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花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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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的不錯, 向管事,不妨再多說一些。”清平甩手飛出一本賬本, 砸在那人臉上, 一字一頓道:“繼續說啊。”
向管事不敢看她冰冷的眼光,隻道:“小人說的都是真的,不知道大人要聽什麽話。”
清平氣笑了,指著賬本道:“撿起來,我來告訴你。”
向管事從地上撿起那本賬本, 清平端著一杯茶暖手,淡淡道:“三十六處賬, 五處對不上, 虧空之大有五萬兩銀子,你說是彌補前年的虧空?好,那我再問你, 這是齊王府中管事的帳薄影本,明明白白寫著去年是豐收,既然是豐收, 你還能虧空,你可真了不得啊!”
向管事萬萬沒想到她居然去齊王府上拿到了帳薄, 額頭都是汗,清平懶得看她,對身邊人說道:“拖下去。”
向管事被人按著綁住,她厲聲叫道:“你憑什麽!我,我是信王殿下的人, 你有什麽資格處置我!”
清平冷冷道:“有你這種人,真是有辱殿下的聲譽。”
她把賬本遞給賬房,道:“收好,等殿下回來遞上去。”
賬房趕緊接過賬本收好,一臉敬畏的離開了。
清平坐在大堂上,手中的茶盞已經溫了,她打開喝了一口,又放回到桌子上。
邊上的下人都抖了抖,有人上前收了茶盞,畏畏縮縮道:“大人,還要茶嗎?”
清平看了他一眼,道:“不必了,你下去吧。”
她獨自一人坐在大堂上,下人們都識趣的關門離開,連著四夜沒怎麽好好休息了,她靠著椅子有點犯困,打起了盹。
感覺睡了一會好多了,這時候一人來報:“大人,那位張管事來了。”
清平想這是最後一個了,不由精神一振,整了整衣服道:“叫她進來。”
這位大名鼎鼎的張管事坦然自若的走進來了,見了清平行禮道:“李大人。”
清平道:“張管事,久聞大名啊。”
張管事笑了笑,好像不知道那些同夥是怎麽被帶走的,道:“不敢不敢,不知道李大人傳我來是為何事?”
這人倒是膽子很大,一副沒事人的樣子,清平揮了揮手道:“叫人上茶。”
張管事聞言客套道:“大人客氣了,我站著就好。”
清平嗬嗬一聲,道:“管事真是藝高人膽大,隻是這茶你是喝不起了。”
張管事自行落座,笑道:“不知道李大人在信王府上是什麽職務?”
下人又進來送了茶,清平端著茶在手中,感覺不那麽冷了,才有功夫回她一句:“典諭。”
“哦,原來是典諭大人!我看李大人這官樣,還以為是王府長史了呢!”張管事道,“原是我看錯了,真是失敬失敬。”
這人十分滑頭,你說東她就說西,清平冷冷道:“不管是什麽官職,都該為主分憂,管事說是嗎?”
張管事道:“大人說的是。”
清平道:“我此番前來是奉了殿下的之令,在年前整合各莊賬目,你三番四次推脫,理由繁多不說,這是為什麽?難道要我派人圍了莊子放把火,你才肯交出來?”
張管事哈哈笑道:“李大人真會說笑,我又不是孔老二,隨便什麽人一嚇就被屈打成招了,我這人做事最講究理,理在哪邊,我就在哪邊。”
清平淡然一笑,道:“你的意思是,我就不是理了?你不站我這邊,不肯交出賬本配合,就是因為你覺得我不是理,殿下也不是理,那你的理是什麽,你自己嗎?”
張管事哂笑道:“我可沒這個意思,我就是覺得大人這番大張旗鼓的來莊子上,想必是得了殿下的手諭吧,那能不能把這手諭讓我瞧瞧,等瞧完以後,賬本定然奉上。”
清平不想理她,像這種無賴,就應該先綁了,再來和她說話。她高聲道:“來人。”
張管事眼中惡意滿滿,悠然道:“不就是一道手諭麽,大人拿出來咱們都好交代,難道大人,沒有殿下手諭?那豈不是冒名行事,蒙上欺下?”
清平看她一臉自信,心中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一個護衛跌跌撞撞進來道:“大人,外頭,外頭好多人,在撞門!”
張管事又是一陣大笑,道:“大人,怕是許多人不服您呢!此時您若是將手諭拿出來,她們就退了,您快拿出來啊!”
她說的手諭清平根本沒有,正想反諷幾句,突然轟隆一聲巨響,大門被撞開了,一群人手持火把叫囂著衝了進來,她們人多勢眾,護衛們攔不住,退回到大堂堵在門口,不讓她們進來。
清平將那茶盞重重擲地上,沉聲道:“官府辦事,你們是哪裏來的,居然如此放肆!”
前頭幾個人有些畏懼她身上的官服,幾個大膽的囂張的叫道:“怕什麽!她又不是真的官!叫她滾,滾出去!”
一時間人群振奮,齊聲道:“滾出去滾出去!”
清平看著站在邊上的張管事,道:“這就是你的手段?”
張管事陰狠道:“都是大人逼的!”
“我逼你的?”清平笑起來,注視她一字一頓道:“我怎麽逼你?是放任農戶餓死,有病不給醫治?是誰大肆搜刮,一點存糧也不留給他們?橫屍於路,連出葬也不許,後山中焚燒屍首,你們就不怕遭到報應嗎?”
張管事道:“那就不用大人關心了,您還是想想您自己吧。”
清平收袖走到她麵前道:“想想你的家人,留點陰德吧。”
她輕描淡寫道:“你們也是,做事前先想想自己的郎君孩子,不要受一些人的鼓動,枉送了性命。”
有些人遲疑的看看彼此,蹲下來偷偷溜走了,一個走了,接著就走了一串。熙熙攘攘的一群人瞬間就少了一大半,清平看著著那些人道:“怎麽,你們還要跟著她發瘋?再不過半個時辰,王府中就有人到這裏了。”
她一早料到事情要失態,提前就向王府裏備報過了,大概傍晚人就能到這裏。今天正值楚晙出宮的日子,清平突然醒悟道:“今日是殿下歸府的日子,不知道她會不會一起來這莊子上瞧一瞧呢?”
“張管事,你說呢?屆時不如你問問殿下要手諭,如何?”
張管事冷笑道:“不知死活,你以為你還能礙到半個時辰以後?”
清平璀然一笑:“我沒騙你,你聽,人來了。”
果真聽見馬蹄聲隱約傳來,張管事臉色一變,厲聲道:“她拿不出手諭,絕不是王府裏的人,大家不必怕,快拿下她!”
門外的人一聽就要往裏麵衝進來,護衛們沒攔住,放了一個衝進來,那人猛的衝到清平麵前,卻在她的注視下刹住了腳。
清平瞥了她一眼道:“你要以下犯上?民犯官要流放的,你現在若是出去,我還能當什麽都沒看到。”
那人愣了愣,大概是被她淡然的氣勢鎮住了,腰間拔起的小鐮刀又被手按了下去,那人掉頭就向外麵走去。
正所謂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這群人好不容易被鼓動起來的氣勢慢慢弱了下去,張管事急了,喝到:“回來!都給我回來!”
馬蹄聲已經清晰可聞了,剩下的人都聽見了,驚懼的用眼神交流過後又散了一半,剩下的成不了什麽氣候,如今張管事大勢已去,清平站在門邊對著她和剩下的人道:“諸位,不如一同與我出去迎駕?”
她其實是胡說八道的,這種小事楚晙未必會來。但那些人一臉惶恐的退開,護衛站到門外守著。張管事臉色慘白,清平饒有趣味的欣賞了一番她的樣子,才一振衣冠,踏出門去。
此時已是黃昏,卻又下起雪來,雪花洋洋灑灑,落在她的眉毛上,她忽地眼前發黑,站在原地晃了晃才站穩。護衛過去扶她,關切道:“大人,你沒事吧?”
清平搖搖頭,暗想肯定是近日未曾休息好所致,她走在前麵,留心跟著後頭的張管事,隻見她手抖著,突然手持一把砍柴刀衝過來大聲道:“去死吧!”
護衛們早就留意她的舉動,幾個人直接就按住她拿下了,清平打了個哈欠,捂住嘴道:“這幾日麻煩大家了,等回去了——”
護衛驚恐道:“大人,小心身後!”
清平向邊上閃去,眼中瞥到銀光一閃,從自己身後劃過,她隻覺得右肩一痛,一片綢布落在她眼前。
幾點紅色滴滴答答落在雪中,又被飄落的雪覆蓋。
如果有人要問死是什麽感覺,清平覺得自己肯定能回答他。
大腦放空,有一點輕飄飄的感覺,像是一片飄在春日的柳絮,接著就被溫暖的光籠罩,整個人就歸於虛無了。
她中途曾短暫的醒來過一次,什麽也沒看清就又暈了過去。這般渾渾噩噩,隻知道自己在一個溫暖的地方,意識非常淡,幾乎想不起來什麽東西。
身體慢慢的恢複過來,能感知到有人給自己上藥喂藥了,她恍惚間在摩天大廈走了一圈,站在高樓之上眺望遠處的燈火輝煌的城市,那好像是一個巨大的星盤。她站在晚風中思索了很久,終於想起自己到底是誰。
是的,她慢慢睜開眼睛,一次不成功又試了一次,終於完全看清了床頂綢布的花色。
她想起身,手動了動,卻發現是被人握在手裏,那人坐在床邊看著她道:“你醒了。”
清平過了很久才反應過來是楚晙,遲鈍的張張嘴,嗓音沙啞道:“殿下。”
楚晙鬆開她的手,取了帕子為她擦臉,道:“別說話,再睡一會。”
清平茫然的閉上眼,在一種莫名的安心中,又陷入了夢鄉。
清平醒來是在早晨,肩上痛的要命,身體沉重非常,身體各部位擺動時明顯能感覺到遲緩,大概是臥床太久了,她茫然坐在床上,奇怪的看了看周圍的擺設,這似乎不是她自己的房間。
推開門,外麵自然是冰天雪地,卻是她從未見過的地方。風有點冷,她關了窗戶回到溫暖的室內,在床上坐了沒一會,手腳漸漸恢複知覺。
背後傷口被包的好好的,她摸了摸肩膀,感覺隻是輕輕一碰就覺得疼,可想傷口之深了,難怪睡了這麽久才醒來。
房間外傳來腳步聲,劉甄推開門一看,見她坐著驚喜道:“你醒了!”
清平剛想問這是那裏,劉甄就先把藥碗遞了過來,道:“先喝了藥,我去叫膳房給你做點粥。”
清平接過藥碗皺著眉喝了下去,嗓子被湯藥潤過以後,她張口問道:“殿下呢?”
劉甄叫來嚇人收了碗,又吩咐她去叫膳房熬粥,這才道:“殿下出去了,你可醒的真巧,就要花燈節了。”
清平聞言苦笑道:“我這是睡了多久,都睡到花燈節啦。”
劉甄拿了一個軟枕墊在她身後。笑道:“可不是嗎,再有六日就是了,殿下領了差事,一大早就去了六部。”
清平腦子裏空蕩蕩的,靠在床上又打起了瞌睡,劉甄見狀道:“你多睡睡,睡覺固原養氣,晚些我再叫你起來喝粥。”
這一覺又是從清晨睡到傍晚,醒來以後連感覺都不一樣了,人也好似有了些精神氣,她慢慢坐起來,因為不能碰到傷口,動作很遲緩,忽然一人握住她的手,將她扶了起來。
她怔怔的看著眼前的人,道:“殿下?”
楚晙坐在床邊,手裏拿著一碗粥,用勺子舀了就要喂她,清平大驚失色,忙道:“殿下我自己來,我自己來。”
楚晙輕鬆躲避了她拿碗的動作,眼神直勾勾的盯著她道:“廢什麽話,吃你的。”
清平隻好提心吊膽的享受了一番來自信王殿下的服務,連吃到肚子的粥是什麽味道的都沒有嚐清楚,戰戰兢兢的看著楚晙。
楚晙等她吃完了,才把碗往桌子上一放,倏然笑了一下,隻是這笑實在太過牽強,清平沒覺得有多放鬆,反而還更緊張了,楚晙低聲道:“你不是本事的很嗎?”
清平卻沒聽清,怯怯道:“殿下,你說什麽?”
楚晙閉上嘴巴,有氣發不出來,一副很煩躁的樣子,她頹然擺手道:“沒什麽,你好好休息吧。”
這話說話她就走了,清平仔細想她剛剛到底說了什麽重要的話,愣是什麽都沒想出來,隻好又去睡了。
隻是這一夜手中空空,好像總少了什麽東西。
清平在床上躺了兩天,終於忍不住要下來走走了。劉甄非常不放心,叫了王府中的大夫給看了,確定沒事才放了她下床。除那夜外清平見了一次楚晙,剩下的幾天都沒見著她的影子,劉甄說是臨近新年事情多,又加上花燈節,就更是忙上加忙了。
說起花燈節,其實就是年前的燈會,那天夜裏無宵禁,長安各坊市商販都掛起花燈招攬客人,很是熱鬧。
臨近花燈節前日,清平已經能下自由行走了,百柳巷中隱約可聞人在掛燈,她臥床多日,又被劉甄拘在府裏,實在是想出去看看。等到第二天花燈節的時候,劉甄才勉強鬆了口,說晚上帶她去看燈。
可是晚上的時候楚晙去宮中赴宴,劉甄也一同前去侍奉了。她在府裏呆著實在是無聊至極,聽到外麵的歡聲笑語,穿了棉服,隨便挽了個發髻就出了門。
花燈節果真熱鬧非凡,各色各樣的燈盞掛在樓宇間,賣小吃的到處吆喝,來往的遊人手中提著燈盞,到處都是亮堂堂的。清平本來想買盞蓮花燈,但想到自己手臂似不能提物,也就沒買了。路邊有賣花的,那孩子隻穿了一件薄薄的冬衣,仍守著剩下的幾隻花不肯離去。清平買了她桶裏剩下的花,抱在懷裏,好叫她趕緊回家。
那孩子的花被她買完了,就附送了她一條布條,帶條不長,但上的花紋非常奇特,她問道:“這是什麽?”
孩子嗬氣暖手,嘻嘻笑道:“你用它綁住誰,誰就是你的心上人了。”
清平失笑,謝過了她,將布條塞進袖子裏,向人多的地方走去。
周圍人手中提燈,她抱著幾隻花逆流而上,往明月橋走去,據說那裏晚些有焰火可看,她去時發現到處都站滿了人,實在是沒有容身的地方了,隻得避開人群,站到一個偏避的角落,踮著腳欣賞完焰火。
焰火一放完遊人就漸漸散去了,清平站在原地等了會,想等大家走了再離開,以免人多擁擠,碰到傷口。
她在明月橋下站了一會,還是沒忍住走到橋上去看水下的月影,冬日的月光冷澈清寒,照的河麵銀光粼粼。從水麵欣賞月景也別有一番滋味,她看了看,人也散完了,才慢慢走下橋。
橋下種了幾株梅樹,在月夜下暗吐幽香,清平摘了一朵聞了聞,卻沒聞出什麽味道來,但那幽香無處不在,也是奇怪。
身後有腳步身傳來,清平回頭望去,楚晙立在橋頭,定定的看著她。
清平頓時有些逃課被抓的緊張感,想是剛從宮中出來,楚晙一身銀紫禮服未曾換下,銀冠在月光中很亮眼,她慢慢走過來,道:“怎麽一個人出來,傷好了?”
清平懷抱著花,有點無措道:“隨便出來走走,傷沒好,但也不礙事的。”
楚晙吐了一口氣,白霧掩了視線,清平聞到酒的味道,試探道:“殿下,你飲酒啦?”
楚晙揉了揉眼角:“是,宴席上少不得喝了些。”
清平見她神情恍惚的看著自己,忍不住問:“殿下是喝醉了嗎?”
楚晙嗤笑一聲,抬抬眼皮道:“我會醉?你以為我是你啊。”
清平撇撇嘴,卻見她一步一步走來,深吸一口氣道:“我要與你說件事。”
她口氣慎重極了,清平心裏一跳,道:“什麽事。”
楚晙看著她懷裏的花,伸手摘了一朵道:“若是我做錯事了,你要如何?”
清平認真的思考了一下,慎重答道:“我自然是唯殿下是從......隻是殿下,你犯了什麽錯?”
楚晙看她一臉認真,心裏發癢,酒意微醺,混合著花香湧入鼻端,麵上還是正兒八經的說:“真的?”
清平不知道她又在家宴上受什麽刺激了,隻得再三保證會與她同舟共濟榮辱與共,而後看楚晙麵上好看些了,才問道:“那殿下,你犯了什麽錯?”
楚晙笑了笑:“你空口套白狼,隨便說說我就告訴你?”
清平傻眼了,無奈道:“那要怎麽辦,你不說就不說吧。”
“等你變成共犯,我就告訴你。”
楚晙說完慢慢靠近她,清平還沒意會過來究竟要怎麽才能變成她的共犯,就睜大眼睛看她貼過來了,楚晙淡定道:“你頭上有朵花。”
她伸手去摸,卻被楚晙按住肩膀,狠狠吻了上去。
懷裏的花枝落了一地,一條花紋奇異的布條從她袖中落了出來。
她被吻的喘不過氣來,楚晙握住她的手腕來回摩挲,肌膚相觸產生一種粘膩的觸感,十分情|色。
半響楚晙才放開她,她一臉震驚,哆哆嗦嗦指著信王殿下道:“什麽.......”
楚晙拇指在她嘴唇上蹭了蹭,抵著她的額頭道:“你不知道?你這麽聰明,不如猜一猜?”
清平再難以置信,麵對此景也不得不認了,她道:“你說了,這是不對的。”
楚晙閉上眼睛,用鼻尖輕蹭她的,自嘲道:“我說話不算數。”
說完睜開眼睛,幽深的眼睛直視著她的,楚晙說話間帶著淡淡的酒氣,清平隻覺得自己仿佛也醉了,竟就這麽站著,任由她又吻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啊,戀愛的酸臭味。我為什麽要,半夜寫別人談戀愛啊。
我去睡覺了,明天再回複你們的留言哈,可能那就是下午的事情了,微笑。
挨個嘴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