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麵積很可觀的大廳，現在的帝國崇尚極簡主義，已經很少能看到這樣充滿著一種原始躁動感的布置風格了——有點像是幾百年前的星盜窩點似的，原木的牆麵和地板，牆上掛了各種各樣的槍械和匕首作為裝飾。那寒光閃閃的大刀雖然刀柄已經有些破舊，但一看就知不是普通裝飾品，那是扯下來就可以真刀真槍跟人幹的。

    眼睛適應以後就會發現大廳裏光線其實並不很亮，隻有一盞燈吊在頂上，離燈稍遠些的角落甚至是昏暗的。幾張木頭桌子椅子橫七豎八地擺放著，桌上地上都堆放了不少空酒瓶。

    牆麵上的裝飾品除了槍械就是巨大的象牙，顯然沒有經過任何雕刻琢磨，就是原汁原味大喇喇一根大牙，磨也沒磨過，有點發黃，根部的斷痕都很明顯。正對著門的牆麵上掛著兩麵交叉的旌旗，血紅的底色，中間有著猙獰的獠牙圖案。

    粗獷而又野蠻的氛圍。

    這廳裏坐著好些個人，有男有女。有的坐在一起在說話，剩下的要麽拎著酒瓶子，要麽低著頭在抽味道很重的三等星球製造的粗煙。屋裏煙熏霧繚的，非常嗆鼻。

    這些人的共同點就是，門一開，他們的目光全都齊刷刷向門口投了過來。

    且絕大多數，並不友善。

    白川站在門口不動聲色觀察著，沒有動。壬拘可不會管這些，他一個隻有屋裏彪形大漢們膝蓋高的小不點兒，目不斜視麵無表情地大踏步就往裏走，對於周圍不友好的審視目光視若無睹，搞得好像這裏就是他家種大白菜的院子，他愛豎著走就豎著走愛橫著走就橫著走，高興了尿個尿還能當施肥似的。

    保羅默默在心裏捏了把汗，上趕幾步示意他們跟著他走，然後把二人領到一張沒人的桌邊。

    他彎下腰低聲說道：“請在這裏稍等片刻，甄選是在兩小時以後，到時候就會有人來的。”

    “通過了甄選就可以正式上崗了？”白川問道。

    “是的，通過甄選就意味著您的能力獲得紅血的認可了，將獲準成為雇傭兵。”

    白川點點頭，保羅欠了欠身就離開了。

    大廳裏人雖不少，但現在沒幾個人講話。氣氛繃得挺緊，各路目光——審視的、惡意的、輕蔑的，明晃晃地投在白川跟壬拘身上。不過兩人都沒怎麽受到影響，壬拘是大喇喇坐在桌子上，誰敢看他超過3秒他就瞪回去。手上不知道剛才在哪摸了把小匕首，在那囂張地拋來丟去地玩。一個奶娃娃一雙小肉手把玩著匕首，說實話看起來有點兒說不出的違和。

    至於白川，他就隻是安安靜靜靠著椅背坐著。偶爾目光跟人對上了還會衝對方笑笑。

    片刻後，終於有人按捺不住了。

    “現在連毛都沒長齊的小鬼頭都能來應征傭兵了？居然還敢帶個拖油瓶，是嫌命太長了？”

    白川朝聲源處看過去，順手從壬拘爪子裏抽走了那把雕花小匕首——小不點兒別的不說，拉仇恨真是一把好手。

    這是一個瘦高的男人，他的右眼上有一道棕褐色的傷疤從額頭一直下拉到顴骨的位置，眼皮耷拉，看上去精神頭不大好。他的嘴部輪廓天然下撇，整個人有種陰鬱氣。

    白川隻是笑笑不說話。

    另一邊一個身上布料非常零丁的女人嘻嘻地笑開了，她手上還夾著煙，人一笑便有一截煙灰落到了地上。

    “這說的是什麽話，多俊俏的孩子，我真是看了就喜歡。”

    說著話，她拍拍站在她身側的高大獸人的肩：“是不是，亞魯多？你說你要是長得白嫩俊俏些多好，那我肯定更疼你。”

    說完還對白川拋了個媚眼。

    ……換來壬拘一個大白眼。

    “哈哈哈，小朋友脾氣還不大好。”那女人大笑起來，隨手把手上的煙頭扔到了地上，用高跟鞋碾了碾。

    那個叫亞魯多的獸人平靜道：“能少一個對手也是好的。”

    這個廳裏坐著的，自然全是來應征傭兵，正在等待甄選開始的人。

    黑傭兵算是個高危行業，是屬於那種要保險沒保險要底線沒底線的工作。愛幹不幹，幹了所有風險自己擔，小命喪了也沒人去給你討回公道。

    但社會不成文的規則向來就是高風險，高回報。做黑傭兵可以帶來的巨大財富依然每天都讓多如牛毛的人湧進這些分布在帝星各個角落的黑傭兵行碰運氣，有時候幹一票就真的一輩子吃喝不愁了。

    當然，運氣不好的也是幹一票就不用愁了——死人還要發什麽愁呢。

    亞魯多其實說出了廳裏很多人的心聲。來到這裏的什麽樣的人都有，有真的實力不容小覷的，但其實大多數還是來碰運氣等著天上掉下一坨天大的餅砸自己腦袋上的。有希望鍛煉自己順便掙點外快的精英，當然更多得是窮途末路最後一搏的賭徒。

    白川跟壬拘的存在，顯然讓後者心裏樂開花。

    壬拘沒有再理會周圍形形□□的目光，他覺得肚子咕嚕嚕地直叫——這比那群人在整什麽幺蛾子要緊多了。

    “我肚子餓了。”他擰著小眉頭看著白川。

    “又餓了？”白川從空間袋裏掏出一個兔肉罐頭晃了晃，“隻有這個，吃吧。”

    “……”壬拘默默看著那個天殺的罐頭，條件反射的回憶起了之前經曆過的數次味同嚼蠟，無聲地表達著抗議。

    白川歎了口氣，壓低聲音道：“你現在是個人類小孩，你難道還打算跟野獸似的茹毛飲血？”

    “茹毛飲血？”

    “生吞活剝野生動物就叫茹毛飲血。”

    “那是捕獵。”壬拘舔了舔嘴唇。

    白川打開罐子，用配套的勺子舀了一勺兔肉簡單粗暴地喂進某個挑食小孩嘴裏，看著壬拘皺著個眉頭嚼了兩下憋屈地咽下去了。

    “看，這不是能吃嗎？”白川笑眯眯地看著他。

    “難吃死了……”

    “你得適應。你現在不是獸人，隻是個普通人類小孩。”白川又舀了一勺喂給他，壬拘雖然明顯百般不情願吃這隻死了也不知道多久的倒黴兔子。但白川每每喂到他嘴邊的時候，他還是憋憋屈屈地張了嘴。

    就這麽別別扭扭的，竟然也還是把一大罐兔肉吃了幹淨。

    不知道是不是跟壬拘異常的成長速度有關，他的食量至少有白川的四倍。每次剛吃完還沒過幾小時就又餓得難受，白川隻得在空間袋裏準備了大量便於儲存的罐頭食品——他總不能隨身拎一兜小白鼠，況且一個白白嫩嫩的小娃娃生吞小白鼠的場麵也太叫人難以接受了。

    壬拘正拿袖子抹嘴，忽然有一個頗為甜美的女性聲音響了起來。

    “今天的應征者心理素質真不錯，都喂起孩子來了。”

    二人一齊抬頭，看到一個女人正笑嗬嗬地站在不遠處。這人留著幹練的短發，氣質卻並不男性化，一舉手一投足都很有種成熟女性的韻致。她眼角的細紋顯示著這她應當並不年輕了，卻也不大看得出真實年齡。

    這女人身後還一左一右站著兩個男人，統一的西服筆挺，沒什麽表情。

    她衝白川跟壬拘笑著微微頷首，就接著轉而麵向整個大廳裏的人，抬高了聲音說道：“讓大家久等了，我們是今天的審查團。我叫奧斯佳，主審人——準備開始甄選。”（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