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風起

字數:5054   加入書籤

A+A-


    3q中文網 www.3qzone.io,最快更新蒼茫雲海間 !
    能得信王親自倒酒是莫大的殊榮, 不喝就是失禮,失禮就要被治罪.......哪怕是毒藥也得喝下去。清平仰頭喝盡, 對上楚晙讚賞的眼神, 唯恐她又給自己滿上,轉身向孫從善道:“大人,府衙中尚有些事,我先回去看看吧?”
    孫從善放下筷子道:“急著回去做什麽?郡裏無非就是那麽幾件事,要是事事都輪到你操心還要我這個郡長幹什麽?”又疑心道:“你不會是喝多了吧, 說的是什麽話!”
    她平日鮮少這般疾聲厲色,擺足了大人的派頭。清平與她交換了一個眼神, 隱約有些明白了她的意思, 便道:“那依大人的話就是。”
    孫從善聞言哈哈哈大笑,對楚晙道:“殿下勿怪,自新法推行以來我郡人手實在是不夠用, 又兼之準備再開互市,這事情確實一天比一天多,忙都忙不過來!”
    楚晙笑了笑, 哪裏聽不出來她話中試探之意,道:“孫大人能者多勞, 新法推行之初事務較多也屬常理,待開春之時朝廷必會派人前來接管部分事務,屆時大人也能卸下些負擔,不是嗎?”
    清平飽經烈酒摧殘的神經驟然緊繃起來,楚晙這話是什麽意思?朝廷開春要派人來接管相應事宜, 又會派些什麽人來呢?想起朝中白熱化的兩黨之爭,她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孫從善麵色如常,感慨道;“下官早有此意,臨近新年,手上的事情確實也要放一放。朝廷能遣人來真是再好不過了,郡中人手不夠,也怕耽擱了大事。”
    清平背上頓時出了一身冷汗,倘若朝廷派人來,是不是說明一個問題,這場鬥爭已經在官場中大範圍的展開了,雲州乃是近年來朝中關注的重點,所有的視線此時都集中在此地。若是這鬥爭波及於此,她實在是難以想象,很可能長久的經營與謀劃就要毀於一旦。
    但此時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隻能幹坐著。待到酒宴盡興已然是深夜了,孫從善醉醺醺的被下人扶了出去,清平注視著她走遠,才轉過身來看著一桌殘羹冷炙。楚晙仍在自酌自飲,清平坐回她邊上,從她手中奪過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
    楚晙目光流轉,瞥了她一眼,道:“怎麽學會喝酒了?你不是向來一杯酒倒的嗎?”
    清平猛灌了一杯,雙頰微紅,聞言道:“喝多了自然就會了。”
    楚晙哦了一聲,淡淡道:“你喝過很多酒?”
    清平轉動著銀杯,仔細看著上麵精致的花紋,自嘲般道:“喝過太多,都記不清楚了。雲州人是生來就會喝酒的,號稱千杯不倒。酒宴上什麽我沒喝過,三年跑下來,不會喝也會了。”
    楚晙定定地看著她的側臉,道:“也好。”
    清平重重的吐了一口氣,把那空酒杯推回桌上,道:“我不明白,殿下,你放著好好的京都王府不呆,為什麽要來這個地方?連王府都是別人剩的,你覺得——”她伸手撩了撩鬢角垂落的長發,手撐著額頭,麵上染了胭脂般,像牡丹層層綻放,“你覺得高興嗎?”
    楚晙手指順著她眉尖勾至尾角,溫熱的指腹停在她眼皮上,清平眼睛轉了轉,甩甩頭,楚晙收了手,道:“高興,我高興的很。”
    “你高興就好。”清平低聲道,“殿下,你究竟是站在哪一邊的?”
    她目光灼灼,逼視著她:“我不信你是會做無用功的人,孫大人的態度方才你也看到了,安平郡,絕不容他人插手!”
    一時間房中寂靜無聲,隻聞屋外雪壓斷樹枝的細微聲響,蠟燭已燒到末尾,因無人去剪,火光卻異常明亮,仿佛要燃盡最後一點熱度。
    “你錯了。”楚晙緩緩道,“安平的事我自然不會過問,孫從善與其擔心我,不如想想怎麽對付開春時的那批人吧。”
    清平艱難地吐出一句話:“京中局勢到底......怎樣了?”
    “你覺得我是怎麽離開的?”楚晙握住她的手,展開她緊握的五指,明顯感受到她在微微顫抖,“論長幼,就藩的也不該是我;論品銜,我三姐不該比我先去?更何況上頭還有兩位姐姐,你說呢?”
    這緊要關頭,若是對那個位置有心的都不會離開長安,都怕稍有不慎,這場較力便敗落了。”楚晙手指慢慢扣住她的,清平由她握著,手心熱度相遞,漸漸出了一層細汗,皮膚間是種粘膩的觸感,她道:“......陛下,怎樣了?”
    聽到她隻問女帝不問其他人,楚晙饒有興味打量著她,仿佛是第一次認識她般,摩挲著她的手心道:“互市這麽多年都沒能批下來,怎麽孫從善去了一趟長安,回來後就能開始著手準備了呢?”
    清平難以置信,卻聽楚晙溫柔道:“當然是母皇默許了此事,為你們行了便利,不然就憑一個孫從善,能掀起什麽風浪來?”
    “互市不是為了民生社稷,也不是為了兩國往來。這本是一場試煉罷了,不到最後,誰也不知道誰是贏家。”
    清平搖搖頭,麵色慘淡之極:“玩弄權術?”
    “不,是去找一樣東西,至關緊要的東西。”楚晙收了手,那點熱度漸漸散去,清平隻覺得很冷,“記得我之前與你說過的話麽?天行有常,生死輪回都是命數,母皇修行這麽多年,為求長生一事,耗費巨資收羅奇珍異寶,靈丹妙藥。在鳳闕建玉宵宮,去年又修高壇祭天......她等不起了。”
    清平第一個想法是這與互市有什麽幹係,隨即想到一件事,古寺大雪,梅影懸鍾。大概是太過久遠的記憶,令她在回憶時微微失神,半晌她才道:“是......命丹嗎?”
    記憶中已經被模糊的畫卷緩緩展開,她陡然間覺得不可思議到了頂點,悚然道:“但那不是一個傳說嗎,誰又知道這是真是假?”
    “是不是真的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誰能先找到,誰就掌握了先機,就離那個位置更近一步。”楚晙話中似藏著令人不寒而栗的東西,“沒人在乎這是什麽,我大姐二姐相鬥多年,一直是勢鈞力敵,唯獨這次,誰能在開放互市中有功,誰能得到這樣東西,誰就是贏家。”
    清平雙手支頭,閉上眼睛苦笑道:“這兩年確實有些事情太過順利了......憑什麽州會上州牧能默認此事,還有夏郡長多次相助,我一直都想不明白,原來竟然是這樣。”她深吸一口氣,睜開眼睛,“等這一切都布置好,會是誰來接手呢?”
    楚晙看著她玉石般光滑的側臉,輕聲道:“那就要看她們兩人的本事了,占上風的未必能來,來的人也不一定能插了手。你的時間不多了,回去告訴孫從善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還是多管管自己的事情吧。”
    風驟然拍打在紙窗上,發出劇烈的響聲。風雪交織成澎湃的樂曲,在夜色的籠罩下盡情的狂歡著。陰雲布滿天際,低低的壓在城牆邊,像隨時都要傾塌而下摧毀這片尚未迎來新生的土地。
    屋中那隻蠟燭很快燃燒到頭,方才那煌煌之光仿佛是在預示這個龐大國家的現狀。
    清平眼眸映著殘燼的燭光,折射出動人的亮色,如同一泓清透的泉。她手叩在桌上,與年輕秀美麵龐截然不同的是她眉宇間的冷靜成熟的氣質,形成一種奇妙的反差,卻不違和。她沉思片刻後開口道:“事情總能有解決的辦法,隻要足夠仔細,就能找到雞蛋上那條縫。越是黑暗的地方越能尋找到光,隻要它存在,必然就能被找到。”
    楚晙聞言笑了笑,沒有回答她的話。清平雖然覺得有些暈,但理智尚在,思路仍舊是清晰的,她接著問:“殿下,你到底是站在哪邊的?”
    房間一角瞬間暗了下來,原來是那隻蠟燭熄滅了。楚晙道:“眾所周知我傾向於齊王,倘若這是真的,那我此時怎會出現在此地,不在長安好好呆著,來這裏幹什麽。”
    她真摯而誠懇的說:“李大人,我現在已經一無所有了,連王府都是人家騰出的舊房將就著用的。就藩不過是換個遠些的地方被看管起來。這裏算是你的轄區,我當然是......”
    清平隻覺得臉頰邊一熱,皮膚上是一小塊濡濕,她身側的光被頭頂垂下的影子驅散,楚晙低頭在她唇角邊親親,肩上垂落的玉珠懸在她眼前,隨著動作來回搖晃,楚晙低低笑了笑,道:“當然是聽你的了。”
    清平錯愕的抬起頭,卻撞進她幽暗的眼中,楚晙平日人前的清冷肅穆都化作濃鬱而飽含占有的欲|望,她手搭在清平肩膀上,十分愜意地低頭去親她的唇。
    她腦中混亂成一片,哪裏還分的清什麽頭緒來,在試探般斷斷續續的吻中喘息掙紮:“什麽意思?什麽叫......唔.....”
    楚晙眼中的暗色加深,按住她輾轉親吻。她長驅直入,舌尖靈活的追逐著她的,令清平自靈魂深處戰栗起來,快感傳遍全身,如同過電般產生了一種交媾的錯覺。
    恍惚間她聽見楚晙歎息般道:“果真是長大了,和以前一點都不同了......”
    清平隻覺得她的手順著自己衣領邊緣曖昧的撫過,摩挲著她的脖頸,一點點鬆了她的領子。芬芳的酒香從她的衣衫中透出,穿過溫暖的衣料被染成微醺的,醉人的氣息,楚晙俯身吻過她修長的頸子,一邊親吻一邊含糊不清地說:“以前那麽小的人,如今的確......”
    清平心跳的飛快,想推開她,卻覺得使不上力氣。楚晙伸手去解她的腰帶,手掌下年輕的身體柔韌而溫暖,她喃喃道:“......的確像個女人了。”
    清平卻猛然推開她,咬牙切齒道:“你瘋了?”她麵紅耳赤地攏住散落的衣襟,鎖骨處是一個極深的齒痕,滲出血色來。
    驚怒不定中她轉身就走,衣袍帶起一陣風,房中燭火閃了閃,又歸於平靜。
    楚晙麵容雪白,眼神幽暗深邃,抬起手以一指拭去唇上沾染的鮮血,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來,輕聲道:“這可真叫人心動,不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