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a市的路上，葉瑤一直在掉眼淚，等趕到醫院的時候，眼淚已經幹了，兩隻眼睛腫得像核桃一樣。

    顧明站在醫院走廊上，一臉沉重地抽煙。

    “叔叔，我媽怎麽樣了？”葉瑤焦急地問道。

    “她剛做完透析，已經休息了。”

    “確診了嗎？真的是尿毒症？”

    顧明痛苦地點了點頭。“都怪我工作太忙，沒時間陪她。等她來醫院的時候，已經是尿毒症晚期了。”

    葉瑤耳畔“轟隆“一聲，白熾燈閃了幾下，發出刺眼的光芒，她眼前發白，差點暈過去。

    徐沅忙扶住她。“你沒事吧？”

    “發現病情已經半個月了，但她一直不肯讓我告訴你，怕你擔心。現在隻有換腎一個辦法，我們已經讓醫院幫忙尋找合適的腎源，但是一直找不到。她的情況越來越糟糕了，我真擔心……”

    徐沅聽了心情也很沉重。以顧家的財力，可以花高價買到很多腎源。那麽，一定是配型上出現了問題。

    “沒有合適的嗎？”

    “嗯！匹配的腎源，首先血型要一致，還有就是hla，也就是人類白細胞抗原以及mhc，組織相容性抗原差不多。”

    “我的不行嗎？”葉瑤著急地問。

    “不是直係親屬都能配型，你們的血型就不同。你媽的血型和hla都很特殊，所以目前根本找不到匹配的腎源。現在隻有暫時進行透析治療，但是，她它不能從根本上解決腎髒功能細胞受損的問題。而且頻繁的透析，還會損耗一些腎功能細胞，最後……”顧明不忍心說下去，眼裏也含著熱淚。“是我沒用，是我沒照顧好她。”

    葉瑤沉默地站了很久，抹幹了眼角的淚水，走進了病房。林淑敏做完透析後很疲憊，臉色憔悴，皮膚枯黃了許多。兩鬢的頭發，白了幾根。一股酸意侵襲著鼻尖，那種難受，說不出來。

    看著最親的人躺在床上，飽受病痛折磨，葉瑤恨不得自己能代替她承受這一切。哪怕隻是輕微地減輕她的痛苦，她也願意做一切的事情。

    徐沅買了兩瓶熱牛奶回來，“喝點熱飲吧，你的手很冷。”

    “謝謝。”葉瑤接過去，捂在手心裏。牛奶的暖，並不足以驅散內心的寒意。

    “人老了身體都會出現狀況，這是每個家庭都要麵對的問題，別太難過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會在你身邊，你不是一個人。”

    “謝謝。剛才哭了一路，是不是嚇到你了？但我沒你認為的那麽脆弱，我不會因為擔心我媽就意誌消沉，相反，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不然怎麽照顧她？其實很多時候人在這個關頭感到扛不住，並不是困難有多大，而是先被自己的心理壓力壓垮了，但我是不會這樣的，我會更加樂觀，不然我媽會更擔心。”

    “畢竟不是癌症，隻要換腎就能活下去。雖說現在找不到合適的腎源，但是一定會找到的，不是嗎？人，最怕的是自己先失去了信心，但我不會，隻要有一線希望，肯定就會出現奇跡的。”

    聽到這番話，徐沅重重鬆了口氣。“呼……我還擔心你想不開。在這種時候能保持這樣樂觀的態度，難怪我這麽喜歡你。”

    她笑了笑。“我是為我媽，可不是為你喜歡我。”

    “都一樣的，伯母肯定會找到合適的腎源，我已經讓家裏幫忙找了，人多力量大，肯定會找到。”

    “謝謝你。我要留在這照顧我媽，你先回公司吧。”

    “現在能有什麽事比伯母更重要？多一個人，多一份力，我不放心在這個時候丟下你們。至於公司的事情，我會處理，不用擔心。”

    葉瑤承受不了太多“恩情”，可是，她一個人真的無力麵對這些，她需要一個人作為精神的支柱。明明想勸他離開，卻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好！那麻煩你了！”

    ……

    葉瑤在醫院住了一個星期，寸步不離地守著林淑敏。每天最難過的時候，就是看到林淑敏做完透析，一臉憔悴的時候。然而，她無法分擔她的痛苦，這讓她感到很無力。

    年底了，天氣越來越寒冷，好在白天陽光普照。整間病房都沐浴在陽光裏，讓人的心情豁然開朗了不少。

    葉瑤坐在床邊，給林淑敏削水果。

    “別忙活了，陪我說說話吧。”林淑敏的笑容仍有些蒼白，但是比平時更精神一些。

    “好，想說什麽？”

    “我最近總是在想，我會得這種病，大概就是報應吧。”

    “別說這種話，我不愛聽。”

    “嗬，我也不想說，但是，好端端的，怎麽會得病呢？人家都說，人在做天在看，做錯事，總是會有報應的。當年，我離開你爸，你怪過我吧。”

    “事情都過去這麽久了，還提來做什麽？”

    說實話，那種恨的感覺，肯定是有過的，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淡去了，葉瑤都已經忘記了那是怎樣一種感覺。

    “我不想用什麽愛情之類的崇高理由去解釋我離開你們父女，說白了，就是我太虛榮，貪圖享受，我過不了苦日子。你爸是個好人，對我也很好，但是……他給不了我想要的生活。”

    “年輕的時候，可能不在乎有沒有錢，覺得相愛最重要。但是，落實到要過生活，那麽矛盾就出來了。媽一直讓你和徐沅在一起，你一定很厭煩吧，覺得我太勢力。是，我是勢力，但是，沒錢真的很難生存，遲早都會出現矛盾。”

    “我和你爸在一起，得到的是真心的關愛。和你顧叔叔在一起，得到的是物質上的安逸。但這幾天時常在想，究竟是物質重要，還是愛情重要……”林淑敏困惑地搖了搖頭，“我真的沒辦法判斷。”

    “終究，我是虧欠了你和你爸，所以老天才會這麽懲罰我。瑤瑤，我隻希望你不要怪我。”

    “我說了多少次了，我不怪你，是你自己有心結，一直放不下這件事。這些年，都是你陪著我，就算你做錯過，也彌補了，你不虧欠我什麽。媽，我很愛你。”

    林淑敏熱淚盈眶。“這就好了，就算我死了，也沒什麽遺憾了。我想著早點死，可以下去陪你爸。可是瑤瑤，媽媽、媽媽現在真的不想死……我還沒看到你結婚，沒看到你幸福，沒有看到你的小孩……如果我就這麽死了，我真的不甘心……媽不是怕死，是怕離開你。”

    恐懼讓林淑敏像個小孩一樣哭了起來，哭得葉瑤心都痛了，忙抱著她安慰著。“沒事的，一定會找到合適的腎源，我向你保證，一定會的。媽，別哭了，嗯？”

    林淑敏哭了很久，最後哭累了，睡著了。

    葉瑤在床邊守了很久，熬了幾天夜，精神不濟，實在撐不下去，也躺在沙發上，閉上了眼睛。

    一些輕微的響動吵醒了她，睜開眼睛，徐沅在給她蓋被子。

    “抱歉，吵醒了你了，我隻是怕你冷。”

    “沒事……”

    看著那雙充血的眼睛，徐沅說不出地心疼。

    葉瑤見林淑敏還在睡，安心了些。揉了揉太陽穴。

    “很累吧？你這幾天都沒怎麽睡。”

    “累是累了點，但陪著我媽，我心裏踏實。這幾天你一直幫著我媽照顧我媽，辛苦了。”

    “我一個男人，有什麽辛苦的，我倒是心疼你。”徐沅遞給她一份三明治。“先吃點東西。”

    “謝謝。”葉瑤咬了口三明治，有點幹，徐沅立即遞來熱牛奶。

    她很感激他的體貼，不用她開口，他總是知道她需要什麽。如果他是她的男朋友，她一定會很幸福。

    葉瑤再堅強，畢竟是個女人，遇到親人生病，身體上和精神上承受著雙重的壓力，愈發脆弱，一個人很難支撐。徐沅的支持對她而言，彌足珍貴。

    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照顧病人是非常辛苦的，但是徐沅一直幫著她，將林淑敏照顧得無微不至。葉瑤想，就算是她的丈夫，也未必能坐到徐沅這樣。這幾天，她感到自己的心在一點點融化，不斷地向徐沅靠近。

    “怎麽了，這麽看著我？”他的臉略有些疲憊，但五官依舊很有神采。

    “沒什麽，隻是突然覺得……從來沒有好好跟你說一聲謝謝。”

    “還沒有？這幾天你說的最多的就是謝謝，跟我這麽客氣，我都快不認識你了。如果你把我當自己人，哪怕隻是最親的朋友，也不用說這麽多謝謝，因為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

    “她是我媽，照顧她不是你的責任，我知道你做這麽所事情，都是為了我，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我對你的感激。”

    “這還不好辦？以身相許就行了。”

    “好。”

    徐沅本來就是開個玩笑，沒料到葉瑤會這麽回答，不由自主地愣住了。“我、我開個玩笑而已，你不會認真了吧？說真的，你是不是垂涎我的肉體很久了？想借著報恩的機會占有我啊？”

    “如果我說是，你會讓我占有嗎？”葉瑤眨了眨眼睛。

    “這個……我、我考慮一下……畢竟我還是個純潔的純.男，破.處可是一件大事……我得回去問問我媽。”

    “噗——”葉瑤被他逗樂了，“你這麽會演，不拿奧斯卡太浪費了。”

    “你總算笑了，看到你笑，我就放心了。”徐沅揉了揉她的腦袋，“以後別再說那樣的傻話，為你做什麽，都是我心甘情願，我不需要任何回報。隻要你不拒絕我，我就已經很高興了。”

    顧輕寒在門口站很久很久，兩人親昵的打鬧，讓他臉色越來越陰沉，一語不發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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