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千靈鎮
字數:5591 加入書籤
nbsp; 黑衣少年這番話說完,撩了撩額前碎發,如煙長眸眯起,像極了荷葉尖尖,蜻蜓息於其上,偷得浮生半日閑。
葛穀秋呆住,剛想大罵出口,卻是猛然瞥見了少年腰間的漆黑鐵符,鐫刻的是一個雙目猩紅的狼頭,老人咽咽口水道,“多謝這位軍爺好意,小老兒身上渾是泥水,不敢髒了軍爺的衣服。”
真實身份是雪狼軍下三品捕尉的少年依然麵帶微笑,隻是開口卻似臘月嚴寒,“沒關係,這一路走來長命滴血未沾,倒也渴急了,我不介意讓它嚐試著先喝些泥水擋下渴,免得它生了鏽。”
少年最後幾個字,讓葛穀秋打了個哆嗦,眼神中流露出一抹驚恐,踉蹌倒退離去,在大夏,軍卒有先斬後奏的特權,葛穀秋不傻,寧願不去踢這塊鋼板。
邊戎軍卒此般霸權,大夏上下,無人反對。
理由很簡單,任你軍卒可先斬後奏,也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但你若是肆意暴行,不用忌諱什麽國法家規,一刀劈了那軍卒就是,劈不過還可以跑到衙門告軍狀,也可反身去劈了軍卒家人。
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但卻是一種微妙的妥洽狀態。
可是葛穀秋不一樣,葛穀秋在黑鐵城口蜜腹劍,圓滑刁鑽,他若是今天被軍卒少年一劍劃去頭顱,不見得會有人站出來,最多來幾個鄉鄰把屍收了,回去找塊綠油油的麥地,挖個坑埋了。
再多再多,多添幾木掀幹土。
葛穀秋走後,吳木的心情喜憂參半,喜是因為車上載個軍兵,這趟走貨多半安穩,不用再怕被強盜劫了,憂愁的則是大夏有明文規定,若商人遇到浴血沙場的官兵,都要給予救助接濟,行船走馬也不例外。
“沒事,你拿著就好,我還不是邊境戍卒。”
像是看透了吳木的心思,軍卒少年善意道。
吳木歡喜地撓撓頭,不知道說什麽好,麻利地驅動了馬車。
李安生壓下心中的疑問,抱拳謝道,“方才多謝這位兄弟,那老人實在不講理。”
張記寬聽了後有點不自在,心道,這樣說不好吧,總歸還算是師叔,長輩。
背著劍鞘的少年找個舒服的姿勢斜倚著躺了下來,道,“沒事,我看不慣這種訛人的騙客,不管老弱婦孺,都看不慣。”
張記寬驚訝道,“小孩還有騙子?”
黑衣少年很奇怪,就那麽背著巨大的劍鞘靠在馬車廂內,也不嫌硌得慌,道,“我遇到過一個四歲女童,騙走了我父母所有的錢財,後來我沒殺她。”
張記寬讚許道,“嗯,雖然誆騙很可惡,但小孩年幼,等長大後會慢慢變好的,要是我我也會原諒她。”
黑衣少年不置可否,哂笑道,“我剁了她一隻手。”
張記寬驚愕,繼而滿臉遺憾,唉聲歎氣,李安生急忙打斷了兩人,繞開了話題,道,“也去舊年鎮?”
黑衣少年從兜中摸出一塊火燒啃了起來,“嗯,去跟人比武。”
火燒似乎硬梆梆的,少年咬起來很是費勁。
“對了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我叫吳雲鬆。”
似乎習慣了有話直說的血性,黑衣少年覺得這樣跟人對答很不幹脆。
張記寬搖搖頭,他就知道少年不是什麽好人,果然,殺氣重到讓人喘不過去氣來。
可是李安生和張記寬都不知道,這個叫吳雲鬆的少年,七歲時就被迫和父母分散,此後再也沒有見到過家人一麵。
女童騙走了軍卒少年爹娘做了一年苦工才存下的一百兩銀子,本來是要拿去還債的,沒了那筆錢,少年的雙親被當地豪閥抓去,少年聽老村長說他的爹娘被賣到了幾十萬裏外的異國地榆。
吳雲鬆七歲那年就參軍了,在人血中打摸滾爬三年,三年後帶著軍中幾個袍澤兄弟回鄉,借著茫茫大雪夜殺了豪閥一家人,除去外姓奴仆,隻給那家留下了大小兩名女嬰,隔天被路人發現時,偌大個胡家,鮮血和大雪混雜在一塊,像極了一地的西瓜瓤。
隻是這些西瓜瓤很快就會化成了一灘灘紅色的液體。
究竟誰對誰錯,說不清,世事也本就沒有對錯,都是人自意加之。
在馬車上的這些日子李安生不能練劍走樁,因此少年郎隻能坐著感受那些他根本就感受不到多少的靈氣,不過有勝於無,不分日夜的修煉還是讓李安生的靈湖變大了不少。
嗯,青衣少年的靈池很奇怪,別人呱呱落地後先天靈湖就不會變了,但李安生卻不同於他人,少年的靈湖六歲那年被老苦頭發現時隻有芥子那麽大,八歲時長成了一顆菠菜籽,十四歲這年,少年的靈湖隱約有半個木盆大小了。
簡直駭人聽聞,就連飽經世事滄桑百年變換的老苦頭都無法解釋這種狀況。
不同尋常就是了。
吳木這個車夫做得很稱職,給李安生幾人講述了很多不知道的。
例如這一路上並非皆是平坦官道,安州地勢多樣,東高西低,自雲嶺、招陽往西到黑鐵城,皆為平原,所以剛開始幾天路還比較好走,可謂順風順水,進了水城地域就舉步維艱,舊年鎮與水城中間夾雜著三十二條古巷,隸屬於一個叫千靈鎮的大鎮,千靈鎮有個沿襲千年的鎮令,禁止一切車馬行駛。
李安生等人隻能選擇繞遠道,沿鎮子外圍東行。
然而千靈鎮外部地勢也均竣怪,多為土堆黃泥丘,車馬一旦陷入其中要費很大一番力氣才能把車子推出來,可三步一堆、五步一丘是千靈鎮的特點,據傳千靈鎮舊時並不叫千靈鎮,而是叫千井鎮,顧名思義,此地是上萬口水井,後來唐皇下令填井造陸,方有了如今的千靈鎮。
而那一堆堆填井挖渠留下的陳土碎石曆經百年風雨澆築,早就與地麵長成了一塊,堅硬如鐵。
那些來曆玄妙的古井,大夏朝廷也未給出解釋,視而不見,地方官則美名其曰為上古神靈為天下百姓留下的水源,應尊崇,而在當地人眼中,千靈鎮下麵壓著的則是無頭怨靈亡魂。
果不其然,馬車還未駛進千靈鎮,路兩旁的植物就變了樣,一簇簇開著紫色花骨朵的葽繞荊棘密布,這讓李安生有點驚訝,因為少年在守歲山東穀就見過這種草樹,可是數量稀少,老苦頭說其根部可入藥,養心安神益智,屬上品。
整個守歲山東穀不過千餘棵葽繞樹,然而千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靈鎮第一巷,葽繞巷,光是李安生此時能看到的,就不下萬株,恐怖如斯。
若是有藥家子弟在此立派,大可不用擔心藥材,因為除了葽繞,千靈鎮還有上百萬種其他可入藥屬植物,換作商家弟子,則一定會賺個盆滿體缽。
巷子口立著一棵極老的葽繞,尋常的葽繞不過八九寸高,這棵卻是足有十幾尺,兩人合抱粗,莖幹亦是寬長得嚇人。
堆滿樹瘤的莖幹被扒掉了一塊皮,用朱砂筆寫有十二個隸體大字,“禁車馬生人,如違反,生死自負。”
令人搞不懂的是在這行字右側還被人提刻了一行蠅頭小楷,“巷內平安無事,勿信生人恐嚇。”
隸書字跡較舊,像陳年酒糠,香醇可口,稚童瞧見免不了都想偷吃上幾嘴,楷書字跡較新,周圍甚至還殘留著些許姣綠液體,就像將將出生的嬰兒,汁水未幹。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行楷書是被人剛剛寫上去的,糊弄不了鬼。
李安生掃視了一番四周,問道,“吳大哥,我們夜裏也要趕路嗎?”
吳木拉緊馬韁,回頭道,“夜裏不趕路的,小兄弟怎麽了?”
李安生舒展了一下身子,長出口氣道,“那我們晚上就睡在馬車上了嗎吳大哥?”
吳木恍然大悟,摸了摸腦袋憨笑道,“不好意思啊小兄弟,可是葽繞巷不讓外人寄宿的,你也看到了,我們隻能在馬車上湊合湊合了。”
“上麵不是寫著那是誆嚇路人的嗎,為啥我們不能進鎮子?”
張記寬有些不解。
“這個……”
吳木撓撓頭,不知道怎麽回答。
吳雲鬆縱身跳下馬車,淡然道,“那些小字是邪祟所寫,這個鎮子還是不要進的好。”
少年扯下身後白布,第一次抽出放在劍鞘內的東西--深邃如湖水,是把墨綠唐刀。
唐刀出鞘,並沒有引出什麽天地異象,也沒能造出啥引人注視的玄奇光芒,普普通通的一把刀。
吳木皺了皺眉頭--這個小細節被李安生看在了眼裏,憨厚車夫疑惑道,“軍爺,您不坐車了嗎?”
吳雲鬆已經走到那棵葽繞樹下,嘴角浮出一抹冷笑,“平安無事,真不錯,那小生就送你們一刀平安無事!”
捕尉少年言罷一刀劈下,葽繞樹莖上十二小字盡數被削落,化為木屑紛飛,未傷及草葉花朵分毫。
李安生也跳下車去,道,“吳大哥,我們今晚就在前麵那道矮山坡下紮營吧,我觀察過四周了,那裏位置最好。”
李安生說這話之前早就已經查勘好了周邊地態環境,南北兩邊是小樹林,西麵是車馬行路,隻有東邊那堵小山丘,將馬車一橫,便是天然的兩道牆,野獸很難發現。
葽繞巷在山坡東北部,清一色的古苔蘚灰牆,兩人多高,巷子還有著一道外牆,將一棟棟民居像餃子的餡一樣包在裏麵,除了那棵老葽繞樹下能進巷子,其它地方都是結實的青磚牆,牆上爬滿了刺荊棘和人砌上去的碎玻璃,保護得滴水不漏,外物根本沒法踏足。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