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玉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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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遠的天際, 厚重的雲層中閃過一道電光,伴隨著轟隆隆的雷聲, 雨勢慢慢轉大, 劈頭蓋臉的打在亭子上,如銀河倒瀉般。
白色的雨絲密密麻麻籠罩住這片竹林,吳鉞抿了抿唇,道:“阿盈,你先回去吧, 我自有話要與你朋友說。”
好罷,該來的總是要來的。清平差不多都忘了花月閣碰見吳鉞的事了, 此時想起那夜的情景, 竟有種微妙的感覺。她對吳盈道:“那你先走吧,等會我就回去。”
吳盈不解的用肩膀輕輕撞了撞清平,清平在她耳邊道:“沒事的。”
“好罷。”吳盈略帶敵意的看了看吳鉞, 將傘塞進清平手裏,道:“傘你拿著吧,去亭子裏等你。”
這倒是個折中的辦法, 這雨這麽大,亭子裏幾乎聽不到外麵的人在說什麽, 大雨倒是成了隱藏她們談話的天然屏障,吳鉞見狀冷冷道:“我這妹妹反倒是對你很‘關心’啊。”
清平撐著傘,淡淡道:“師姐有話快說吧,橫豎這裏她也聽不見。”
吳鉞陰著臉,握著傘柄的手因為太用力而指節泛白, 她緩緩呼出一口氣,道:“那夜......我不知道是你......”
這句話她說的很是艱難,斷斷續續才接上:“花月閣的事,不是我有意而為......若有不當之處,望你.......海涵。”
大概這些話吳鉞從未與人說過罷,那夜是事確實也有自己的責任,也不能說都怪吳鉞,何況幸好遇上的是吳鉞,否則還能不能收場都未可知。
清平道:“那夜事發有因,實屬無奈。也是我冒犯了師姐,也望師姐多多包涵罷。你且放心吧,這件事除了你我,再不會有人知曉。”
吳鉞緊繃的雙肩終於放鬆了下來,然而她卻不敢完全相信清平的許諾,現在是說無人知曉,但這種把柄若是留到關鍵時候捅出來,於她而言於吳家而言都不是什麽好事。
“你想要什麽?”吳鉞直截了當道,“是銀錢,還是地契?你開口吧。”
清平把傘柄架在脖頸邊夾住,看起來沒有索要任何好處,使她的承諾聽起來非常敷衍,她有些無奈道:“銀錢與我無用,至於地契.......”地契可是要填主人的名字的,到時候豈不是揭穿她的身份了?
“地契也不要,我什麽都不要,師姐莫要擔憂了。”說完她就向著亭子走去,吳鉞在她身後道:“你到底想要什麽?”
她轉過身去,明明已經說的很清楚了,但吳鉞始終固執的認為是自己開出的價碼不夠,沒讓她滿意。清平感覺今天如果不給她個結果,恐怕以後這事就要沒完沒了了。
她掃了眼吳鉞身上,雖然書堂裏人人都穿的差不多,但家境好的學生往往會在佩玉上下功夫,以示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吳鉞腰上掛著兩枚佩玉,都用絲帶編織的繩結貫穿而成,其中還串著珍珠做裝飾,較大的那枚佩玉玉質細膩溫潤,小的那枚則是青玉,光潔圓滑,繩結上還掛著串著一顆紅寶。兩枚佩玉看起來都是價值不菲,吳鉞順著清平的視線看去,突然明白過來,道:“你是想要這個?不行,這可不能給你,你還是想想要點別的。”
清平本來沒這個意思,但是看她如臨大敵的樣子,忍不住笑了笑,故作輕佻道:“人人都說‘言念君子,溫其如玉’,愚妹也沒個好些的佩玉,至今仍是腰上空空。師姐何不割愛相贈,也好全了我的念想。”
這兩塊佩玉,一塊是她出生時祖母所贈,一塊是她十歲生辰時弟弟親手編成的,無論是哪塊都是意義深遠,吳鉞彈了彈袖上的雨水,肅然道:“餘珺,你若是隻要佩玉,七日後我定會奉上。”她牢牢盯住清平,生怕她反悔般,“不過你最好說話算話,否則.......”
她咬牙切齒的尾音中隱隱藏著暴怒和威脅,清平冷冷瞥她一眼,道:“這是自然的。”說完她就走向亭子裏,吳盈接過傘,看都沒看吳鉞,直接拉著清平走了。
吳鉞一人站著雨中,見她們走遠了,憤怒的踢了一腳邊上的竹子,頃刻間水流從天而降,打在她的傘上,嘩啦啦啦,好像有人從高處潑了盆水,力度之大,居然將傘擊破了。
水流爭先恐後順著口子滑落,澆了吳鉞一頭一臉,浸濕了她的袍子。一通冷水洗刷,心裏的火也被澆沒了。她匪夷所思的抬頭望去,感覺今天的事已經超出了常理的範圍,那竹子在來回搖晃,似是在嘲笑她般。
回去的路上吳盈問清平:“她和你說什麽了?”
清平平靜道:“一些小事。”
吳盈雖然心裏疑惑,但從她雲淡風輕的語氣也聽不出什麽,既然不想讓她過問,她也就假裝不知。
但是吳盈在平日並未發現清平與吳鉞再有什麽往來,這件事便這樣過去了。過了幾日天放晴,書堂便放了半日假,清平將自己的褥子搬出來曬曬,翻動的時候,從一個包裹中掉出一個白色的東西,她反應快,一把勾住了那個東西,暗紅色的繩結在她手指上旋轉纏繞,清平放下手裏的褥子,把那東西翻過來一看,居然是陳珺的玉玦!
她一想到剛才差點讓這東西摔在地上,背後霎時涼了一片,趕緊拿起來放在掌心看,好在這玉玦依舊是好好的。清平捏住這枚玉玦,翻來覆去的看,那夜戴的匆忙,也沒仔細看清楚,原來這玉玦上刻的不是雲紋,而是一隻盤旋展翅的鳳鳥,反麵亦是如此,華美的鳳尾與頭正好是玉玦的缺口,整塊玉玦隻用一條紅繩係著,再無多餘的裝飾。
但這塊玉玦怎麽會在她的包裹裏呢,清平把玉玦放在掌心,白玉無瑕,隨著不斷轉變角度而反射出溫和的光澤,這玉玦在手中仿若油脂,稍稍加熱就要融化在掌心了似的。這麽貴重的東西,陳珺不可能這麽隨意的塞進她的包裹裏而不說一聲,清平猶豫了會,神差鬼使的將它係在自己腰間,想了想又把它係高了些,用衣服遮住,隻露出一個角。
她站起來若無其事的抱起褥子向外走去,心裏卻莫名的有種羞澀之感,走路的時候也下意識放緩動作,任那玉玦在腰間垂下,壓住下擺。晾曬被子的時候,她幾次低頭去看那玉玦,既怕繩子鬆了掉在地上,又擔心不小心磕著碰著了。
萬一放住處被人偷了怎麽辦?清平隻得這麽安慰自己,係著這玉玦提心吊膽的過了一日,她漸漸品出些滋味來了。無論是行走,起坐,還是做其他的事情,原來隻有不疾不徐,從容適度,這玉玦才不會左右搖擺。這玉玦仿佛在無形中規範了人的行為舉止,與先生不停強調的君子之禮契合。
“腰要直,背不要弓著,讀書人要有讀書人的樣子......”先生拿著戒尺不停走著,看到哪個學生姿勢不對就是一尺下去。
先生緩緩道:“起。”
眾學生被一個鞠躬行禮搞的腰酸背痛,手腳抽筋,先生在自己頭頂放了本書,從容不迫的將整套禮儀展示完,那本書至始至終都在她頭上紋絲不動,先生放下書,又拿起戒尺,嘲笑道:“這樣便覺得累了?若是有一日得幸進入官學,見到各位長官,失了禮,那可是要受鞭笞之刑的,若是到了那日,你們就要慶幸今日所學的了。”
大家不敢大意,打起精神來繼續聽先生拉長了聲音道:“行——禮——”
孩子們一同拜下,起初還好,但久久不聞先生說‘起’,就忍不住東張西望,這時啪的一下,戒尺從天而降打在身上,先生走過,慢條斯理道:“莫要東張西望,眼睛要看一處。”
七日後吳鉞如約送來一個盒子,清平也沒打開看,接過了塞進袖子裏,吳鉞麵色古怪,似乎想說什麽話,但最後還是沒說出來,見清平如此隨意的對那盒子,強忍著不適道:“東西給你了,你不看看?”
清平搖搖頭,道:“不必了。”
她其實一點都不關心盒子裏的東西是什麽,既然她拿到了東西,吳鉞也該放心了。外麵不知何時又開始下起雨來,清平撐開傘,那一瞬間吳鉞看到她腰間掛一塊玉,思及她之前所說的沒有佩玉的說法,當下心中便有些鄙夷。
清平自然是不知道她在想什麽的,今日是勤修課,大家都要去做事,掃地的掃地,擦窗的擦窗。清平取了抹布遞給吳盈,又幫她打來水,吳盈擦好這扇窗戶,就把抹布遞給清平,換自己去打水,清平擦下一扇。
四月樂安被雨覆蓋,到處都是濕漉漉的,連練字的宣紙也不可避免的受潮了,寫起字來一定要把握好力度,稍稍不甚,就會麵目全非。
先生也新教了一本書,這次似乎加大了難度,還經常在課上叫人起來回答問題,若是回答不出,就要連累全班受罰,抄書罰字已經是家常便飯,清平留下了陳珺教她寫字的那幾張紙,經常偷偷的模仿她的字體,混在罰抄作業中交上去,但先生往往一眼就看出來了,“好好寫字,莫要沒學會走就想著飛了,這般花樣齊出,可是仿家中長輩的字?”結果自然是打回去重寫,沒的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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