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蝗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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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為什麽出京城?”景瑢壓低了的聲音問道。

    “不為什麽。”景玨的聲音懶懶的,帶著敷衍。

    景瑢哼了一聲,“咱們之間,還要隱瞞麽?我都跟著你到鳳州了,還會勸你回去不成?你就讓我知道,這一路奔波是為了什麽。就行了!”

    “不為什麽。”景玨仍舊平緩說道。

    “你!”景瑢似有些生氣,“哥哥,你不說,就當我不知道?我是傻子麽?難道我沒有眼睛麽?”

    景玨笑了笑,沒說話。

    “是為了你那小妾吧?”景瑢問道,“當時在寧家門外,一瞧見她,我看你就變了臉色!當著李布的麵,就搶走原本要嫁他的人……”

    “不是搶走,她拒絕陪嫁了。”景玨懶懶說道,“就算搶走,又怎樣?”

    “自然不會怎樣,我不是說你搶走有什麽不對,就是人家正要大婚,你說搶走也就搶走了。”景瑢說道。“我是說,你對她不同,對她很關切,這是為什麽?”

    “爺對爺的女人,都很關切。”景玨說道。

    “對她不同。不惜帶著她溜出京城,你以前也說過,想要出京城的,可從來沒有走的這麽幹脆利落過。因為你知道聖上不許親王世子出京,你雖在京城行事肆意。但這件事情上,一直都很收斂的。這次居然這麽急匆匆的就上了路!定然是有別的原因,原因就在你那小妾身上,是麽?”景瑢問道。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景玨有些不耐煩了。“爺想怎麽玩兒,就怎麽玩兒。用得著你來教訓?”

    “玩兒?我看不是你玩兒她,是她玩兒你吧!”景瑢聲音微微提高了些。

    “爺怎麽玩兒,輪不到你說話。你不想跟著,就滾回京城去。”景玨冷哼一聲。

    寧春草聽到這兒,估計景瑢就要被氣出來了,想要抬腳躲避,屋裏頭卻並沒有傳來腳步聲。

    景瑢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卻沒有被氣得疾步而奔,半晌,卻是頗有耐心的勸道:“哥哥,咱們似乎從來沒有吵過架,我跟燕王府的兄弟,也沒有跟哥哥你親近。今日為了個小妾咱們兄弟吵架,值麽?”

    “有什麽值不值?”景玨哼道,“我跟你吵了麽?”

    “你何必如此護著一個小妾?何必對一個玩物這麽好?”景瑢聲音裏透出濃濃不解,“你知道,你定然是要娶周家小姐的。”

    寧春草聞言,不知為何,心中竟是一滯。

    大概是再次聽到“玩物”一詞,讓她有些羞憤,腳步踉蹌了一下。

    “沒有什麽是定然的。”景玨緩緩說道,“爺沒玩兒夠之前,誰說了都不算。”

    所以,隻是玩兒玩兒而已麽?

    寧春草站在黑暗之中,無聲的咧了咧嘴角。

    屋裏頭又說了什麽話,她一點也不想再聽下去。她悄悄的摸回自己的房間,快步到床邊,踢了鞋子躺下。

    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本就是個紈絝。玩兒玩兒而已,這不是一開始就明白的答案麽?

    怎麽能因為他對自己的一點點溫柔,一點點關懷,就迷失了自己?

    對他來說,不過是像施舍一樣吧?自己倒念念不忘,以為是可以依靠可以依賴的人,真是可笑。

    寧春草抬手摸了摸脖子裏掛著的天珠項鏈,默默念著兒時寧姨娘哼唱過的個歌謠,哄自己入睡。

    夜色沉沉,她閉上眼睛。

    睡著以前,還以為她又會回到歸雁樓下,或站在樓下焦急,或奔上樓被人推下。

    可她被一陣奇怪的聲音吵醒之時,發現自己竟安然睡了一夜。

    並未有任何噩夢侵襲,亦或者,她忘了。

    這樣安睡的感覺,實在讓人幸福。

    寧春草還沒來得及感慨,能好好睡個覺是多麽來之不易的幸運之事時,窗外傳來的奇怪聲響引了她的注意。

    撲撲楞楞的聲音,像是密密麻麻的雪粒子砸在瓦片上的聲響。

    可如今是暮春時節,哪裏來的雪?

    她快步來到窗邊,窗戶是緊閉的,窗戶上張著厚厚的窗戶紙,顯得外頭的天陰沉沉的。

    寧春草伸手推開窗戶。

    眼前的景象,叫她大吃一驚,驚叫之聲,幾乎響徹整個客棧。

    “不要開窗!不要開窗!”

    廊間傳來老掌櫃驚呼之聲。

    可是太晚了……

    寧春草看見遮天蔽日的飛蟲,像是瘋了一般湧了進來。

    飛蟲翅膀撲棱棱的聲音拍打著窗欞,飛撲向她。

    一般情況下,蟲子是怕人的。可當千千萬萬的蟲子聚集在一起的時候,人是怕蟲的!

    那蟲子蜂擁進屋子裏,桌子上,床帳上,她身上臉上手上胳膊上……

    寧春草似乎感覺到蟲子們在啃食著她的皮肉,一開始是癢,繼而是灼痛。

    她顧不得疼,伸手向前,想要關上窗戶,以免更多的蟲子飛進來。

    可窗戶像是被一隻有力的大手推住了一般,她竟不能拉上。

    咣——

    房門被一腳踹開。

    一個身影從她的餘光中一閃到窗前。

    砰的一聲。

    窗戶關上了。

    屋子裏還有許多的飛蟲,寧春草閉嘴不敢再叫,唯恐這蟲子會趁勢飛入她口中。土節介技。

    有人拿著布在摔打,將她身上落著的飛蟲都給抽打了下去。

    雖然抽打在她身上的力道有些疼,但總比渾身落滿了蟲子要好得多。

    又有腳步聲進來,摔打的聲音漸漸多了起來。

    房間裏的飛蟲越來越少,地上倒是落了一層密密麻麻的蟲子屍體。

    寧春草亂跳著抖落身上的蟲子。

    直到耳邊傳來景玨的聲音,“好了,沒有了。”

    她才站定,可渾身那種被蟲子包圍的惡心感並沒有褪去。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確實沒有蟲子了。可心裏作用卻讓她覺得,仍有蟲子趴在她身上。

    “是蝗蟲。”程頤的聲音說道,“這麽多的蝗蟲……竟是蝗災。”

    “噓——”老掌櫃一麵摔著布條,一麵禁止道,“是蝗神!”

    寧春草身子抖了抖,“我能先換個衣服麽?”

    她此時很有些狼狽,身上頭上亂七八糟的,不知是被景玨手中的衣服抽打的,還是被蝗蟲圍攻的。

    “到我房間裏去換吧。”景玨看了她一眼,緩緩說道。

    “不用。”寧春草立即搖頭,似乎是本能的拒絕他的好意,免得自己習慣。

    她拒絕的太快太幹脆,景玨不禁深深看了她一眼。

    寧春草臉上有些僵硬。

    “你就準備在這裏換?”景玨指了指地上,“在一群死蝗蟲中間?說不定這裏頭還有活的。”

    “去你屋裏。”寧春草立即抱起衣服,往外走。

    一屋子的蝗蟲屍體,她一眼都不想再看,太惡心了!太可怕了!

    她不知道自己剛才在一群蝗蟲的圍攻之下,是怎麽活下來的?竟然還有勇氣去關窗戶?

    她換好衣服出來,瞧見昨夜見過那十七八歲的少年正在清掃這蝗蟲的屍體。

    她衝那少年笑了笑,“他們都在哪兒呢?”

    那少年立時漲紅了臉,很是局促的向外一指,“大,大堂裏。”

    寧春草點頭謝過,快步往大堂走去。

    “是蝗蟲,大巫說,乃是鳳州百姓得罪了天,得罪了神靈,所以降下這般災禍來!不能稱之為災,要懷敬畏之心,乃是蝗神的降罰……”老掌櫃語氣低沉,透著無奈,“正是糧食灌漿的時節,眼看再有一個月就要收成了,蝗蟲一過,什麽都不留下……饑荒已經是必然了。誰想要背井離鄉?都是被逼的啊!”

    寧春草走來時,他正抬手抹了抹渾濁的眼睛。

    寧春草聽到蝗神兩字,心頭都忍不住一陣惡心。

    適才她換衣服的時候,在衣服裏頭還掉出兩隻已經死掉的蝗蟲,險些將她惡心吐了。

    換下的衣服,她甚至連看都沒在看一眼,就丟在牆角。衣服上似乎都沾染了蝗蟲的味道,讓人嗅之反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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