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霧嵐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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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涼站在教室外,透過厚厚的玻璃看那裏麵黑板前捧著書正在講課的人。
他坐在輪椅上,舉手投足間透出一種與生俱來的優雅,每一個眼神都溫暖和悅,態度親切認真。
短暫的交集,短暫的相處,他似乎從來都不在意自己‘站不起來’這件事。薄涼想到從很多地方聽來的他,似乎本身就是一個性格完美的人。還以為那是一種對死者美好的懷念,原來真實度還蠻高的。
他一早就發現了窗外站著的人,下了課便由林西推著出現在了她麵前。她的臉色不怎麽好,又被一群孩子圍到了中間,雖然笑的無往日沒什麽不同,細究便會發現其中的勉強。
在她把那群孩子打發出去玩兒後,林西才鬆開輪椅的把手,站在她麵前板板正正的鞠了個躬:“薄涼姐姐,謝謝你。”
薄涼挑了眉角看向井嵐,後者朝她點點頭。她笑了起來,拍拍林西的肩膀:“你叫我一聲姐姐,道謝就太見外了。如果你喜歡鋼琴,就不要荒廢了它,不論是井醫生還是我,還是整個平安院,都是你的後盾,有事別在憋在心裏,好麽?”
他眼裏閃動著,堅定的點點頭:“我不會放棄的!我還要做的更好!我不能讓幹爹跟大家失望!”
幹爹?!
薄涼驚訝的看了井嵐一眼,不動聲色的揉揉林西的頭:“努力是好的,凡事別太勉強自己。去玩兒吧,我跟你幹爹在這兒說說話。”
林西的背影從大堂消失後,薄涼的笑容也仿佛被帶走了似的,滿是嚴肅的看著淡定從容的井嵐,等待著什麽。
聰明如他,又怎麽會看不出她來者不善?也是幾分無奈的歎了口氣:“我…無法生育,難得遇到一個貼心的孩子。”
啊,無法生育。繞是沒什麽懸念的事,從他嘴裏如此輕巧的說出來,聽在她的耳朵裏也覺得十分殘忍,本來怒氣洶洶的情緒一下子就抵消了大半。
她莫名心虛的,一連眨了好幾下眼睛,又覺得這個話題無比尷尬,就跳了過去說:“我看他眼神不太對,除了堅定…還有點兒別的。”
“你真敏銳。”他拍拍腿上的毯子,“不介意推我到陽光充足的地方去吧?”
就算介意也不能拒絕吧?
薄涼推著他往東邊那片空地的方向走。離孩子們較遠了,才聽他說:“林西的身世沒有送養檔案上那麽簡單。你知道春天那場反腐打黑風暴麽?他是姓沈那家的兒子。”
打黑風暴,顧名思義,打擊帶有‘黑色’性質組織的全國性行動。因為開國以來首次大範圍聯合行動,當時報紙進行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跟蹤報道,每天鋪天蓋地的都是誰誰誰服法,誰誰誰落馬,誰誰誰潛逃被抓…
風暴一直持續到夏天,席卷了整個華夏版圖,波及了不少的人才漸漸消彌。
薄涼在腦海裏搜尋了很久,對於那時轟動的幾件事還有些印象,其中好像就有個高官姓沈。之所以印象清楚,是因為他的‘車禍’在報紙跟電視上反反複複出鏡了很多天。
但是,“這跟你認他幹兒子有什麽關係?”
“我不是說了,難得遇上一個貼心的孩子,我已經跟他的舅舅舅媽談過領養問題了。”
不知道為什麽,薄涼冷笑了一下:“又是拿錢買對不對?”
“是。”
“真是世態炎涼,我不信他父親在世的時候沒有恩惠過她們,現在這麽做也不怕報應。”
“既然知道世態炎涼,幹嘛還要抱著那麽多多美好的希望?說到底,還是有美好存在的。”
“你這性格快成神了。”薄涼真心在心裏給他點了個讚,對他這種世間少有的樂觀與坦然佩服不已。不過話回正題,她剛剛想到“林西該不是知道些什麽,所以把父母的死打成死結了吧?”
井嵐側頭看向院中,落到某個孩子身上,“聽說他是在父母的保護下活下來的,如果就此封閉自己或許還說得過去,但是你看他,是不是很努力想要變得更好?你在他眼裏看到的東西,應該叫做仇恨。”
“……”
“政/治,從來水都很深。他的父親不過是一枚煙霧彈,替罪羊,說死有餘辜太過,說枉死又不夠真實。孩子還小,對不公平的待遇肯定心有不甘,我想把他放在身邊慢慢教。”
政/治水深的話她也聽那個人說過,那時她是旁觀態度,不覺得有什麽感覺。但是此刻井嵐的短短幾句話,讓她有些心驚,裏麵隱藏的大多內容她都能領會,佩服的同時也生出的隱憂。“按照這樣的發展,那些人不會對這個孩子下手麽?”
“這也是他被送到這裏的原因。比起危險,他的舅舅舅媽才像是知道更多的那類人。她們太急著撇清關係了。”他收回目光看向沉思的她,鄭重說道:“上麵我已經打過招呼了,孩子什麽都不知道。”
“……”
薄涼再一次被他的話給震驚到了。什麽叫上麵已經打過招呼了?一個詐死的又殘廢了的人,怎麽混的這麽遊刃有餘?他難道不知道他混的越好,她就越替某些人不值麽?
她總算想起來突然開車跑這麽遠的初衷了,錯錯牙,把這嚴肅的話題岔開,直接開門見山:“董婧瑗到現在都還沒結婚。”
談話陷入了的尷尬的沉默之中。
井嵐完全沒想到她會主動提起那些事,也完全沒想到她提的會是董靖媛,微微驚訝過才問:“你跟她關係很好麽?”
“還算可以。”
他笑了起來:“那你很了不起啊。小妮子眼界高,心思多,都沒什麽女性朋友。跟她的關係算得上‘還可以’就很不錯了。”
薄涼忍住心中情緒,盡量平靜:“你這個人…有時候跟你弟弟真像!”
“哪裏像?”
“薄情。”
他陷入沉默。
薄涼就兀自道:“她是你未婚妻吧?多少年了,她一個人背負著間接害死你的罪惡感,守著那莫須有的罪惡感,把大好青春都給虛耗了!還有蘇景淵,她病態的拖著蘇景淵與她一起承擔那份罪,那時候他才多大?你知道因為承擔不起而自暴自棄的心態麽?”
薄涼想到最初遇見的蘇景淵。他的狂暴殘忍,時常困獸一樣的掙紮…因為負麵的指責,連他自己都不再相信自己也有善良的一麵。而長久的壓抑把他變成了一個喜怒無常,又渾身長滿尖刺的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