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禍從天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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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緘出生的時候,就不知道什麽是溫暖。她被放在了長滿了青苔的石階上麵,這裏不是什麽富貴人家的門前,甚至都不是集市的門口,而是這樣偏遠幽深祭堂的階梯上。

    阿緘好像是從來都不會哭。這是祭司婆婆後來告訴她的,如果不是那年冬天正好的那一日祭司婆婆偶然間打開這封寂了許多時日的大門,那阿緘就已經被凍死在外麵了。她不哭,沒有任何聲音,就像是不存在一樣,誰又會注意到呢?

    祭司婆婆好像也不知道阿緘的來曆,或者說,她沒有外出打探過。

    現在這樣的時代,巫女和祭司本身就是令人厭惡和恐懼的存在。婆婆不出門,都會讓人唾棄和厭惡,那如果出門了,一定就如同那過街的老鼠,雖不至於說是人人喊打,但是處境也絕對稱不上是體麵。

    阿緘很沉默,不知道是因為這姑娘先天的原因,還是這偌大的庭院裏隻有她跟祭司婆婆兩人,話是分外的稀少。有時候,一天這祭堂都是沒有一點兒的聲音,那才像是真正的荒郊野嶺,沒有一點點的人煙的樣子。

    阿緘約莫十歲左右的時候,她原本以為的會這樣一輩子的生活就被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給燒的不知道未來在哪裏了。

    這一天晚上,就跟平常是沒有什麽兩樣。吃過晚飯,阿緘就準備回屋休息了。

    阿緘不是一個合格的巫女,雖然她天賦異稟,但是卻是時常疏忽,完全不熱衷於巫術這一門快要失傳的“手藝”,就先是現在這樣。

    “阿緘,你又想溜了?”祭司婆婆有些無奈的聲音在女子輕盈的步伐後響起。阿緘的腳步不由一頓。

    穿著黑色的短襟小襖的就像是個道姑模樣的阿緘不得不轉過身,然後睜著一雙沒有什麽情緒的眼睛看著祭司婆婆。細微觀察之下,還是能夠看出來有這個年紀孩童的不諳世事的單純。“婆婆,阿緘原本就不喜這些。再說,如今婆婆也知道,我們巫女被世人厭惡,那又何必替人勘測,反而傷害了自己呢?”自古以來,原本就沒有什麽知天命這麽一說,一個凡人想要洞察天機,不折壽可能嗎?想到這裏,阿緘的嘴角處不由掛上了一絲嘲諷的笑容。

    祭司婆婆自然是知道這個道理。在從前,作為祭司,走到哪裏不是受人的追捧?他們願意為皇室效力,用自己的生命作為視察天機的砝碼,用自己的天賦,來庇佑整個王朝。可如今,時代在變化,人們再也不願意相信曾經自己膜拜過的巫女和祭司,不再將她們當做是守護神,而是比如蛇蠍,更有甚者,把這世間的汙水都盡數潑在了她們身上,將她們視為不詳的征兆,儼然已經完全忘記了曾經他們或是他們的祖先是多麽虔誠地匍匐在祭堂的門前,請求庇佑和天澤。

    祭司婆婆看著麵前站著的這個小姑娘,眉眼間在阿緘沒有看見的時候落下了斑斑的陰影。“說不過你,恩,那行,你去吧。”她沒有再說什麽,隻是揮揮手,示意阿緘離開就好。

    這一晚上,不是那麽尋常。

    阿緘離開後,曾經的這位大祭司,雙腿盤攏,就像是入定了一半,靜靜閉著眼睛。不過,須臾之間,祭司婆婆就睜開了自己那一雙飽經滄桑的眼睛,那裏麵被世人常見的渾濁已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那清冽的厲光。

    “你來了。”祭司婆婆的聲音緩緩響起,可是,這分明是隻有她一個人的祭堂,不知道她現在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做什麽。

    “婆婆果然好耳力。”明明是沒有外人的空間裏,確確實實地傳進來了一道一點都稱不上是年輕的男音。

    “婆婆?”祭司婆婆微微一笑,那麵上的褶子看起來都變得鮮活可愛了。“大人還是不要折煞我了。今日大人來此處可是有什麽事情?”祭司婆婆旁若無人地對著一團空氣說著,不過,她身邊卻是是沒有一個人。

    折戟聽聞這話,這才正色說:“今晚此地不宜久留,婆婆還是早早帶著你那小徒弟離去的好。”

    祭司婆婆看著空氣中細微的波痕,聽見耳邊的勸說,神色間不由一凝,“大人這是什麽意思?”

    “你自己看看吧,這世間的繁雜的事情你現在何必涉足,歸隱於那山間豈不是好事,可你偏偏不聽,一定要留在這紅塵之中,到頭來,你自己且看看得到了什麽。”那男人的這話一說完,再次接著道:“你那小徒弟,明明是通靈的好料子,你又何必讓這麽一顆明珠蒙了塵。殊不知這世間的天道輪回,都是有定數的。你自己好自為之。”

    說然,肉眼可見的一圈漣漪在空氣中漫開,然後很快就歸於平靜,就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祭司婆婆知道那人已經離開了,他一向都是這樣,來無影去無蹤,就算是她自己,也沒有把那人的身份摸個透徹。不過,眼下的事情……

    祭司婆婆一閉眼,右手在虛空出化了一個圓,銀色的碎光就從她的之間傾瀉而出,這力量博大的,自然是亮得緊。圈裏是密密麻麻複雜的蝌蚪文字,旁人誰也看不明白的。

    祭司婆婆眉眼的皺紋越來越深,她這是主觀的情緒。最後,那空中的銀色越來越淡,直到完全消失。

    “作孽啊!”沉沉的一聲歎息,那老婆婆無力地垂下了雙手。

    明明都是同族,為什麽一定要這樣自相殘殺啊!她的一雙眼裏寫滿了哀痛,最後,祭司婆婆就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樣,立即站了起來,打開門就像是一陣風一樣卷了出去。

    就算是她有什麽不測,可是那南苑的阿緘可是不能有任何的事情。

    阿緘在屋中無聊,現在不過才是吃了晚飯的時間,她現在又正值貪玩的年紀。雖說久居這樣偏冷的地方在,心性是比旁的孩子安靜了許多。可是,像現在這樣,不會是不無聊的。

    阿緘屋裏最多的還是書了,琳琅滿目的,都是書。即便是她本人不喜歡,可是這一屋子的書她都還是看了七七八八。裏麵最多的自然還是巫術了,這潛移默化四個字,在阿緘的身上還是展現的淋漓盡致。

    正當阿緘拿起一本古書想要翻閱的時候,就聽見外麵帶著兩分焦急八分無奈的呼喚:“阿緘!快出來!”這是祭司婆婆的聲音,阿緘不敢不聽從,於是,她很快放下了手中的書,轉眼間,就出現在了祭司婆婆的麵前。

    “婆婆?”她有些不解,往常這個時候,婆婆都是在占卜,或者說是做些其他的事情,今天怎麽會來她這邊的院子。

    祭司婆婆一看阿緘這樣風輕雲淡的模樣,也不知道這個丫頭到底是對這巫術上心呢還是不上心。阿緘天資聰穎,加上她的身份,自然是學習巫術的最佳人選。可是,又偏偏是這麽個人兒,對巫女這樣的身份就像是看做平常人一樣無異。她不願把自己看做是特殊的那一類人,隻是平平淡淡著過自己的生活。有時候,婆婆都覺得無端浪費了這一身好行頭。

    “今晚我們就離開,你先回屋收拾東西,我們很快就……”走字都還沒有說出口,兩人就聽見了由遠及近的喧嘩聲,伴隨著而來的,還有滔天的火光。

    阿緘眼裏極快的劃過了一絲愕然,她看著一臉終究還是來了這樣表情的祭司婆婆,心裏便是明白了幾分,“婆婆原來早就知道了……”她幽幽地說,轉而,那雙眼睛裏便是露出了十分的諷刺,“這些人,是想要將這邊漠的幹旱無雨露怪罪於我們麽?”

    這時候,正值軍閥混戰的時期,這天下竟是亂成了一鍋粥,哪裏還有什麽王法來約束這些由民眾自發組織的帶著暴|力色彩的行動?他們將這幾月來老天爺沒有降下一滴甘露的罪過全都潑在了住在遠郊祭堂的祭司婆婆身上。

    那些人覺得,就是這樣不人不妖的存在,才使得這一片地區飽受了無水之苦。

    “老妖婆!滾出來!”大門外麵的人在不斷叫囂著。

    阿緘緊抿著雙唇,那垂放在大腿外側的手不由自主地握成了一個拳頭。她臉上的表情由之前的不在意變得陰鬱,那模樣,就像是隨時就要衝去了一樣。“婆婆!”突然,阿緘感覺到自己的拳頭被另一隻長滿了皺紋的大手包裹住了,她抬眼一看,就看見了祭司婆婆在衝著她搖頭。阿緘不明白了,“婆婆,這外麵的刁民,明明就是無知,他們哪裏知道要不是婆婆前幾月的自己折損了壽命換來了一場大雨,說不定,外麵的人早就死光了!他們……”義憤填膺的話還有很多,不過後麵的話阿緘在看見了祭司婆婆那一雙不讚同的眼睛後,將後麵的話都咽進了肚子裏。

    “阿緘,這世間原本就沒有公平,你隻要做好你自己,做你自己覺得正確的事情就好。”祭司婆婆突然一下就變得和藹了,她伸手撫了撫阿緘的發頂,還是個小姑娘啊,被卷入了這麽一場愚昧的事件,當真不怎麽好。

    祭司婆婆放在阿緘頭頂手指間突然就流瀉出了一點點銀白的光芒,片刻間,這一道銀光就從上而下將女子完全包裹住了。阿緘睜了睜眼睛,最後還是沒能抵禦這沉睡術,緩緩閉上了眼睛。

    “幸好,他們還不知道你,阿緘……”祭司婆婆就像是自言自語一般,突然外麵傳來了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那是祭堂外麵的大門被人砸垮的了聲音,一時間,不大不小的祭堂裏就湧進了一大批的人。

    祭司婆婆將阿緘藏在了地下,沒錯,那是一出密道,通往幾十裏外的大山深處。原本從前是為了進山修煉的捷徑,沒有想到,今日竟然成了阿緘的逃生的唯一途徑。祭司婆婆頗是無奈地笑了,這世道的變遷,即便是曾經身為大祭司的她也說不準啊!

    這一天,終究還是來臨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