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以算出夜漠流沙起點？！”謝水橫和孫菲皆是不可置信的模樣。

    岑灝頷首：“是，如今想來，為何她不早不晚，偏偏碰上葉文暄和幕珊大婚時候請我前去，也不早不晚，在三句話都對上了後算出起點來……”

    “我那時就懷疑，興許有內賊，隻是，我想著可能是葉文昭，卻不料……”孫菲懊惱地低下了頭。

    “難不成張寧上輕雲峰也是算出來的？”謝水橫百感交集，喟然長歎。

    岑灝道：“也許真的是算出來的，畢竟當時的情景，飛鷹幫知道沈嵐被沈大俠所救也不是不可能，隻要算出輕雲峰的位置……”

    “李計真不愧是神算使。”謝水橫苦笑道。

    “那十八年前是不是也是……”孫菲小心翼翼地看著謝水橫，不敢再往下說了。

    謝水橫慘然一笑：“誰知道呢。”

    岑灝道：“我們還不知道第三句話是什麽，然而，飛鷹幫卻是知道了我們所有的箴言。”他頓了頓又道：“我們當時拿到了夜漠流沙的完本。”自袖中掏出羊皮卷來，在桌上輕輕攤開。

    謝水橫和孫菲顯得很激動，看得極為認真。

    他回憶起破廟風穴裏的場景，不由自嘲道：“這是在一尊石像上發現的，石像的眼睛是機關，雙目透射的光讓我們看到了箴言，可是當恰好到第三句時，石像破碎了……”

    謝水橫和孫菲的臉色極其難看，半晌沒有一句話。

    “船到橋頭自然直，且行且看吧，兩位莫要擔憂了。”岑灝提起茶壺為謝水橫添上一盞，又給孫菲滿山，卻不料燭光一晃，眼前似有東西擋住了視線，再一閃，又清清楚楚地看水差點溢了出來。

    岑灝忙收手，隻覺得腦袋昏沉，心中疑糊，麵上不動聲色，突而想起一事，道：“我曾托勾魂勾魄兩位幫我給岑澈帶信去，不知……”

    孫菲道：“已經都準備好了！你大可放心，這兩天便可到了。”

    岑灝眉頭一挑：“如此甚好，有勞孫門主了。”

    “你思慮周到，我是比不上的。”

    岑灝道：“過獎。若沒事，我便先告辭了。”

    孫菲起身送他，望著岑灝遠去的背影，她輕輕道：“他原來是個這樣的人。”

    “什麽樣的？”謝水橫走到門前問道。

    孫菲側首道：“比一般人聰明一些，冷靜一些，謙遜一些，當然，也驕傲一些。”

    謝水橫道：“你這一般人是指你千麵門裏的人嗎？”

    孫菲啐道：“你是嫌我眼光太高嗎？”

    謝水橫搖頭：“我哪裏敢。”他歎了歎：“僅這一些，便足以將他人甩地遠遠的了。”他滿意地收回目光，對孫菲道：“你不喜他的驕傲？”

    孫菲莞爾：“不，恰恰相反，我欣賞她。”她目光流轉，似有深意：“他一句話便將我噎了回去，也說到我心坎裏了。”

    謝水橫神色閃躲，卻笑道：“很晚了，我走了。”便拂袖而去。

    孫菲毫不客氣地立馬關上了門，門內，獨自一人對著燭火輕歎一聲，火光一晃，似是回應這孤獨的氣息。

    岑灝在回房的長廊上緩緩走著，方才的不適感再次出現，他瞌上眼皮，再一睜眼，竟見到懸掛的燈籠重疊在一起，如影子般，他搖著身子，又閉上眼，再睜開時，卻是一片漆黑。心跳驟止，身子仿若一根稻草即刻壓倒般，岑灝的臉瞬間慘白，他不可置信地晃了晃腦袋，再一次閉上眼睛，複睜開，終於見周圍毫無異樣，才深深地舒了口氣。

    揉揉太陽穴，思忖著是否找閻小先生看看，卻聞到一陣濃烈的酒味兒，一群人自身後走來，岑灝見葉文昭、秋翌和郭振山三人抱成團，你一口我一口地喝著酒，踉踉蹌蹌，幾乎分不清東南西北，由戴夏怡、柳墨扶著回來。

    邀霞和逃花則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頭，邀霞雖然沒捂著鼻子，但一張俊臉已臭得快要發作了。

    岑灝道：“怎麽喝成這樣？”

    戴夏怡扶著和另外兩個醉人抱在一起的葉文昭，皺眉道：“他們三個整晚一句話也不說，隻顧著喝酒，生生將心事憋在心裏不說，勸也勸不得，這下好了，借著酒勁不停地撒瘋。”

    葉文昭笑著攬住岑灝的肩，晃晃悠悠，呢喃不停，卻一個字也聽不清楚。

    岑灝搖了搖頭，一臉無奈地將他的手掰開，又看到郭振山也渾渾噩噩，不解道：“你為何也喝得這般醉？”

    見郭振山一臉又哭又笑，瞧著自己的眼神也是忽明忽暗的，岑灝索性不去管他，聞得柳墨也是一身酒味，雖無醉意，臉上卻也是熏得發紅，問道：“你也喝酒了？”

    柳墨別開臉去，淡淡道：“喝了些。”

    岑灝欲要再說，見這幾人的樣子，也不再多言，讓他們各自回屋去了。

    看著他們的背影，岑灝不由發起了愁，邀霞道：“二少聰明絕頂，怎也看不出來郭振山的心思呢？”

    岑灝問道：“他什麽心思？”

    邀霞若有深意地笑了笑：“前兩日，隻是葉文昭和秋翌醉了，他兩的原因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可是今日柳少門主為何這般，你知道嗎？”

    岑灝聽言，點了點頭，似有所悟，又恨驚訝地問道：“振山他……”

    邀霞卻一言不語，含笑回房去了。

    岑灝苦笑著站著，仰望著明月，低頭瞧見了自己的影子，喃喃低語：“若沒了月光，連你也見不著了。”

    這個時候，他突然很想就此睡去，夢中會有大哥，會有一群快樂的朋友，會有眨巴眨巴著雙眼的沈嵐，而沒有爭奪，沒有敵人，沒有死亡離別和背叛，也沒有孤寂無力和彷徨。

    入冬的深夜，深夜的涼風，涼風的歎息，許久許久縈繞在岑灝心裏，散不開，散不盡。

    兩日後的一早，便有一輛馬車和五輛大車和十餘匹良馬悄悄停在客棧西北處的密林中，一行人離開客棧後便隨岑灝來到這裏。

    “二少這是什麽意思？”

    郝端青見這麽大陣仗，不由問道。

    岑灝笑道：“多虧了千麵門，否則我們這麽大動作不被發現真是太難了。”

    孫菲見眾人不解，莞爾道：“我們要去跋祿迦，就是現在的姑墨，總不能就這樣去了，二少想得周到，派人準備了幹糧行李和一些貨物，我們得喬裝成商人隊伍，否則，這麽多外人湧進城，行蹤很容易暴露了。”

    郝端青恍然：“還是二少考慮齊全。”

    “哇！好美的綾羅綢緞！”秦鳳打開箱子驚呼起來。

    薛令琪鄙夷道：“蘇岑乃江南第一大戶，東西自然是上上乘的，沒見過世麵就罷了，還如此失儀，生怕人家不知道。”

    秦鳳不以為意，嗤笑道：“虛偽。”又打開另一個車上的箱子，看得滿眼發涼：“這，這叫金銀珠寶麽？天呐，一看這翡翠瑪瑙的質地感覺就是不一樣！”

    岑灝掃了眼她手中的翡翠鏈子，笑道：“那是前朝留下的，我在我大哥買下的一塊地下發現的一座空墳，這是其中一個祭品，但其實也是一件高仿品，不然，我大哥也不會舍得將它拿出來。”

    岑灝的解釋讓眾人驚呼，秦鳳更是興奮，又跑到另一車子前打開箱子，叫道：“黃金！”

    岑灝幹笑兩聲，小指撓了撓額頭：“都是我大哥的。”

    秦鳳高興地沒去理他，又打開一箱子，突然皺眉道：“這是什麽？”

    岑灝見她拎起一件衣服，解釋道：“哦，我們喬裝成商人，自然得換身行頭。”

    秦鳳輕輕哦了一聲，眼角是掩蓋不住的崇拜之意。

    謝水橫率先挑了件衣服，笑道：“這儼然像個保鏢，我當鏢頭。”

    “行，那我們幾個就當你手下，護送二少往姑墨行商！”郭振山爽朗笑道，又給葉文昭和秋翌一人拋了一件。

    岑灝笑著給卓嘯群拱了拱手，卓嘯群忙打住：“二少不必多言，在下了解。”說著也取了衣服。

    岑灝對郝端青道：“委屈郝幫主和三位姐妹喬裝成男子，商隊中有女子畢竟是不方便的。”

    郝端青道：“哪裏的話，二少言重了，你的話我蓮花幫一定配合。”

    岑灝感激地笑了笑，看了邀霞和逃花一眼：“兩位可願意與我兄弟相稱？”

    逃花頷首笑道：“自然。”

    邀霞看了他們的衣服，勉強點了點頭。

    當看向尹幕珊的時候，岑灝掛在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了，他來到尹幕珊身邊，柔聲道：“幕珊。”

    尹幕珊輕輕一笑：“灝哥哥，我知道這路上是陪不了你們的了，你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還有孩子的……”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眼眶濕潤起來，卻是一臉的幸福感。

    岑灝突然哽咽起來，隻是道：“好，好。”

    尹幕珊笑著捶了他一下：“什麽時候這般不瀟灑了？灝哥哥，你，一定得平安回來，一定！”

    見岑灝默然，她的心一下子又難過起來，麵上還是掛著笑：“阿昭。”

    葉文昭見她叫自己，向前道：“嫂子。”

    尹幕珊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地下頭來，葉文昭雖是疑糊，也得照做，身邊的戴夏怡隻見尹幕珊說了兩句，葉文昭的臉瞬間變了，幾日來慘白的臉終於出現一絲血色，她好奇不已，卻聽不見半分。

    “這……”葉文昭猶豫道。

    尹幕珊笑著低聲道：“阿昭，你不明白女人。”

    葉文昭使勁地眨眨眼，忍著不讓淚水掉下來，動容道：“嫂子……”

    尹幕珊清了清嗓子：“諸位，就此別過。”

    孫菲下令道：“你們護送葉夫人回去，全程不得半點懈怠。”

    她身邊的夜疊影、白重雪和風聽竹花曉月四人齊齊領命：“是。”

    “葉夫人保重！”

    在眾人的目光下，尹幕珊的馬車越走越遠。

    岑灝行至孫菲麵前，低頭小聲說了些什麽，隻見孫菲沉吟片刻，掃了眼柳墨，蹙眉，卻還是點了點頭答應了。

    柳墨上前挽過孫菲的手道：“母親，什麽事啊？”

    孫菲覆上她的手背，拍了拍：“無論是飛鷹幫還是潘三陽他們都不曾見我現身，二少以防萬一，要我留在暗中更穩妥些。”

    她撫上柳墨的麵頰，擔憂道：“閻南，你留下。”

    閻南總是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裏，當下隻得上前來，回道：“是，屬下一定保護少門主的安危。”

    “嗯。”孫菲瞥了一眼謝水橫，見他毫無說話之意，心下不悅，卻聽沈嵐嘻嘻笑道：“孫大嬸，你放心吧！”

    “啐！你自個兒好自為之吧。”孫菲笑罵回去，手一揮，一股輕煙升起，卻不見了人。

    郝端青驀地愣住，腦海中不時閃過一個人影，猛一甩頭，瞬間煙消雲散。

    岑灝瞧了眼眾人道：“姑娘們受委屈了，還請見諒。”

    “二少說的什麽話，我們去另一邊。”郝端青回過神，領著弟子進了深林處。

    沈嵐挽起戴夏怡的手：“我們也走吧。”沉吟片刻，來到柳墨身邊，也挽起她的手，笑道：“我們抓緊時間，這女扮男裝的事我最在行啦！我來幫你們打扮打扮！”說著，左右一人拉到了一邊去。

    男子救簡單地多，原地換裝起來。

    當然，岑灝作為富家少爺，儼然是不需要再作打扮的，為了顧及邀霞，便編出三兄弟一同出門做買賣之事，大家皆是明理之人，當下極是配合。

    當姑娘們出來後，一個個確實像個男兒身了，隻是郭振山笑道：“你們一個個都太拘謹了，形似神不似啊！稍有點眼力的一接觸就露陷了！”他瞅了沈嵐一眼，指著她道：“男子救該像她這般，瞧瞧，雙手一環，腳步張大點，不就有了！”

    郭振山來到沈嵐身邊，學著她的樣子，沈嵐沉下臉，踹了他一腳，罵道：“你是罵我還是誇我？！小心我不打扁你！”謔一出拳往郭振山招呼去。

    郭振山身形一閃：“大爺饒命！”

    謝水橫一臉慈愛笑容：“別鬧了，快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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