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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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鈴鈴——”
有樂師站起來,輕輕搖了搖手中的銅鈴,一樓的人慢慢的都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坐在椅子上,陪著客人喝酒玩耍的花郎們也收斂了輕浮放蕩的模樣,佇立在一旁。仆役們用竹勾勾起燈盞,熄滅了大半,她們將紫色的輕紗從二樓扔下,剛好蓋在那些亮著的燈盞上,遠遠看著一道道輕柔妖嬈的紫光從空中投下,猶如夢境一般。
台子邊的樂師們換了樂器,台上突然飄起白霧,仿佛有生命般滾動著。隨著叮咚一聲清響,琵琶聲如泉水般湧出,好似珍珠落入玉盤之中,叮當作響,接著笛聲漸起,那笛音清越明亮,仿佛是流水從高山落下,而後又和琵琶聲相和,兩種曲聲相互追逐,時而交合,時而分散,一時間滿堂皆靜,眾客聽的如癡如醉。
“錚——”古箏的音柔而有力,匯入琵琶和笛子中去,古箏越奏越快,就如同千軍萬馬勢不可擋,琵琶聲和笛聲漸漸的追上了古箏的速度,古箏又回落下來,與琵琶聲同勢,笛聲卻逾發飄渺,行雲流水般的笛聲清麗響亮,最後三聲齊齊淡去.......
此時清平剛從三樓下來,恰好一樓滅了燈,大廳光線明明暗暗,眾客都在欣賞曲子,她便趁著人不注意混進客人中,理了理寬大的衣袍,坦然自若的找了個位置坐下。
在她的右邊隔了三個座位,少年將賀首領引入座,為她們端來茶後告退。
突然台上亮起燈,一名白衣青年端坐在中央,卻是與清平方才見過的喻大家,他懷中抱著一把阮鹹,信手一撥,聲如滾珠,叮咚作響,他唱道:“山抹微雲,天連衰草,畫角聲斷譙門。暫停征棹,聊共引離尊。多少蓬萊舊事,空回首、煙靄紛紛。斜陽外,寒鴉萬點,流水繞孤村.......”
那聲音清澈明亮,如同林籟泉韻般,帶著穿透人心的力量,花月閣中樓上的客人都被吸引出來,靠在欄杆邊向下望去。
台下笛聲遙起,空靈飄渺,與他歌聲相和,青年唱道:“銷|魂當此際,香囊暗解,羅帶輕分。謾贏得、青樓薄幸名存。此去何時見也,襟袖上、空惹啼痕.......”
這歌聲中藏著說不出的淒婉哀慟,眾客有抹淚者,有沉思者,有痛哭者,清平右邊那錦衣女子哭的稀裏嘩啦的,被身邊坐著的朋友,和伺候的人一同給扶了下去。
這三個座位便空了出來,清平正思考著該怎麽出去,台上的男子聲音漸歇:“傷情處,高城望斷,燈火已黃昏.......”
隨著他的歌聲消散,霎那間大廳裏的燈都亮了起來,客人們嘩然驚歎,鼓起掌來,清平敷衍的拍拍手,看到左邊站著打手,又向右邊看去。
賀首領是嶺南人,第一次聽到這種唱法,覺得頗有些新奇,想和身邊的人共同探討一番,她右邊的人都出於激動的狀態中,嘴巴裏一直高喊著:“喻大家!喻大家!”她隻得向左看去,隔著三個空著的座位與清平正好對上。
這一看不打緊,清平雖然小,但來花月閣尋歡作樂的小姐實在是不少,賀首領越看越覺得,怎麽覺得這人有些眼熟呢,清平也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她,兩人對視片刻,各自尷尬一笑轉過頭去。
有個突兀的聲音叫道:“首領,就是她!在你邊上!”
賀首領眼光如電向清平看去,清平聽到後從座位上彈起,一頭紮往人堆裏,賀首領反應也快,她人高腿長,向清平大步追去,但奈何人太多,被攔在了後麵,她不耐煩的扯開擋在她前麵的兩個人,將她們丟到一邊。。
歡客們不明所以,花郎們驚慌失措的尖叫起來。打手從暗門進入大堂,有人在樓上怒吼道:“誰敢在花月閣放肆!”
清平情急之下穿過人群,隨手拉開一扇房門,原來這門既是牆也是門,每個房間的牆也是通往另一個房間的門,她踩過衣衫不整,摟抱在一起的一對男女,雙十合十道:“抱歉抱歉!”然後她拉開另一扇房門,裏麵正在彈奏樂曲,樂師見有外人闖入驚叫一聲,專進客人懷裏,那客人赤著上身驚慌道:“你是誰!來人啊!”
清平趕緊隨便扯過地上的衣服丟到她臉上遮住,然後打開下一扇門,賀首領帶著人在她身後窮追不舍,整個花月閣一樓被她們弄的一團糟,客人們衣衫不整的帶著花郎跑了出來,卞管事怒道:“把鬧事的都給我拿下!”
突然間有人扯住了清平的手腕,她下意識就是反手一拳,悍然揮去。那人使了一個巧勁,化解了她的力量,轉了一個圈,把她按在懷裏。
清平驚恐的掙紮,熟悉的聲音在她上方響起:“不好好的讀書,怎麽跑到這種地方來。”
是陳珺,她怎麽會在這裏。清平愣了一下,就聽見後麵的人已經追來了,陳珺摟住清平的腰,鬆了她的衣帶,讓她坐在自己腿上,“抬頭看我。”她的聲音中隱含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清平下意識的抬頭,陳珺用手摩挲著她的臉,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專注的看著她,而後解開她的頭帶,作勢要親吻她。
清平睜大了眼睛,心跳的飛快,卻很配合陳珺,雙手勾住她的脖頸,做出一個求愛的動作。那群人從她們身邊經過,為首的賀首領道:“喂,有沒有看到有個小鬼從這裏過去?”
陳珺冷漠的抬頭,眉眼含煞,不耐道:“剛剛跑過去了。”
賀首領看看前麵,怒道:“你當我傻嗎,前麵門沒開!”
陳珺懷抱清平,低頭與她鼻梁相貼,色氣滿滿的喘了一聲,她雙手不斷在清平身上遊走,伸進袍子裏不知撫弄哪裏,清平驚喘,卻被她捂住了嘴。
在外人看起來這是極其香豔的一幕,其實不過是陳珺用力扭了一把清平的腰,清平吃痛叫出聲來。賀首領有些尷尬,她示意手下去前麵看看,狐疑的打量著陳珺。
陳珺眉頭擰起,不悅道:“還有什麽事。”
賀首領冷冷道:“把你身上那個臉轉過來給我看看。”
陳珺挑眉,抓起手邊長劍錚的一聲拔了出來,她一手摟著清平,防止她從身上滑落下,一手握劍,直指賀首領門麵,漠然道:“滾遠點。”
她雖年紀輕輕,但握劍的姿勢卻非常老練,賀首領遲疑片刻,前麵的手下卻大叫起來:“不好了,首領,有人追來了!”
賀首領心中暗道不妙,雖然謝家不畏懼花月閣,但若被人知曉了謝家護衛首領半夜大鬧青樓,那可就完蛋了。兩相權衡之下,她恨聲道:“叫大家快撤!”說完轉身離開。
陳珺收了長劍,清平正惴惴不安呢,但想起來這都是拜陳珺所賜,感覺也沒那麽緊張了。陳珺抬起她的下巴,低聲問道:“怎麽在這裏?嗯?”
清平沒好氣道:“你沒讓人來接我。”
陳珺愣了愣,道:“誰說的,我明明叫了人來接你的。”
清平搖搖頭:“沒看見。”
陳珺疑惑了,摟著她坐回去,為她穿好衣服道:“不可能,我安排了人過去的。等等,你穿的這是什麽東西?”
今天發生的事太多太精彩,清平已經覺得沒有力氣再去吐槽她了,“別人的衣服。”她懶懶回答。
陳珺道:“好好的穿別人的衣服做什麽,家裏沒給你備衣衫麽?”
可能是剛才的經曆太過刺激,清平連膽子都變的有些大了,聞言白了她一眼,道:“哦。”
這回答太過敷衍了,陳珺從未見過清平如此無禮,覺得好像看到了她的另一麵,她頓時起了頑劣之心,一把抓過清平按在自己胸前惡聲道:“你家小姐在外麵忙來忙去,你個小丫頭居然來逛花月閣,還敢這麽和主子說話.......”
清平被她突然按在胸前,瞬間清淡雅致的木香鑽進她的鼻子,陳珺抱著她,把她壓在地上,像玩鬧般用自己的額頭對著清平的額頭,清平承受不了她的重量,頓時就覺得頭暈眼花。兩人呼吸交錯,清平感覺自己都快看見星星了,用力推了推陳珺的肩膀,陳珺不理她,笑道:“還敢不敢這麽對主子說話了,嗯?”
清平隻得認慫,憋屈道:“不敢了。”
陳珺慢慢放開她,笑著站起來,道:“起來,等會還有客人要來,你先與我說說你為何會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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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方才那中年女子的離去,花月閣管事帶著眾打手掃蕩了一圈也沒見到人影,隻得作罷。過了一會,下人來傳報,說為了彌補今夜客人的損失,花月閣今夜的酒水免費。沒過多久,外麵的奏樂聲又逐漸恢複,嬉笑聲勸酒聲又起。
房間裏陳珺又叫了一桌麵席,清平已經打理好了自己,端正的坐在塌上,對陳珺解釋完今天發生的事情和經過。
陳珺不解道:“我並未得罪過人,怎麽會有人來報複?”
清平也很奇怪,她還以為是陳珺在外麵惹事了,害她背鍋,但沒想到兩人一對口風,居然不是這樣的。
陳珺皺眉想了想,依舊覺得很可疑,她道:“此事恐怕大有名堂,回去再說吧。”
說完她取出一塊玉玦為清平掛在腰間,低聲道:“現在你還是餘家的小姐,等會你看我眼色行事,知道了嗎。”
清平低頭看了看那玉玦,有點眼熟,她突然想起這不是陳珺曾叫她送給衛王君那塊麽,這玉玦上雕著一副明月在雲圖,看起來貴重非常的樣子。清平認真道:“小姐,我比劉甄笨多了,不如你換個好點的法子吧,對了,劉甄呢?”
陳珺歎了口氣,道:“我派她去做別的事了。這樣罷,等下說話的時候,我若是為你倒酒,那這個問題就不必你回答,我來說就是。”
清平謹慎的問:“那剩下的回答就隨我發揮了?”
陳珺點點頭,道:“隨你發揮就是。”
門被拉開了,一名藍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衣少女被侍者引入,見到陳珺便拱手笑道:“餘大管事好。”瞥眼見到清平,遲疑道:“這位是?”
陳珺笑了笑,道:“這位是我家小姐,書堂休沐,她聽聞我要與謝禎小姐您商量生意,為表誠意,就一同來了。”
謝禎醒悟道:“噢,餘小姐,失敬失敬。”
清平回禮,疏遠而不失禮節,淡淡道:“謝小姐,請吧。”
陳珺請她上座,為謝禎斟酒,道:“上次與謝小姐所言那事,不知謝小姐思量的如何了?”
謝禎端起酒杯,一口飲盡,失落道:“不滿餘管事您說,我回去後與家中長輩商量過,但她們都覺得這件事根本不可能,如何在雲州開商行?她們說,雲州地廣人稀,民風彪悍,且臨近戰線,稍有不慎,丟了錢財事小,連命也丟了就不好了。”
陳珺又為她斟酒,謝禎忙道:“管事放著,我自己來沒事。”
陳珺笑道:“無妨。謝小姐,她們說的確實是真話,雲州是人少,風氣也不是很好,雖臨近戰線,但未必有性命之憂啊。”
她為自己倒了杯酒,蘸著酒水在桌子上勾勒出一副雲州的輪廓,指了指一個地方道:“謝小姐您看,這雲州多山,十年前朝廷在北邊發現了梅山銅礦,開采到現在還尚有盈餘。就這麽一個礦,產出的礦石占我代國全國總量的五分之三,你想想看,這裏可能會亂嗎?”
謝禎緊皺的眉頭舒緩了些,聞言點點頭。
陳珺又道:“況且這邊線上祝老將軍長年駐紮,如今西戎內鬥的厲害,尚自顧無暇,又如何有功夫來與我國開戰?”
“我與謝小姐商量做販賣馬匹的生意,不過隻是一個小開始。小姐想想看,這居寧關外就是甯蘭草原,朝廷今年不是剛開了互市,要與牧民買馬換物嗎?不過沒大商家敢接這個生意,到現在為止,也就那麽兩三家勉強做下去,情景也不是很樂觀。”
謝禎猶豫道:“那管事為何要與我去做這吃力不討好的事,將賀州的絲綢布匹運到閔州辰州賣,也獲利極高,何必要去冒那個險?這若是賠本了,那可就完了!”
陳珺蠱惑般道:“小姐不妨如此想想,這運布匹絲綢的生意人人都搶著做,我們此時去橫插一腳,人家願意把吃到嘴巴裏的再吐出來嗎?雲州互市才剛剛開始,朝廷也尚在籌備之中,謝小姐不妨聽我一言,我可是知道內情的,最多再過一年半,定有一場大變.....謝小姐於商道頗有天賦,何必明珠暗投?”
謝禎心中一緊,失笑道:“管事是知道我的,不過是庶女,家中姐妹也多,按理來說是輪不到我出頭的.......但我偏偏咽不下這口氣!”
她酒意上頭,臉紅筋漲,喘息道:“那些個嫡出的女兒,不過有個好些的出生罷了,各個都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飯囊酒袋!將家中商行的生意交托出去,沒半年就虧空大半,還要我去填補空缺!就這樣,就這樣她們還能依舊逍遙自在!憑什麽?不過一個身份罷了.......”
清平坐在邊上默默聽了一會,輕輕道:“謝小姐,愚妹在書堂讀書時,先生說過一句話,‘英雄不問出處’。謝小姐也知,隻有進了官學方能參加科試,但偏有人出生寒門,不像你雖是庶出,還能進書堂讀書。她們可能一輩子努力都進不了官學的大門,雖有天賦秉異者,有幸入了大人青眼,能得推薦,但大多數人都無望於此道,觀其一生,或堅守於此直至耄耋,或碌碌無為就此終老,連科試的邊都碰不到。謝小姐,不知你有什麽難言之隱,但能有她們這般絕望嗎?無論怎樣去掙紮,都是末路,再無可進之地!”
謝禎聞言怔怔的坐著,神不思屬的樣子,清平見熱打鐵道:“謝小姐出生世家,本就比人多了些東西。且謝小姐從商較久,也有所作為,想要擺脫庶出的身份,讓家中長輩高看,也是人之常情。如今我家管事與你所商之事,於我於你,都有所助益,小姐何樂而不為呢?”
陳珺又為謝禎斟酒,道:“我家小姐快人快語,謝小姐莫要放在心上。”
謝禎擺擺手,沉聲道:“餘家妹妹說的在理,是我偏頗了!管事,雲州的生意便就此定下來吧,勞煩您回去後與我寫個章程!這事就這麽定了!”
說罷她自己端起酒壺,滿上酒,猛喝三杯。
陳珺不動聲色的附在清平耳邊問:“先生還教過這個?”
清平微微一笑,與謝禎碰杯,高聲道:“謝姐姐請!”
她扭頭輕聲回道:“當然沒有,我編的。”
陳珺也與謝禎碰杯,漫不經心看了清平一眼,見她麵色如常,不卑不亢,心道:”小騙子。”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哈哈哈哈有沒有很攻啊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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