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麵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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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昭寺中楚晙淨手焚香, 在侍從指引下進入殿內。大殿中金碧輝煌,金身神像拈花而坐, 手中結印, 目中無悲無喜,俯瞰眾生。
寺內眾僧在帷帳後念經祈禱,梵唄不絕,如水波般蕩漾開來,複又聚攏成湧, 回返往複。殿中香案上擺著鮮花瓜果,琉璃燈盞, 火光瀲灩, 映照金身神像。殿內牆壁上繪有種種經文故事,從上到下,依次繪著九重天宮, 凡塵俗世,地府幽冥,皆以金漆描邊, 如夢如幻。
楚晙一身素衣長裾,頭戴白玉冠, 立在神像前,她手前拈了三根細香,卻不曾跪拜。不一會神像側邊開了一道小門,她隨手將香插|進香爐,隻身踏入門中。
門雖小, 但裏內卻十分寬廣,一排長明燈順著牆壁高高的壘上去,燈下放了兩個蒲團,楚晙坐著等了一會,一個紫衣道人從暗門進來,見了她行禮道:“參加殿下。”
楚晙指了指另一個蒲團:“坐。”
道人依言盤腿坐下,楚晙道:“近日母皇可有夢見什麽?”
道人欠身,道:“陛下前日自言夢見一長蛇穿宮牆而過,盤旋於室內不肯離去。”
楚晙微微點頭,又道:“可請太醫了?”
道人闔目道:“不曾請脈,倒是又煉了一爐仙丹。”
楚晙沉吟片刻道:“蛇鼠在夢皆為不詳,今日母皇若去玉清宮扶乩,就將此話告訴她,這朝堂之上蛇鼠一窩,就要成勢了。”
道人睜開眼睛道:“殿下何以如此篤定,陛下必會來玉清宮令我等扶乩?”
楚晙笑了一下,隻道:“道長無需知曉,按照我說的準備就是了。反正道長有通天之能,若是母皇問起為何事先準備,道長隻道上天降預便是。”
道人頷首,起身行禮後從暗門離去。
沒多久又一人從一側進來,見了她跪地行禮道:“主上,人已經處置完了。”
楚晙道:“越王那邊的人都安排好了?”
“是,齊王手下的人已經落網,被那位李大人送到五城兵馬司獄中了。”
楚晙笑道:“也是個不怕事的,倒還算聰明,不必我去動手了。”
她從蒲團上站起來,負手在房中走了一圈,又道:“未到萬無一失,不可掉以輕心。”
那人道:“是。”
豐韞把刀擦了一遍,感覺有些新奇,道:“所以你是早就知道了?”
清平自顧自去倒茶,她實在太渴了,馬不停蹄的在外麵轉了一圈後又急忙趕回來參加祭典,看著一眾考官捧著未開封的漆盒子進入院內,隨即惟德樓就被禁軍包圍,嚴密把守,她才歇了一口氣。
她敷衍道:“沒,這不是以防萬一麽。”
劉甄在房間裏欣賞了下牆上的字畫便回來了,豐韞奇怪道:“這位是?”
清平道:“信王殿下身邊服侍的人。”
劉甄向豐韞行禮,豐韞麵色古怪的還禮。劉甄是替楚晙來的,身份自然不一般,她沒多久就要回行宮,兩人本來還想說些話,但是有豐韞在這裏,隻能裝模作樣的打打官腔,很是無趣。
可惜豐韞一直不肯走,劉甄和清平無奈的對視一眼,最後還是劉甄說:“李大人,我先回去了,殿下那邊還需人服侍。”
清平隻能與她告辭,將她送到門外,自有車馬備著。她回到房間裏,等候掌院大人來過問今天的事情,豐韞急忙蹭過來,小聲道:“真是好大的派頭,宰相門中客,王爵身邊人,那都是不能得罪的,莫不是你得罪了她?”
清平哭笑不得,也不知道她從哪裏看出自己和劉甄有仇的,豐韞繼續道:“待此中事了,請你去菀香樓喝酒吧?”
“不了不了,我不怎麽喜歡喝酒的。”清平趕緊拒絕,菀香樓是什麽地方,那可是銷魂之處,誰知道喝了酒以後就從哪個倌人的床上爬起了了?
豐韞笑了,她平日裏一副精幹嚴肅的樣子,偏偏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就變的有些失了武人風範,道:“你不會是沒去過吧?”
清平剛想反駁,豐韞就神秘兮兮的湊過來道:“你們文官事兒多,規矩重,姐姐這裏給你打保票,去一趟絕對沒人能發現的了,你就安心吧。”
沒想到她表示感謝的方式這麽特別,清平忙道:“不用,真不用!”
豐韞無視她的推拒,直接拍板定論:“就這麽定了,本月休沐,在菀香樓定桌席麵,我來請你!”
她剛說完外麵就有一個聲音道:“什麽請不請的?”
掌院大人帶著文書官進來,清平行禮道:“大人好。”
掌院大人指著她對著身邊的一官員道:“溯卿,就是這孩子,與我同姓的,辦事非常利索,是個好苗子。”
那人著寶藍色官服,上繡仙鶴紋飾。麵容嚴肅,聞言隻是看了清平一眼,淡淡道:“不錯。”
清平心裏一突,仙鶴紋飾乃是承徽府主事才能穿的,而承徽府是什麽地方?那是專門負責處理宗室事務的地方,掌院大人這麽說,她就有些不懂了。
掌院大人看出她的不解,但也不點破,隻道:“先簽字畫押吧,將手上的事情交接了。”
她的文書官取出藍冊,紅簽,清平一一照辦了。掌院大人道:“封卷在東坊被劫一事已經上報陛下,等大理寺斷完以後,陛下若是要召見你,你可要小心行事了。”
她這話說的非常奇怪,好像有什麽難言之語,清平道:“請大人教我。”
掌院大人笑了笑,與承徽府主事對視一眼,笑道:“如實交代便是,不過言詞上注意些,莫要說的不清不明,惹得陛下不快。”
清平暗自記下了她的話,卻沒有想到第二天科試剛開始的時候,她就被人召進了宮裏。
十月的天漸染秋意,早晨霧蒙蒙的。長安的夏天非常短暫,轉眼間就到了深秋,冷澈的天空中還懸著幾點星,顯得又空寂又冷清。清平再次看了一眼自己的裝扮,首次麵聖,是容不得一點馬虎的,保不齊哪裏沒做好礙著女帝眼了,就被拖出去了。
因四周都是灰暗一片,什麽碧瓦朱簷,巍峨宮闕自是看不著了,四個禁衛跟著她在玉清宮的側門邊候著,清平站到腳都快麻了,才聽見上陽宮的鍾聲響起。
宮門開了,另一邊又走來一隊人,也是宮人舉燈,禁衛護送。清平眼尖,一眼就看出那人正是豐韞。
兩隊人馬點過頭就算打了招呼了,深宮重地,又是女帝天天修煉的地方,當然不能大聲喧嘩。宮門開了,便有宮侍魚貫而出,這陣仗自然不是歡迎她們的,而是她們身後的幾位閣臣。
這是清平第一次見到內閣首輔嚴明華,次輔沈明山,帶著幾位未曾參與科試的內閣大臣站在玉清宮外等候。
一宮人道:“陛下召執事祭酒李清平,散騎舍人豐韞覲見!”
清平與豐韞對著眾位大人行禮,嚴明華看了她們一眼,隻道:“不必多禮,快些進去吧。”
玉清宮中宮道規整,中間是用漢白玉鋪就的禦道,兩旁用青玉石鋪了供宮人臣子行走的道路,她們跟著宮人穿行在長廊裏,走了許久才來到大殿門口。
清平抬頭看了一眼,殿門外站著守衛,宮人上前稟告,便從側門出來幾個宮女接應,將她們帶到一處大殿中去。
兩人兩大氣都不敢出,彼此飛快的看了一眼,又偷偷打量起這殿內來。玉清宮中並不像想象中的那般奢華富貴,而是十分清冷,大殿上不見鳳椅,宮殿地上擺著巨大的丹爐,四周帷帳低垂,隱隱可見其中的彩色神像,皆有祭台供奉。她兩人站在丹爐邊,忽然傳出清脆的鈴響,正前方的帷帳被緩緩打開,層層揭起,在大殿的最深處有一個白玉台階,足有兩人之高,每層台階上都有宮人跪地手持長明燈,兩人跪地叩頭,從台上傳來一陣虛無縹緲的聲音道:“執事祭酒李清平,散騎舍人豐韞,昨天就是你們兩人負責護送封卷至官學的嗎?”
兩人頭磕在冰冷的地磚上道:“正是微臣。”
那聲音繼續道:“那昨日東坊封卷被劫,也是真的了?”
這聲音雖然人不人鬼不鬼,但是那種禦極天下的氣勢卻絲毫不曾減弱。清平背後出了一身冷汗,咬牙道:“此事確實是真的。”
女帝緩緩開口:“你便是李清平?朕倒是見過幾本你的折子,早先你在六科給事中做諫官時上諫的折子堆滿了內閣,怎麽換了個位置,看個封卷都看不住了?”
清平隻得磕頭,這時候她不能回話,因為女帝沒有開口讓她回答,她道:“陛下息怒。”
“息怒?”女帝的聲音變的冷硬起來,“三年一次的掄才大典,差點因為你們這群不中用的廢物丟了封卷,倘若這卷子流失在外,考題泄露,那就真的是滑天下之大稽了!朕還有何顏麵麵對列祖列宗?豐韞!你身為散騎舍人,是朕的禁衛,居然連個卷子都看不住,那你還怎麽為朕巡衛宮室?”
豐韞低聲道:“臣罪該萬死!請陛下息怒!”
兩人被女帝的怒火噴了一頭一臉,差點就成了個不是東西的玩意,也隻能跪在地上裝孫子,女帝坐下來冷冷道:“說!大理寺也說不清個頭尾,你二人既然在此,就將事情說清楚了!”
一陣短暫的沉默,清平沉聲道:“陛下明鑒。”遂將初入官學,與提學大人間的對話又複述了一遍。
清平正義淩然道:“自那時起,微臣便留了個心眼,始覺得這其中似有貓膩,隻是苦於無證據,不得上報罷了。”
女帝的聲音緩和了一些,道:“就因為這麽一個事,你就自作主張將另做了一套裝封卷的漆盒,藏在運送的馬車內?”
清平知道她現在回答的每一句話都至關重要,是以極為小心道:“自是微臣一人所為,畢竟此事太過荒謬,說出去怕也不會有人會信的。”
“嗬,你膽子倒是大的很。”女帝笑了,仿佛很是愉悅,“也是,你連首輔次輔都敢上諫,還有什麽不敢的?不過也算做的沒錯,有備無患。”
大概是她先前在六科給事中塑造的形象太過深入人心,此時這番作為倒也說的過去。清平跪在地上道:“微臣得幸,於科試幸中二甲,雖然不能麵覲天顏,但也知道自己是得陛下厚待,才能有今天的。而科試自是至關重要,怎麽敢耽擱陛下選賢取才,這才鋌而走險,也是微臣閱曆尚淺而導致的......”
女帝聞言卻道:“豐韞,你倒是說說看,這事你也有份。”
豐韞趕緊磕了一個頭道:“陛下聖明,依微臣所見,劫卷一事定是早有預謀,若不是李祭酒事先安排好了,恐怕這事就......”
“就可真是個笑話了!”女帝高聲喝道,一時間大殿中回蕩著她的聲音。
兩人又是伏地不起,口道:“陛下息怒!”
女帝冷聲道:“別以為朕不知道,在這長安城中又有哪個盜賊匪徒膽敢去劫禁衛?當日五城兵馬司都出動了,還攔不住這群人,這裏麵的水可是深的很啊!”
清平感覺膝蓋都跪麻了,不禁想起楚晙來,她在這宮中也是這麽跪來跪去的嗎?還得假裝自己跪的開心跪的舒心,這滋味可太不好受了。
白玉台階上再不聞聲響,清平都要以為女帝是不是睡著了。女帝忽然道:“那你二人事發時為何不上報?”
清平心想終於來了,她道:“啟稟陛下,當時劫卷的狂徒來的太突然了,豐大人也不曾想到。那匪徒劫了馬車逃走,豐大人去追那馬車,事發突然,便來不及遣人上報。況且此事事關重大,倘若在不知封卷是否完好的情況下貿然上報,第二天便是科試了,那豈不是置長安近萬考生於無地?”
“.......嗬嗬。”女帝從禦座站起來,清平和豐韞低頭噤聲,清平猜測這位久居深宮數年,剛愎自用到了極點的皇帝已經明白自己的意思,她雖不怎麽與大臣接觸,但權欲絕不會低於任何一任帝王,不然苦苦追尋長生之道又是為了什麽呢?果不其然,女帝道:“拿筆來。”
有宮人呈上筆紙,隻聽沙沙聲,而後女帝道:“拿下去,給沈明山,就說本次科試多加一道策問題,判卷以此題為主,再著宣門官搜查考生。”
這話一出,清平鬆了一口氣。她正是這個意思,那份假的卷子已經流出去了,可以說想用舞弊的方式中舉的人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若是這時候換試卷對所有考生來說並不是非常好,況且舞弊的方式也不是這一種,還有更高級一點的。她所需做的就是讓女帝知道有舞弊這件事情,暗示有考官與達官貴人勾結,接下來的事情就不是清平能參與的了。那麽不能換試卷,就幹脆多加一道題,舞弊或買通考官的考生準備的再完善也不會想到這點。
但在這件事中,她下意識的避開了有楚晙出現的環節,並沒有說五城兵馬司是如何調動的,不過這樣一件不起眼的事情,讓整件事情仿佛完整而毫無破綻,清平心裏湧起一陣寒意,來不及細想楚晙究竟在這中間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卻聽見清脆的鈴聲又想起來了,女帝道:“功過相抵,你們自行去思過吧。”
兩人齊聲應道,帷帳層層落下,又宮人引著她們出了玉清宮,兩人站在宮門外才敢互相對視,具從對方臉上看到了逃過一劫的慶幸。
豐韞抹了把額頭的冷汗,抱拳道:“大恩不言謝,李大人,等你得空了,我——”
清平一把捂住她的嘴,小聲道:“還在大內,出去再說。”
豐韞登時打了一個激靈,她常在宮中走,自然知道這其中的關鍵,驚懼的看了看四周,自己捂住了嘴巴。
科試一共有五日,清平從宮裏出來就直接去了官學,長安官學不是考場,但因為考官們要在其中閱卷,進門時還和門外看守的禁衛多費了一番口舌。
她感覺已經虛脫了,仍是堅持著去拜見了掌院大人,掌院在官學中主持考試事宜,見了她一臉菜色道:“來的正好,將這東西交給信王殿下。”
清平一聽到這稱謂瞬間打了個冷顫,想了想還是道:“大人,我想告假回去休息一天,您讓別人去送吧。”
掌院大人稀奇的看了她一眼,笑道:“居然還會告假了?看來沒白進宮一趟。”言罷批了她假,換了另一個人去給楚晙送東西。
清平搖搖晃晃回到家中,一頭紮進臥房,卷了被子就爬上去睡覺。大概是太累了,她一下就睡著了,還做起夢來。或許是白日想太多的緣故,她夢的顛三倒四,少女模樣的陳珺和如今年輕的信王反複出現,在夢中交替,難分彼此。
夢的太深,人也不容易醒,她艱難的睜開眼睛,解開官服的扣子脫了衣服搭在床頭,又把簪子去了,披頭散發的坐在床邊,在黑暗裏無聲的歎了一口氣。
她隻覺得累,心累,都不知道為什麽這麽累。人在獨處的時候總是會不斷的反思反省,又將這心累的感覺加重了一些。
她不想再想了,索性連晚飯也懶得去做,鑽進被窩裏想繼續睡下去,這時候她忽然踢到一個軟乎乎的東西,就在床角,她順著被子一路摸過去,感覺像是一個——
清平猛的跳下床,被子一掀,驚叫道:“什麽人!”
黑暗中那人唔了一下,她忙去摸燭台,怎麽睡一覺起來床上還能多一個人呢?她點亮蠟燭,想想退出門,從院子裏找了個掃把做武器,才慌慌張張的進去。
那人醒來,大刺刺的坐在她的床邊,還伸了一個懶腰,見她進來揉了揉眼睛,道:“清平,你可算醒了。”
清平手中的掃把掉在地上,她端著燭台走過去,匪夷所思的看著床上的人,道:“殿下怎麽在我家裏?”私闖民宅?
楚晙扯了扯嘴角,理了理睡的發皺的袍子,道:“你自己不關門,怪誰?”
清平知道和她糾纏這種問題是沒有意義的,因為她覺得不管自己關不關門,隻要楚晙想進來,就一定能進來,絕對不是門的問題。她道:“殿下有事嗎?”
楚晙支著頭靠在床邊,一副困頓的樣子,道:“沒事就不能來看看。”
清平坐在床頭,想起自己還是披頭散發的,就去被子裏找簪子,楚晙見了噗嗤一笑,清平摸簪子的手頓了頓,惱怒的瞪了她一眼:“還不知道殿下擅長不告而入,這般正大光明的進來,怎麽不支會一聲下官呢,下官好起來迎客啊!”
楚晙道:“你睡的那般死,還迎客,要不是我看你門沒關,進來好心幫你關了門,你家遭賊了都不知道。”
清平摸到簪子,爬起來挽起頭發,覺得自己還能見人,才把燭台往這邊挪了挪,她指出這話中的破綻:“殿下說的賊到沒有看到,隻是見到殿下睡在床尾,實在是太過惶恐了,倘若殿下真想休息,下官這就將客房收拾出來。”
楚晙小指在圈頭發頑,圈了放,放了圈,十分投入的樣子,並沒有聽到清平在說什麽,清平連叫了她好幾聲,她才慢悠悠道:“怎麽了,叫個不停。”
清平已經沒脾氣了,早上見了她老娘,很是吃了一頓派頭,晚上還要對付楚晙本人,兩人都不是什麽好對付的,隻覺的身心疲憊,幹脆連表麵功夫都懶得去做了,倒在床上道:“殿下有事嗎?”
楚晙手裏的動作停了,側頭看了她一眼,清平以為她又在發呆呢,結果沒想到眼前撲過一道黑影,楚晙直接壓在了她身上,她比清平高,自然也是頗有重量的,壓的清平差點喘不過氣來,想掙紮著起來,又被推了回去。
她想起來,楚晙輕鬆一推就倒回床上了,如此反複,清平已經沒有力氣再和她抗衡了。楚晙貼心的一手撐在她腰側,留了些空間給她呼吸,另一隻手拈起她的一縷長發又圈在小指上,圈了放,放了又圈,像是所有小女孩都會玩的遊戲。清平絕望的看著她玩自己頭發,感覺這個世界大概已經瘋了。
也許她是在做夢,她這樣安慰自己,等夢醒了楚晙就不見了。
她這廂碎碎念著楚晙消失一切都是夢,壓在她身上的人忽然開口道:“清平,咱們上次說的事,你沒忘吧?”
清平警惕道:“什麽事?”
楚晙的臉在火光中忽明忽暗,她撐著手往上爬了一截,正好和清平頭對頭臉對臉,清平頓時有些莫名的緊張,卻聽她道:“你要耍賴?說好了來拜見我的呢?”
清平這才想起那夜的談話,茫然中記起前因後果,楚晙見她不說話,送了支撐的手,把全部重量壓在她身上,淡淡道:“假裝不記得了?不如我幫你想一想?”
她這個幫忙肯定不是什麽好詞,怎麽聽都有一種不懷好意的感覺,清平趕緊道:“不不不,我記得,我記起來了!”
楚晙聞言掃了一眼她的嘴唇,睫羽微顫,目中閃過一抹亮色,突然覺得嘴唇很幹,抿了抿嘴問:“真的?那為什麽這麽久......都沒來......”
清平點住她的額頭,不讓她靠近,側頭喘了一口氣道:“事情太多了,本來想去的,被耽擱了才沒去。”
她臉紅成一片,因為呼吸艱難而大口喘氣,楚晙低頭看了她一眼,鬆了把玩她頭發的小指,起身道:“真的?”
她一離開,清平頓時覺得好受多了,身上少了一個人的份量,呼吸也順暢起來,她後知後覺發現自己躺在床上似乎有些不雅,想撐著起來,結果楚晙又把她推到在床上,便是再沒脾氣的人也要發火了,清平憤怒道:“都說了是真的了!你到底要幹什麽!”
楚晙不為所動,隻道:“哦,是嗎,進宮麵聖害怕嗎?”又把她壓了個嚴嚴實實,按住她掙紮的手,而後又拈起她一縷長發,捏著發尾在她臉上掃來掃去,像在做什麽遊戲。清平覺得她今天真是非常有問題,但是力氣又沒有她大,見她心不在焉的拿著自己頭發掃來掃去,一絲發尾粘在她唇上,十分難受,清平伸出舌尖,想把那根頭發挪到別的地方,卻發現楚晙一直在看著自己。
“不是......很怕。”才怪。
她看向她的眼睛,一種說不出的東西在彼此之間彌漫開來,楚晙眼眸深沉,蘊藏著濃厚的情緒,她忽然放開清平,坐回床頭,半響才道:“我的令牌呢?”
清平不知道她又怎麽了,隻覺得心跳的飛快,指了指桌子道:“在桌上。”
楚晙點點頭,清平隻看到她一個側臉。她爬起來整了整衣服,這才發現自己居然一直穿著單衣!
這單衣被穿了很多年了,變得很薄,幾乎是半透明,她登時感覺臉上熱辣辣的,不敢想象剛剛她一直穿著這個被楚晙壓在身下。她拖過被子捂住胸口,臉上的溫度順著爬上耳根,又沿著衣領向鎖骨延伸去。
楚晙坐著在思考著什麽,清平慶幸她此刻沒回頭,過了一會楚晙道:“我要走了。”
清平從被角探出頭來,脫口道:“去哪裏?”
這話說完她才意識到自己其實不該這麽問的,她算楚晙的什麽人,屬下,朋友,故交?以上幾種身份似乎都沒有資格去過問一位親王的行蹤,楚晙像習慣了她說話的方式,並不覺得冒犯,仍是回答了她:“去大人去的地方,小孩子不要問。”
清平無奈道:“殿下,我已經加冠了。”
楚晙側頭看了她一眼,恍然道:“沒看出來,誰讓你還是那麽矮。”
清平扶著額頭不想理她,楚晙繼而道:“冠禮,未辦吧?”
“沒。”
清平想這不是廢話麽,她文書上寫著十八,加冠以後才來的官學讀書,哪裏還能再加一次冠呢,自然是沒有的。
楚晙站起來取了桌上的令牌,對她道:“走了,不用送了。”
她站起清平才發現她穿的居然是親王朝服,想是科試上出席時才穿的,隻是剛才沒留意,現在才看見。
她忽然心中一動,這人是離席後就來找自己嗎?清平從不將自己看的太高,以免期望和實際反差太大。但這又不能不讓她多想,望著楚晙的背影忽然很想問一句,殿下,你究竟想做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哈,差2500,今天臨時有事,日不了萬了,惋惜。
明天看看得空沒有,有就繼續。
麽麽紮,抱歉抱歉,讓我食言而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