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傅厲行的質問，傅嵐清楚，自己再狡辯都是沒有用的了，她不想再在他麵前偽裝自己。偽裝了三十幾年，她真的很累了。在這一刻，她終於褪下了自己的假麵具，冷冷地笑了起來，咬牙絕情地說道：“沒有，一刻都沒有。”

    “我媽因為生了我，被爸嫌棄，趕出了家門，之後娶了你媽，生了你。就因為你是兒子，所以我在家的地位更加卑微了。你覺得，我會把一個小三生的野種當成弟弟？”

    “在你出生的那一刻，我抱著你的時候，我就想要掐死你。但是，那樣太便宜你了，我讓你活著，就是想著將來折磨你。”

    “可是，先受折磨的是我！你出生後，爸更不把我當成一個人看。你生病的時候，他急得幾天幾夜不睡，一直在你床邊守著你。你記得嗎？那次你發燒，三十八度，是我在照顧你，但那時，我發著四十度高燒。爸知道，但他不管，還叫我陪著你。”

    “還有那次，你不小心打碎了一個玻璃瓶，割傷了手，爸衝過來就給了我一耳光，差點把我打聾。從小你犯了什麽錯，他都和顏悅色的，從來沒有說過一句重話。知道為什麽嗎？因為每次你做錯事，他都會打我。所以那時候我總在想，究竟你是不是故意做錯事，害我受罰。”

    “我沒有！我根本不知道他會那麽做。”

    “好，就當你不知道，但是，我所受的那些災難，都是拜你所賜！後來我長大了，他不再打我，而是讓我進傅氏賣命。我那時候根本沒想過要傅氏，我什麽都力求做到最好，拚死拚活地工作，隻不過是想得到他的一句稱讚……嗬嗬，瞧瞧，那時我就是那麽愚蠢又可悲。”

    “可是，後來我發現，我想要的那些，都不可能得到。因為，他心裏隻有你這個兒子，我隻是在替你打江山。你知道我心裏有多恨，多不甘心嗎？我為什麽要替自己最恨的人賣命？我要為自己而活！可是，我最後還是輸了，他把我從代理總裁的位子上踢了下來。他說是我狼子野心，可是，我隻是想要回屬於自己的東西，我錯了嗎？”

    傅厲行沒想到他們姐弟最終會因為這個反目成仇，“我說了，我從來沒想過要傅氏。”

    “但就算是你不想要的東西，他也不會給我，隻因為我是個女人，我不配！我越恨他，我就越恨你，我要瘋狂地報複你，我想你死。在你麵前，扮了三十幾年好姐姐的角色，我很累了，我終於可以把藏在心裏的話統統說出來。”

    “姐……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過去的事，我就當沒發生過，我們重新來過。”

    “不可能了，就算你肯放過我，老頭子也不會放過我的，倒不如來個幹脆的了斷。”

    傅嵐突然從包裏掏出了一把槍，對準傅厲行，唐棠嚇得尖叫一聲。“啊——”

    “老頭子狠心對付我，不都是為了你嗎？你死了，看他還能把傅氏給誰！”傅嵐扣下了扳機。

    “阿行，不要……”

    最後關頭，唐棠撲上去抱住了傅厲行，用背替他擋住了子彈。

    “你在幹什麽？住手——”waiter跑了上來，傅嵐急忙逃了。

    唐棠的身子從他身上癱軟下去，傅厲行忙扶住她，“叫救護車！”血，流滿了他整隻手。

    “唐棠、唐棠，你撐著！看著我，你睜開眼睛，看著我。”

    “阿行……你……你沒事就好了……對不起……我……我做了那麽多錯事……我不……不配愛你……你原諒我……好嗎？求求你……原諒我。”唐棠流下了悔恨的淚水。“我真的錯了……”

    “你努力撐著，我就原諒你。聽到沒有？如果你就這麽放棄，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傅厲行抱起她，衝下樓去。

    ……

    傅柏鴻住院三天，傅厲行就在醫院守了三天，雖然兩父子還是不怎麽說話，但是，兩人之間的關係，已經慢慢趨於緩和。

    護士正在給傅柏鴻量體溫，傅厲行走了進來，手裏抱了一束百合。護士見了他，怔了一下，然而後迅速紅著臉低下頭去。

    “情況怎麽樣？”

    “嗯……各方麵都很正常，比早兩天好多了。”

    “謝謝，你先去忙吧！”

    “好的。”離開時，護士仍忍不住偷偷看多了一眼。

    傅柏鴻拉下袖子，傅厲行立刻就給他蓋好了被子。“天氣涼，要不要多加一床被子？”

    “不用了，我身體好，不怕冷。”

    他總這麽愛逞強……傅厲行忍不住想起那天傅柏鴻奄奄一息的垂死模樣，想到就很心痛。傅柏鴻，比他想的老多了，以前和他硬碰硬，真是他不孝。以後，他一定會好好盡孝心。

    “她……找到了？”

    “嗯！”

    “現在人呢？”

    “已經在澳大利亞了，以後不會再回來。”

    傅柏鴻歎了口氣，“真是沒想到，我竟然養了這樣一隻白眼狼，差點把自己給害死了。”

    “姐也是一時想不開，等到那邊，慢慢的，自然就想通了。”

    “她心裏就隻有傅氏，能想通才怪。這次我就不和她算賬了，就當沒有這女兒。不提她了，一提就生氣。咳咳咳……聽說，你和那個辛安扯證了？別以為這樣我就會妥協。結婚了又怎麽樣？離婚就是了。

    “爸，既然結了婚，我就沒想過要離婚。我和辛安，是要一輩子的。”

    “你們這才剛結婚，說一輩子太早了。以後，誰知道你會遇到什麽人，說不定有一個更好的，你就後悔了。”

    “我從來不覺得辛安是最好的，但是我愛她，我隻愛她。”

    “愚蠢！固執！一個男人，怎麽可能隻愛一個女人，你太理想主義了。”

    “你確定你的身體能跟我爭論這個？”

    “……”

    “爸，我不求你立刻接受辛安，我唯一的請求隻是你給她一個機會。就當做是，給我一個機會。我們兩父子已經鬥得夠久了，結果你也看到了，雙方都沒什麽好處。經過這些事情，我必須檢討自己，從前沒有好好孝敬你。陪你的時間，實在是太少了。以後，我會把更多時間用在家庭上。辛安已經五個月了，還有幾個月就要生了，到時候咱們一家四口，一定很開心。”

    “這些甜言蜜語對我沒用，我都沒接受她，更不可能接受她肚子裏那個。”傅柏鴻翻了個白眼，“就算是我們傅家的，萬一是個女兒有什麽用？”

    “不管是女兒還是兒子，我都一樣喜歡。我更希望是女兒，女兒是爸爸的貼心小棉襖。”

    “什麽貼心小棉襖，現在一個活生生的例子給你看，女兒，才是最靠不住的。”

    “那是你對姐的方式本來就有錯，你從一開始，就對她不公平。她心中的怨氣日積月累，我是可以理解的。如果我有個女兒，我一定把她當成寶貝一樣寵愛。”

    “女兒有什麽用，女兒能繼承傅家的家業？”

    “我不需要她繼承公司，我隻需要她平安健康，一輩子無憂無慮，有個疼愛的她的人就夠了。”

    傅柏鴻聽了直搖頭。“自從認識那個女人之後，你就越來越沒出息了。男人的誌向是事業，女人才就隻能在家帶孩子，懂不懂？”

    “現在時代變了，是你太固執了。”

    “行了行了，我不和你爭論著問題。她肚子裏那個，到底是男是女？”傅柏鴻已經有點妥協的意思了，如果是個男孩，他倒是可以考慮考慮，接受那個孩子。至於辛安，就當個傀儡，多她一個也不多。

    “還不知道，等生了才知道。”

    “現在不是可以看性別嗎？要是個女兒，就早點……”

    傅厲行眉心一沉，“我說了，兒子女兒都一樣。女兒，我更喜歡。”

    “好了，我不和你爭論，等生下來再說。”

    “這麽說，你接受辛安了？”

    “我可沒這麽說，但她現在五個月了，我還能強迫她去做人流？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你不和我拚命？我已經沒了個女兒，不想再沒個兒子。你知道的，我現在很累，我什麽都不想管，我隻想過幾天太平的日子。這段時間，我就先不和你鬥，一切等孩子生下來再說。”

    雖然傅柏鴻沒有完全鬆口，但對他來說，已經做出了很大讓步，傅厲行眼裏露出了喜色。“謝謝爸。”

    “你別謝我，我也不是心甘情願的。隻是，人老了，也是不中用了，沒有力氣和你鬥了。而且，越老，就越珍惜親情。你現在是我唯一的親人了，將來我要是死了，總得有個人給我送終吧！”

    “別說這種話，你長命百歲。”

    “嗬嗬……我倒是想！我以前也以為自己很強，但經過這件事，我才算是真正認清楚了自己已經老了，也不得不服老。不過，人總有老的一天。生老病死，誰能逃得過這一關？我現在就是希望老有所終，少點折騰。將來我一撒手，有你和孫子陪在我身邊，我就滿足了。”

    在傅厲行的陪伴中，傅柏鴻安靜地閉上了眼睛。內心，已經很久沒有這麽寧靜過了。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