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肩挑山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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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   刹那之間,整個書院都炸了天,像安靜祥和的冬夜,正在溫暖的洞內冬眠的蛇,頭頂不到三尺處,轟然落下了一道驚雷,不但蛇洞被炸了個稀巴爛,蛇膽都被嚇了個稀碎。

    原本眾人以為不管出於什麽緣故,曹徒既然死了,那麽孫蟬就又該重新出任書院院長一職了,可任憑書院的夫子們想破腦袋都沒能想到,半聖孫蟬在處理完曹徒的後事後竟是又做了一個讓整座南澤書院都匪夷所思的決定:任命書院看門的邋遢漢子孫筐為新的院長。

    如果說先前孫蟬在幻閣樓內一指彈殺了君子曹徒,書院夫子們的心情好比草魚墜落進滾燙油鍋,煎熬恐慌,那麽這位儒家半聖接下來讓孫筐擔當院長一職則是讓眾人猶如幾萬條草魚幹脆連同油鍋一並都被人扔進了千年火山,被燒得連骨頭渣都不剩。

    先不說漢子孫筐是不是某位儒家大君子或者君子的學生,也不說這位漢子沒有經過幻閣樓三十六位先賢的“天眼”就直接坐上了院長的座位,讓書院幾百位夫子憤憤不平的是,南澤書院這位最新的院長壓根就不是儒家弟子。

    孫筐不過是黑鐵城一個愚笨癡傻,找不到事情做的鄉下村夫,幾年前先是被好友騙光了家裏的錢財,接著又被人連老婆都給騙走了,一米九幾的大漢抱著剛五歲多的女兒,無路可走,日日躲在南邊城腳下抹眼淚。

    漢子每天哭完就回家給孩子做飯,看女兒吃飽喝足,哄她睡著以後,漢子一個人再去南門旁的城腳邊蹲著,媳婦走的那天說了,用不了多久就會從南門回來的。

    讓這樣一個大字不識的人來當堂堂南澤書院的院長?

    這簡直就是笑話,傳出去讓人知道了咱祖師爺的臉麵往哪擱?

    書院從上到下,從看門漢子的同伴夥計,到教課先生幻閣樓賢人,全都強烈反對,認為這是老人辦事的不嚴謹,是疏忽。

    然而並沒什麽用,大夏朝廷對此居然毫無表示,就那麽默許認可了孫蟬的做法。

    人心寒寒,先生罷課,夫子罷學,整座書院一時間鬧得沸沸揚揚。

    而書院裏原本對從未露過麵的孫蟬還有一些敬意的夫子賢人,轉眼間全都持戈相倒,堅定地站在了老院長的對麵。

    書院裏的先生對此更是咬牙切齒,日日竊竊私語,嚼著味道很鮮的舌根,“哼,沒想到連老聖人都開始光明正大提攜自己的親人了,還滿嘴仁義道德,說給誰聽!”

    老實漢子孫筐其實也很憋屈,自己大門看的好好的,這麽個鐵飯碗說沒就沒了,讓自己當個什麽院長,天天跑東跑西,見這個見那個,累不死怕也是得累死。

    半聖孫蟬不管這個,一句話就堵住了全書院的嘴,不認字可以學,咱們那位至聖先師在剛出生時就認得字讀得書了?

    至於孫筐是不是儒家弟子,沒必要,天下學問不分家。

    然而麵對眾人的種種猜測,孫蟬卻是仍然沒有要解釋解釋自己為什麽會看上孫筐,以及曹家老祖又為什麽會忍氣吞聲、不管不問寵愛子孫曹徒的生死。

    …………

    當夜色吞掉最後半邊殘陽,漆黑夜幕悄然拉下,時不時傳過一聲狼叫聲,一片濃密的林子下,有著一個用樹枝堆起來的小帳篷,各種各樣的樹枝被倆少年壘成了一間小屋子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屋頂是密密麻麻的落葉,屋裏鋪著厚厚軟軟的枯草,嚴實暖和,剛好夠遮風擋雨。

    樹屋裏麵躺著的正是少年郎李安生和其師兄,這會兒李安生正驕傲地顯擺著自己的成果,“咋樣師兄,師弟厲害吧,要是沒有我,你也隻能睡荒山裏了。”

    張記寬哼唧了兩聲,翻過去身,“師弟確實厲害,師兄是搭不出來這種小窩棚,佩服佩服。”

    青衣少年滿臉得意,“那是,師弟我可是手腳利落,師父讓我護送你就是對了,師兄?師兄?”

    那邊已經鼾聲大起。

    少年眉毛氣得皺到了一起,下意識就想給鼾聲連連的張記寬一腳,最終還是歎口氣,於心不忍,嘰裏骨碌爬了出去,趁著月光,練起劍來。

    李安生所練的劍法出自雲仙穀,據悉為某位大劍仙留下的絕技,練成之後可開天劈地,可如當今劍仙宋北風一般,威力無可比擬。

    這都是少年做夢經常想到的。

    事實上李安生練的劍法出自少年自己在河邊撿的。

    一共就三頁,劈,砍,擋。

    剩下的都沒了,破破爛爛,被野黃鼠狼咬的被野黃鼠狼咬,被雨水浸透字都泡爛了的字都泡爛,半卷黃書連個名字都沒有。

    少年自我安慰,美名其曰“天神劍法”,如果顧少年取的名字思義的話,應是一位墜落的天神遺留下的神級劍法。

    殘卷上確實說練成可劈天地山河,三年了,這幾招李安生練了十幾萬遍,除非劍夠鋒利,否則連砍柴都砍不利索。

    李苦也沒說啥,潦草瞥一眼就不管不顧,期間也扔給少年過不少珍貴的古卷秘籍,《道德經》,《山海秘聞》,就是沒有跟劍法沾邊的。

    少年愛劍,從出生起就愛。

    少年出生時,曾有劍仙隨手一劍瀟灑劈斷江河,日月黯然變色,天地暗紅。

    少年眸中有雪白劍光滑過。

    山裏露水重,尤其是夜晚,少年的青袍很快就被濕透,不得不鑽進樹屋,這個樹屋是李安生用一種很神奇的樹木搭起來的,少年記得長命鋪後麵的樟樹林裏就有一大片這種樹,聽老苦頭說叫“笨魚樹”,既能防潮禦濕,又能驅趕邪祟小蟲。

    聽老苦頭說,笨魚樹最古時候並不是樹,而是一群在山洪中存活的魚,屬於地水魚的一種,但這種魚太笨,笨到連山洪中的蚯蚓都吃不到,久而久之,更是被山洪衝了出來,因此一部分笨魚索性不再跟著山洪四處遊動,而是擠到一些小山溝,淺坑低窪,籍著身上帶來的泥巴和雨露,勉強存活。

    後來不知道由於什麽原因,笨魚鑽進了一種樹內,汲取樹的養分汁液,和樹融為了一體,不過去掉樹皮仍可以發現,每段嶄新的樹幹上都會趴著一到兩條黃色的巴掌般大小的肥魚。

    這些少年都是聽老苦頭說的,聽老苦頭說後來還有一些修行者發現這種笨魚體內竟蘊含著幾分靈氣,對修行者的身體大有裨益,山上山下掀起了一股抓笨魚的熱潮,然而笨魚樹分布並不廣泛,隻有守歲山脈北部才有,而住在守歲山脈內的凶獸比前來尋找笨魚樹的修士多了幾百倍都不止,狼多肉少。

    狼是指野荒凶獸,並非修士,肉才是指那些自告奮勇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的武夫修士、商家醫家子弟。

    不過仍是有些運氣較好的藥家弟子,躲過了一次又一次危險,成功帶回去一些笨魚,回去後卻發現這種東西長時間食用才有效果,三天兩頭吃點,收效甚微,連指甲蓋那麽大點作用都夠嗆有。

    不過這種魚也難免說不準有很大的作用,據傳曾經某位登堂境山澤大修,不知因為什麽身心渙散,神識瘋癲,誤打誤撞吞食了一條笨魚,怪異症狀一頓飯的功夫不到就消失了不說,渾身修為還增長了不少。

    可惜李安生從小就吃笨魚,吃了十幾年,也沒見增加半點修為。

    耳邊有山獸叫聲響起,李安生把棉被往師兄那邊挪了挪,掖緊被角開始睡覺。

    大概還有半個月的路程,就能到大夏了吧。

    不知道這次還能不能見到茜兒姐姐。

    …………

    大夏,揚墨畫院。

    一青壯中年漢子,一紅裟和尚,漢子邋遢,和尚頭頂一道疤,兩人立於隱月湖邊,氣氛靜逸。

    本是濟北慈陀寺住持的光頭和尚輕聲出笑,“令千金在我們那兒過得很好,楊兄不必擔心。”

    中年漢子滿臉胡茬,雙眼暗淡無光,聞言點了點頭,重新望向微微流淌的湖水。

    和尚望著眼前人,心中不由一聲歎息,問道,“楊兄還不願收下那個弟子?”

    中年漢子擺了擺手,躺在了草地上。

    和尚雙手合十道,“可惜小僧不能收徒,不然一定會替楊兄收下他的,可惜了啊。”

    漢子嘴裏嘟嘟囔囔含糊不清,神色厭煩地閉上了眼。

    濟北穀城慈陀寺。

    一名不過七八歲的小丫頭,肩挑一根手腕粗的扁擔,扁擔兩頭各掛著滿滿一大桶水,女孩汗如雨下,神情疲憊,望著還差幾步就到了的寺門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放下扁擔,準備歇一會兒。

    女孩稚嫩的肩膀上兩道血痕殷透了衣衫,格外刺眼。

    朱紅大門吱呀打開,從寺裏跑出三五個小男孩來,跑到女孩麵前,嘴裏念念有詞,高聲大喊,“小啞巴,小啞巴,找個爸爸是啞巴!”

    女孩撇撇嘴,剛剛彎起的嘴角又縮了回去,張了張嘴唇,最終還是沒說什麽,默默挑起扁擔艱難地朝寺門走去。

    背後有大些的男孩,嬉笑著唱得更來勁了,“小啞巴,小啞巴,偷個青瓜裝啞巴~”

    小女孩耳根微動,鼓鼓嘴,一步步跨過,猶如挑著兩座大山。

    男孩子們許是覺得有些無聊,紛紛作散,“算了算了,跟她一個啞巴說什麽呐,走啦走啦,摘青瓜吃去咯。”

    女孩這時候終於邁過了寺廟門檻,不敢回頭,直直低著頭往前走,一個不小心便摔了出去,小臉上磕破了一大塊皮,鮮血淋漓,小女孩壓壓嘴,顧不得臉上的血,慌忙去扶倒了的水桶,走了幾裏地山路打來的井水,就這樣豁了個幹幹淨淨……

    小女孩望著比她還要高出半截的木桶,眼眶一熱,忽然就哭了出來,“爸爸,嫣兒想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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