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寒是在林淑敏住院後一個多星期才趕來的，顧明一直罵他不孝，但葉瑤對此沒有任何感覺。繼子不比親生兒子，來探望是情分，不來探望是本分，沒什麽可說的。而且他一來，隻是徒增她的煩惱罷了。

    夜已經很深了，葉瑤翻來覆去睡不著，便披了一件大衣，到走廊上透氣。其實明明很累的，整個人都已經精疲力竭的狀態，可是就是睡不著，導致精神很憔悴。

    寒意侵襲著纖細的身子，她一陣陣發抖，感覺自己瘦了些。

    以前總想著減肥，但是到了醫院，反倒希望胖一些才好，身體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還好嗎？”

    失神間，一道聲音突然在耳後響起，嚇了她一跳。

    顧輕寒，總是這麽神出鬼沒，走路一點動靜都沒有。但葉瑤已經沒力氣去責怪他了，蹙了蹙眉，淡淡地問道：“你怎麽來了？”

    “來看看。”

    “現在淩晨兩點，你夢遊麽？”葉瑤更願意相信，他下午離開病房後，並沒有離開醫院，然後一直待到現在。他這個人，心思一直都很複雜，光發呆都可以發一天。

    “你還好嗎？”他重複剛才的問題。

    這話裏有幾許關心的意味，但葉瑤本能地排斥他。“你認為呢？這種時候，我才能好到哪去？”

    “我知道你很累。”

    “……”他表現得這麽有人性，葉瑤反倒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了。其實，她也不願意像個刺蝟一樣，時時刻刻用自己的厲刺去紮他。尤其是現在這種時候，她真的沒有多餘的氣力去做那些事情。

    氣焰，不自覺軟了下來，淡淡地說：“醫院很冷，你回去吧。”

    “我不想你一個人在這受累。”

    “這是我的責任，而且，我不是一個人，我還有徐沅。”

    顧輕寒的眼神漆黑了幾許，用一種意味不明的嗓音道：“這個星期，他一直陪著你？”

    “嗯，他親手幫我照顧我媽，做了很多事情，我很感動。一直以來，他都對我很好，我是知道的，但我沒想到他可以那麽無微不至地照顧我媽，對她就像對自己的親人一樣。”

    “他做這麽多，都是為了討好你。”

    “換個說法，他愛我愛到把我的家人當做他的家人。我時常覺得，將來就是我的丈夫也未必能做到的事情，他都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

    “我也能做到。”顧輕寒強調道：“如果你可以給我機會，我比他強一萬倍。”甚至，他可以為了她，放下對林淑敏的仇恨，原諒過去的一切。

    葉瑤搖搖頭，“這並不是比較題，你也沒必要和他較量。”

    “所以你被他這些小恩小惠感動了？”喉嚨，繃得緊緊的。

    “那些不是小恩小惠，他對我付出了很多很多。我是個女人，我想要個安穩的歸宿，我不可能一個人孤單地過一輩子。”

    “那麽，他現在已經成為你的選擇？”

    葉瑤的嘴唇囁嚅了幾下，意味深長道：“如果我還有自如選擇的權利。”

    她望向他，眼裏帶著幾分懇求的意思。“在醫院這段時間，我看了很多生死。其實那麽恩恩怨怨，情情愛愛，在我們看來很重要的事情，在生死麵前，真的不那麽重要，所以沒必要一直揪著不放。人，能夠健健康康地活著已經很不容易了，不該徒增煩惱。顧輕寒，結束這一切好不好？忘記過去的恩怨，讓我們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他的眼神短暫地明亮了一下，但小心翼翼，害怕受傷。“你願意讓我重新走進你的生命？你能給我一個愛你的機會？”

    葉瑤把臉扭過一邊。“與愛無關，我們可以成為朋友，或者親人，這已經是最大的讓步。”

    眼中的亮光，瞬間暗淡下去，自嘲地冷笑。“如果那樣，我寧願永遠保持現在這種狀態。”

    “你想我恨你？”

    “恨，至少你還在乎我，我不想成為一個在你眼中無關緊要的人。”

    “顧輕寒，為什麽你這麽執著？你會毀了我，也會毀了你自己。”

    他望向窗外，無星無月，黑暗無邊無際，猶如他此刻的心境，看不到一絲光亮。“人總有一天會毀滅的，隻要和你在一起，什麽時間，我無所謂。天很冷，早點回去休息吧。”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眼裏包含著千言萬語，但最終什麽沒說，收回目光，離開了。

    轉角處，林心恬忙躲到角落裏，望著他離開，眼淚已經濕濡了整張臉。

    ……

    隔天，葉瑤正陪林淑敏聊天，林心恬提著一籃水果來了。

    葉瑤有些不自在，但她隱藏的很好，朝林心恬點了點頭，她也回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林淑敏住院這段日子，林心恬陪著顧輕寒來過幾次，次數不頻繁，也沒有單獨來過，葉瑤察覺出了不對勁，但沒說什麽。

    “都怪我不好，在這個時候生病，耽擱了你們的婚事。”林淑敏歎了口氣。“恐怕要推後了。”

    “不用推後。”林心恬很淡定地開口，眼神毫無波瀾，“你的病情，不會影響到我和輕寒的婚事，我們準備下個月就舉辦婚禮。”

    林淑敏有點緩不過來。說實在的，她生病後這段時間，顧輕寒表現出來的冷漠，叫她很心寒。盡管她不是他親生母親，但兩人已經相處了這麽多年，不該是這麽冷漠的。而且，他還要在這個時間舉辦婚禮。這，實在有點過分。

    她勉強笑了笑。“你們婚禮的規模，可不比普通婚禮，有很多事情要忙，我這身子，恐怕幫不上……”

    “不用你幫，我家裏的親戚會幫我張羅，你隻要婚禮當天出席就夠了。如果那天實在不舒服，那麽，不出席也是可以的。”

    太過分了……葉瑤心裏清楚，林心恬這樣是針對她。但她有什麽不滿衝她來就好，犯得著這麽對她媽？

    本來心裏對林心恬是有愧的，但這事兒一出來，她實在忍不住道：“這不妥吧？我媽怎麽可能不出席？這對她太不尊重了。”

    林心恬依然一臉輕柔無害的笑容，卻是用眼角的餘光在睨葉瑤。“你誤會了，我隻是擔心伯母的身體吃不消。身體是最重要的，無謂硬撐。”

    “我媽不出席，像什麽話？”

    “本來也不是親媽……”

    林淑敏臉色一白，不敢相信對方這樣說話。在她心裏，林心恬一直是個知書達理，溫柔善良的女孩兒，也很尊敬長輩，但是自從婚禮後，她對她的態度就徹底轉變了，有時候她打電話過去她也不接，她不明白是怎麽回事。

    “婚禮隻是個形式，最重要的是我和輕寒的想法。下個月舉辦婚禮，也是他的意思。”

    “我媽現在這樣的情況，你們就不能再等等嗎？”

    “腎源都找了一個月了吧？還沒找到。誰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找到。萬一……”林心恬扯了扯嘴角，“我是說萬一要是有什麽意外，婚禮總不能和喪禮一起辦吧？那還要推倒什麽時候？”

    “你……太過分了。”葉瑤忍無可忍，就要衝過去，但林淑敏叫住了她。“瑤瑤。”

    她的臉色已經十分勉強，但還是包容地點點頭。“你說的也有道理，總不能因為我的事情，耽誤你們的婚禮，就照你們的意思去辦吧。”

    “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擾了。”林心恬說完就走了，葉瑤也追了出去，攔住了她的去路。

    “我知道你對我不滿，我也能夠理解，但你心裏有什麽不滿衝著我來，沒必要那樣氣我媽。”

    相對葉瑤的慍怒，林心恬依舊是不動聲色的，笑容恬靜。“我隻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安排婚禮而已，怎麽就成針對你了？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你們完全沒必要在這個時候結婚。”

    “什麽叫沒必要？難道什麽時候結婚，我自己不能決定，還要聽你安排？你有什麽權利？”林心恬慢慢露出了一些諷刺之色，“你這麽氣憤，是因為我把婚禮安排在你媽生病的時候，還是氣我和輕寒這麽早結婚？怎麽？看到我們結婚，你後悔了嗎？”

    “我有什麽可後悔？我隻是擔心你嫁給那樣一個人，你根本不了解他有多可怕。”

    “你以為你說他的壞話，就能阻止我和他結婚？”

    “我明明是為你好，你怎麽反倒認為我在害你？顧輕寒有什麽好的，值得你為了他明知是火坑還往裏麵跳！”

    “嗬嗬，你真虛偽。”林心恬搖了搖頭，看她那種眼神，給葉瑤的感覺好像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虛偽惡毒的女人。“昨晚我看到你們在這裏聊天。”

    “你背著我見了他多少次？嗯？你數的清楚嗎？當麵對他冷漠，跟我說他的壞話，背地裏卻和他見麵，裝可憐裝委屈，你真的很有心計。”

    “我沒有。”

    “那重新開始這句話是誰說的？你說和他重新開始，給了他希望，卻又說隻能做朋友，你不覺得自己真的很矯情嗎？那麽久以來，你就是用這種若即若離，欲拒還迎的手段吊著他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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