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端倪初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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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伯伯,我來赴您的約了。”

    薄涼從包裏拿出一張粉紅的薄紙,在手裏捏出褶皺,然後剪裁,捆綁…最後捏成一朵花的形狀,一簇燒掉。

    “您說如果我來了,就給您帶一支櫻花,可您看,這大冬天的,我上哪兒給您找一朵櫻花去呀?”

    “去年,在報紙上看到您走了的消息,我就開始絞盡腦汁的想著怎麽給您存一支櫻花。您是不是覺得我捏了一朵假的來騙您?您肯定在那邊又罵我糊弄您呢吧?”

    回想起那些日子老爺子響在耳邊的笑罵,中氣十足的聲音還清晰在耳,一轉眼,就已經隔了一個陰陽。

    薄涼止不住眼淚,隻能忍著哭音,從包裏拿出一個玻璃的小罐子,裏麵裝著的全都是夾在書頁裏已經沒了水份的幹扁櫻花。

    “您看,這才是櫻花,真的櫻花…我特意跑去q市,把它們壓在我的書裏…蘇伯伯,我很好…我如今…很好…”

    她把幾十朵還保留著最初粉色的櫻花都倒進石盆,火焰在花瓣上緩緩蔓延…清淡的花香隨著冬雪的空氣飄散,昭示著這一場約定的結束。

    她必須得走了。

    再晚,就又可能碰上其他前來拜祭的人了…那其中,可能就會有蘇景淵。

    她在與來路相反的涼亭裏補了個妝,連自己都覺得有幾分陌生,才抬腳下山,歸還了雨傘,踏上來時的計程車。

    她的京城之行,如此便結束了。

    而八珍山上的拜祭,卻才剛剛開始。

    就在薄涼之前跪過的位置,一身黑色西裝的男人麵色嚴肅,劍鋒般的長眉微蹙,幽深的鳳眸裏映著的,是石盆底那層觸感還溫熱的灰燼。

    有人趕在他們之前來過了。

    空氣中有雪,還有微不可聞的櫻花香氣。腦海恍惚間,他就想到了那個總在櫻樹下打盹的恬靜容顏。心頭的抽疼尤為清晰,他顧不上幹淨與否,伸手便扒開了那層浮遊的灰燼,石盆底還有未被燃盡的櫻花花萼。他狹長的鳳眸微微眯了一下,“方立,去問問守墓人,之前來的是誰。”

    旁邊正忙著擺放祭品的鍾管手上一頓,蘇景淵便朝他看了過去。鍾管家道:“會不會是董小姐跟夏小姐?再不就是那一位?”

    他口中的那一位是指楊萬裏,他已被蘇二少爺絕交許久,連名字都不得不用代碼代替。

    “他們?嗬。”蘇景淵冷冷笑了一聲,捏著那一點脆弱的花萼,“冬天的櫻花…這麽詩意的玩意兒,他們怎麽會做。”

    鍾管家清楚的聽到了他聲音裏顫抖,心頭一跳,隱約猜測著自家老爺與那小丫頭的‘死後約’真正的用意…他賭的,是人心?

    有那麽一秒,鍾管家大腦閃過一瞬想要合盤托出的衝動,但又想要老爺生前的叮囑,遂隻能沉默。

    “景淵那個孩子,不經曆失去,如何懂得珍惜?不費盡心機,又怎麽明白難得…”

    這句話在鍾管家的腦海裏,緊緊的禁錮著他除了守信之外的所有情緒。他想想這兩年的蘇景淵,想想與痛失摯愛的老主人如出一轍的痛苦,他又一次心生動搖…

    “蘇暖小姐…也很喜歡把櫻花藏到書裏…真讓人懷念…”鍾管家把白酒啟開,倒了三杯,又說:“真是一個有心人,連蘇暖小姐的碑也拜過了。”

    蘇景淵下意識就握緊了那一點殘破的花萼,聲音沉重篤定:“不是楊萬裏。”

    是的,不是楊萬裏,他從來都起不了那麽早。

    懷疑一但開始,再想要停止,就變得難上加難。

    蘇景淵回到1號院,就將那些被郭媽塵封起來,又被自己打入冷宮裏的舊物件翻找了出來。他把一個個箱子打開,裏麵一件件曾經熟悉,現在也依舊清楚記得的東西映入眼簾,它們所帶來的回憶依舊讓他心如刀絞…但是,他此刻要做的事,就是在這一堆絕望之中,尋找希望。

    蘇暖,我希望你活著…

    隻要你活著,我可以什麽都不計較…

    隻要你活著,我什麽都可以給你…

    我隻要…你活著…

    每打開一個箱子,他就默念一句。

    因為鍾管家的話,他的懷疑變得有根據。

    隻有她還活著,才能解釋為什麽這麽久,他呼喚了,甚至祈求了那麽久,都不曾夢到過她的原因。

    就在他從一本叫做《霍比特人》的厚厚書籍裏,翻找出一朵薄薄的原色櫻花時…它從顫抖的書頁上滑落到地板,那一刻輕如羽毛的力道,讓他的心如錘重擊,就像崩碎一樣,碎碎麻麻的疼。

    他抬手覆上雙眼,指間的濕意喚醒了死寂的心…來自記憶中的熟悉仿佛漫無邊際的黑暗中透露出一點微光…就算是幻想,他是不是也可以拿來支撐著自己了?

    方立從墓園取來了錄像,將他的希望無限放大。

    他在畫麵中看到的那個模糊的身影,即便再過十年,二十年,他也能一眼認出,隻因她的嬌小玲瓏,沒人比他更了解。

    “方立,約巨野楊總。就說,我要請他吃飯。”

    ——————

    遠在幾千米高空的薄涼忽然毫無預兆的打了個噴嚏,身上還蓋著空姐體貼送來的毛毯,居然感覺到渾身發涼。她想京城果然太冷了,隻是淋了一點點雪,她到現在都還冷的沒有完全緩過來…

    與老爺子的約定完成了,她卻沒有像想象中那樣變得輕鬆,反而心情更加沉重。但這些跟給孩子們準備聖誕禮物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男孩子的禮物是各種球類,女孩子的禮物是各種漂亮的頭繩,除此之外,他們還有每人一套跆拳道服。

    薄涼已經想好了,孤兒院的孩子們天生比其他孩子們弱勢,阿姨們不會每個人都看顧的全麵,她希望孩子們有最起碼的自保能力。這點還得等回去跟井嵐爭取一下,他身邊的查理可比一般的跆拳道老師強力多了。

    可惜現實總比想象骨感多了。她興衝衝的跑到孤兒院,醫務室別說井嵐了,真是除了一屋子的藥物跟器械,其他什麽都沒有,半個人影都沒有!

    正巧有阿姨帶著膝蓋擦傷的孩子過來消毒。雙方打了招呼,她問自行去翻找藥箱的阿姨:“井醫生呢?”

    “你說井醫生啊,他跟查理大哥請假了,咱也沒好意思問要幹啥去…他走暫說就三四天就回來,可能明天就回來了。”

    井嵐身上的疑點又多了一個,他也在老爺子忌日前後請假了。

    薄涼抬腳要走,忽然發現這個坐在凳子上異常乖巧的孩子麵目陌生,蹲下看了看,是真的沒見過,就開啟了搭訕模式:“小朋友你長的真好看!”

    孩子的臉很冷,麵無表情,就像沒有聽到她的聲音似的。薄涼愣了一下,又道:“你叫什麽名字呀?能告訴姐姐麽?”

    他還是沒有反應,連酒精接觸傷口也隻是微微瑟縮了一下,咬牙緊抿著嘴唇的樣子,露出不符合這個年齡的倔強。

    薄涼感覺心中某處被觸動了一下,抬頭詢問的看向看護阿姨,後者朝她搖了搖頭,也是很無可奈何的樣子。

    薄涼就摸了摸那孩子的頭,“我過會兒再來看你,你要記得我的樣子,還要記得我的名字,我叫薄涼。”(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