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間內，鄭和陰著臉，慢慢掏出了手機，在通訊錄裏麵翻找了一會，選中了“陳強”按下了撥號鍵。

    電話那邊自然就是已畏罪潛逃的陳強：“鄭局長，有什麽事麽？”

    鄭和陰沉的臉隱沒在暗處，嘴唇輕顫道：“你之所以現在還能過舒服日子，是因為我通知你而且抓你的時候放了水，你記得麽？”

    “當然記得，鄭局的幫助我陳強無論如何也不會忘了。”

    “很好，我現在要你幫我一個忙。”

    “鄭局盡管吩咐，我陳強赴湯蹈火！”

    ……

    是夜，已然到了休息時間，阿痣打量著韓陽身上的幾道猙獰的疤痕，笑道：“恩，不錯，有個男人樣子了。就是臉還是不夠凶。”

    韓陽哈哈大笑：“難不成非要長的別人一看就是勞改犯那樣？”

    看著阿痣身上那已經不成樣子的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疤痕，聯想到對陣陳強幾十人時他的那種瘋狂，也不知道他究竟經曆過多少那樣的場麵。

    “痣哥，你知道我對你一直有點疑問，憋了很久都沒問。”

    阿痣躺在韓陽旁邊不遠，雙手枕在頭下道：“我知道。”

    頓了頓，又道：“其實你不問，我也會說的，畢竟咱們都已經出生入死過了。做兄弟的的確也該讓你知根知底。”

    “我之前跟你說過我名字的由來，對吧？”

    韓陽點點頭：“恩，我記得，病態的誌向嘛。”

    阿痣苦笑一聲：“人各有誌的，對麽？雖然別人那麽看，但我自己從來不那麽以為，我一直以這個誌向為榮的。”

    “一切應該要從我的家庭說起，我的家庭，怎麽說呢，你想像不到情況有多糟，我爸爸酗酒，我媽打牌，每天兩個人在家一碰麵就是吵，然後就是打，我爸打我媽，有時候也打我……”

    韓陽默默點頭，一個人的成長環境的確會對他的性格和世界觀產生非常大的影響。

    阿痣淡淡地接著道：“我就是在那種環境下長大的，所以當有一天我看到電影裏的古惑仔的時候，就像看到了救星一般，你知道那種感覺麽？就像漆黑的天空突然出現了北極星，你突然就有了信仰。”

    阿痣的眼神陷入了久遠的回憶中：“從那以後，我就以成為一名幫派分子為目標，生活也漸漸像那個目標靠攏，我離家出走是十六歲那年，那時候，嗬，我覺得我已經足夠強大，至少我爸不敢再隨便打我了，於是我從家裏偷了幾千塊錢，走了。”

    “之後認識了一群狐朋狗友，當然說是狐朋狗友也是後來才知道的，說起來跟他們一起玩那段時間挺開心的，你知道，沒心沒肺，什麽都不想。玩了一段時間，身上的錢很快就花光了，朋友也都做鳥獸散了，後來就在社會上飄蕩了幾年，飯館裏端過盤子，工地上搬過磚，夜市裏擺過地攤，反正基本上這些都做過，直到有一天遇到了大哥，我的命運才徹底的改變了。”

    說到這裏阿痣的眼睛裏出現一種愧疚，憤怒，和感動交加的很複雜的情感：“就像你功夫非常好，但是卻被分在了炊事班，矛盾的是你又夢想做一名特種兵，然後後來有一個軍官看到了你，他一眼就看出，你是做特種兵的材料。把你從泥沼中拉了出來，並給你機會。當時我的情況大概就可以這樣來形容，不可否認，大哥對我非常好，我也很爭氣，認真給他做事，他越來越信任我，把我當成心腹，你知道麽？我甚至可以為他去死。”

    阿痣的聲音開始變得有些不自然：“嗬嗬，可是我卻做了一件很蠢的事，因為一個女人，惹了不該惹的人，那人毀了我的所有，大哥以前常教育我，混社會誰都不能信，因為除了你自己，誰也不會把你當回事。但是大哥真的把我當回事了，他原諒了我，給了我錢，安排我跑路，你知道麽？對於一個已知犯錯的人來說，寬容其實是最大的懲罰，重要的是，我發現我再也沒有機會為我做的錯事買單，那比我因此得到教訓更讓我難受，因為我回去的時候，我的老大哥，已經完了，雙眼失明，四肢癱瘓，隻能坐吃等死，他曾是一個叱詫風雲的強人，卻因為我的過錯變成了一個廢人。”

    相顧無言良久，韓陽問道：“那你知道那些以後，你做了什麽？”

    “我做了什麽？嗬嗬。”

    阿痣自嘲地笑了笑：“我什麽也做不了，我回去報仇，連仇人的麵都沒見到，身中十三刀，如喪家之犬一般落荒而逃。”

    韓陽沉默不語，他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麽，難以想象阿痣這些年過的都是些什麽日子。

    很久之後，阿痣終於恢複了平靜：“陽子，想過以後自己要做什麽沒？”

    愣了半晌，韓陽還是搖搖頭：“說實話我所想的一切都停留在高考，對於未來我也有很多想法，但我最想做的事，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就是，就是聽家人的話，好好學習，上個好大學，然後呢？然後就不知道了，老師沒教，哈哈。”

    “……”

    “其實我想過，我知道自己想成為一個什麽樣的人，也很簡單，有足夠的能力讓我爸不再那麽辛苦地工作，有足夠的精力與底氣去追求一個自己喜歡的女人，有充裕的空閑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事，比如旅旅遊，打打桌球，然後某天跟我心愛的人一起逛街的時候，她看到一件衣服很喜歡，我不用拍拍口袋，仔細算計身上的錢是不是足夠，就這些。”

    “說到底就是人民幣，很多人都像你這麽想。”阿痣一語中的。

    韓陽點點頭：“沒有什麽比希望不平凡更平凡的了，但是總有人會做到的，不是麽？萬軍叢中，總有人能殺出一條血路的。總得有個目標的，不然你，我，我們活在這個世界幹什麽？”

    看著韓陽漆黑中閃著亮光的眼眸，阿痣咧嘴笑了笑：“說得對啊，你知道麽我總能從你那感受到不同於常人的力量，我看得出你骨子裏流著的是和我一樣的血液，不早了，睡覺吧。”

    翻了個身，韓陽像是詢問又像是自語：“那個女人，她跟阿嬌很像麽？”

    阿痣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但過了很久，似乎已將要睡著的時候，輕輕呢喃道：“不，完全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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