什麽坐馬車了?”
沈嵐右腿一踹,正中岑灝小腿,哼了一聲,當是報仇。
岑灝吃痛:“沈姑娘,是你先罵我梁上君子的。”
沈嵐見他一臉痛苦的表情,笑道:“孔子說了,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看你日後敢不敢再惹我?”
此時,馬車一停,沈嵐跳了起來:“許是到客棧了!”
岑灝歎道:“此女隻因天上有。”從袖中掏出兩道假須,往唇邊一沾,便要下車。可沈嵐卻立在車門邊,岑灝放眼望去,也不禁呆住了。
前方停著一輛大馬車,走下來一位年輕的少爺,白衣飄飄,持傘而立,他剛一下車,後邊也出現一位年輕少爺,一樣的白衣,一樣的銀傘。
不隻是他們兩人,街上許多年輕的公子們皆是一樣的打扮。
一時之間,岑灝和沈嵐兩人愣在原地,車夫道:“兩位少爺,按你們的吩咐找到客棧了。”
岑灝這才應了聲:“嗯,下車吧。”說著掏出一兩銀子遞給車夫,叫他把馬車拉到一處去了。
沈嵐隨著岑灝找了個位子坐了下來。點好了飯菜,偷偷環顧了四周,低聲問道:“白臉貓,怎麽不找個角落地方坐?很容易被認出來的。”
岑灝道:“所謂最安全的地方也是最危險的地方,角落地方目標太明確,反而容易被認出來的。隻要我們低調些,不是碰到熟人的話沒人會發現我們。”
沈嵐瞄了眼四周,笑道:“其實你大可不必戴胡子的。”她朝旁邊努了努嘴:“瞧瞧,周圍全是白衣銀傘,哪兒知道誰是岑灝啊!想必與赤練穀一役後,大家都視你為英雄了呢!”
岑灝苦笑著沒有言語,沈嵐正要開口說些什麽,隻聽一陣粗獷的聲音罵道:“丫的,你們這些沒斤沒兩的軟柿子還敢模仿蘇岑二少?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什麽鳥樣兒!”
進來的是一個高大威猛的漢子,後背一把裹了好幾層布的大刀,身後跟著四個兄弟,皆是大塊頭,硬身板。漢子們嚷嚷著進了客棧,二話不說,見到白衣銀傘的便是一拳招呼過去,這些人俱是沒練過武的公子少爺們,或者都隻是江湖的小混混,被打了也不敢還手,隻得跪地求饒。
領頭漢子大喝一聲:“滾出去,別礙著爺爺的眼!”
很快,客棧去了一大半的人兒。
掌櫃的最怕見著這樣難纏的又無理的主兒,忙命人打理好桌椅,小心翼翼地上前道:“大爺您需要點什麽?小的馬上去準備。”
漢子領著弟兄們坐了下來,指著對麵的一張桌子,道:“你,把對麵那張也擦幹淨嘍,然後準備上好的酒菜來,快去!”
掌櫃的連連應是,退了下去。
沈嵐輕呼道:“是他!”
岑灝道:“你認得他?”
沈嵐點了點頭,壓低了聲音說道:“他是山東二十八寨寨主郭振山。”隨後,她便把那日嘉陵****員外招親的事簡要地說了一遍。
這事兒,岑灝自然是知道的,腦海中浮現過幾輪場景後,麵上卻裝作無知,道:“我聽過山東二十八寨的名頭,郭振山是個漢子。”
沈嵐頷首,卻更是把頭縮到衣領裏頭:“可是今日不能被他認出來,畢竟現在覬覦我的人這麽多……”
岑灝嘴角笑笑,餘光卻不時地瞥向郭振山,其實,他不僅是認得郭振山,也認得那四位漢子,在洛陽山的深林之中,岑灝是看得仔細著的……
沈嵐眼珠子溜著笑著:“二少,別總覺得我老是跟你抬杠,其實,我這心裏頭對你也佩服得很呢!這郭振山看著趾高氣揚的,可是聽他講話卻是耿直得很,看他方才的舉措來,想必也是仰慕你的。”
岑灝眉毛一挑,但笑不語。
“呦,我途經此地,看到一群人屁滾尿流地爬出去,還以為是誰有這麽大本事,進來一看,原來是郭寨主啊!”
來者笑眯眯地走到郭振山麵前,郭振山仰天大笑,做了個“請”式,道:“坐吧。”
祝權嵪看他這般客氣,得意地在他麵前桌子入座。不想他剛坐穩,郭振山就大笑:“哎呀,好香的烤全豬啊!兄弟們,咱們待會兒好酒好菜配好豬,痛快地吃上一頓可好?”
有弟兄笑道:“大哥說的烤全豬我怎麽沒有聞到?”他假意嗅了嗅,往祝權嵪那桌湊近了,忽而拍掌大叫道:“大哥!真的好大的豬啊!”
頓時,客棧裏滿是哈哈大笑的聲音,好不熱鬧。
祝權嵪氣得咬牙切齒,大罵道:“好你個山東大盜!小爺我看你不爽很久了!今日便叫人給你砍嘍!”
他身後十幾個好手一擁而上,但郭振山手上雖隻有四人,可個個身懷本領,竟也能以一擋三,反倒占了上風。
郭振山沒動,看著這般場景,不禁哼道:“以多欺少,好不知羞!”
祝權嵪道:“那是你們江湖人的規矩,我是生意人,向來隻懂得利字當先。”
郭振山道:“看來老子我今日不好好教訓你一番是不行的了!”
祝權嵪輕蔑地斜視了他一眼:“我也很想……”
郭振山以為他又要拋出什麽狠話大話來,卻不知他一反常態,道:“我也很想跟你過過招,不過,小爺我今日沒有心情,哼,撤!”
祝權嵪手下一幫人立馬收了手,隨他離開了客棧。
“大哥,那烤全豬怎麽走啦?還沒動手呢!”
“大哥,他不會是怕了吧?太沒膽了!”
“你懂什麽?”郭振山給說話的兩人一人一個腦袋瓜子,眼睛一眯:“走走走,老子我沒心情喝了!”
頓時,客棧又安靜了下來。
沈嵐道:“咦?這隻烤全豬今日怎麽服軟了?”
岑灝沉吟片刻,道:“你方才注意到一人了嗎?”
沈嵐道:“誰?”
岑灝道:“祝權嵪話說一半,突然囂張氣焰沒了,還話鋒一轉,便要走人。”他一麵說著,一麵將銀子放在桌上,拉起沈嵐往外走。
沈嵐甚是不解,待被岑灝拉出客棧,看到祝權嵪身邊一位身形佝僂的黑袍老者時,恍然大悟:“方才這人從烤全豬身邊走過,他便立馬改口要走人,沒想到他們竟然認識!”
岑灝皺了皺眉,隨即又笑道:“走吧。”
沈嵐道:“去哪兒?”
“找地方落腳。”
……
月華如水,匯源堂祝府的大廳中央正襟危坐著一位身形佝僂的黑袍老者,麵上一絲表情沒有,雙眼無神卻又仿佛四周一切都看在眼裏,讓人心生畏懼。
祝信和祝權嵪坐在下麵,不敢多動一分。
祝信恭敬地說道:“三叔今日從幫中出來,想必有重要的大事吩咐。”
黑袍老者嗯了一聲,道:“你準備地怎樣了?”
祝信道:“一切妥當,等候吩咐。”
老者頷首:“可以了。”
祝信大為驚喜,當下起身,朝天邊拱手笑道:“恭喜主上,賀喜主上,壯誌將酬,霸業即成!我飛鷹幫一統江湖指日可待,定將千秋萬代,永垂不朽!”
黑袍老者道:“祝信,我將金錢使的位置傳給你,你可還記得曾對我許諾過什麽?”
祝信忙忙跪下道:“三叔,我當日承諾一定替飛鷹幫籌集至多無上的財富以供取得霸業。”
黑袍老者點了點頭,笑道:“很好,我見你這些年功績不錯,也甚感欣慰。”
祝信心裏鬆了口氣,卻道:“我本可以再多謀取財富的,怎奈憑空冒出個岑澈來,壞了好事,真是不甘心及了!”
黑袍老者道:“莫要節外生枝,當日你向岑澈下賭注,難道我看不出來是為什麽?”
祝信急急解釋道:“三叔誤會了,我是想借此機會撈他一筆,怎奈他岑澈實在狡猾地很,並不上當。”
黑袍老者道:“別忘了我們的最終目標,岑澈固然有能力,固然可恨,但將來待飛鷹幫統一了整個江湖,你便瞧也不會瞧他一眼了。”
祝信連連道:“三叔說得極是。”
黑袍老者道:“起來吧。”
祝信才緩緩起身,重新坐了下來,黑袍老者瞧了祝權嵪一眼,見他麵紅耳赤埋下頭去,也不願再多說什麽,隻道:“今年的商品大會準備得怎樣了?”
祝信道:“已經準備好了,到了九月初一便是日子了。”
黑袍老者卻道:“將日子改到八月二十。”
“隻有三天?”祝信奇道:“不知為何要這般匆忙?”
黑袍老者搖頭道:“主上的意思。”
祝信笑道:“想必很快就要……”
黑袍老者不待其說完,右掌突如其來地一拖,又迅速化掌為爪,不知何時茶杯在手,這老者一掌一爪之間竟將下座被白貓打翻的茶杯拿捏在手,不費吹灰之力。能練到這等和隔空取物之術當今世上恐怕寥寥。
祝信看了眼趴在下座桌上的白貓,眉頭一皺,沉聲道:“嵪兒,這是怎麽回事?”
祝權嵪垂下頭去,弱弱道:“白虎向來愛玩鬧,估計下人一時沒有看住……”
怎料祝信氣得摑了他一記耳光,喝道:“別以為你在外頭的事我不知道!以前就算了!但今後,類似這樣的事情再不許發生!若是耽誤了主上的事看我不親手宰了你!”
祝權嵪哭著立馬跪了下來:“爹,我知錯了,孩兒以後再也不會了!再不惹事了!”
黑袍老者眼神深不見底,道:“你也莫責備他了,這孩子今後恐怕也沒機會去外頭胡鬧了。”
祝信笑道:“是是是,今後就要待回幫裏了,這機會自然是沒有的了。”
黑袍老者道:“我回去了。”
祝信趕忙相送,可人,已經飄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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