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探望過那位捐腎者後，葉瑤心中的顧慮才消除了。她之前總有點懷疑，那顆腎是顧輕寒捐的，畢竟時間上很吻合。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太敏感了。捫心自問，她自己能做到把一顆腎捐給破壞自己家庭的第三者嗎？她沒那麽偉大！她相信世界上也沒有那麽偉大的人！

    過完元旦，林淑敏就出院了。經過這次，葉瑤切身體會到了什麽叫“父母在不遠行”，於是辭掉了f市的工作，留在了a市。親人，比她與顧輕寒之間的愛恨糾纏更加重要。為了陪她，徐沅也調回了a市。

    這段時間，葉瑤經常會想到顧輕寒。那晚之後，他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不回家，也沒有打過一通電話。他和林心恬的婚事，也沒有音訊，她暗暗猜想，也許他們已經領證了，隻是沒有舉辦婚禮而已。

    轉眼農曆新年就要到了，天氣一天比一天冷，雪下得很猛。

    林淑敏的身子還很虛弱，葉瑤為了照顧她，便留在家照顧她，打算年後再去找工作。

    除夕夜在一場大雪中來臨。

    葉瑤下樓的時候，顧輕寒剛從門口進來，穿著一身黑色長款風衣，衣袂飄飄。

    她沒想到他會突然回來，愣在當場。

    第一反應是，他瘦了許多。還是那麽挺拔，但是瘦削的身子似乎快要撐不起大衣了。黑色顯得人愈發冷峻消瘦，雙頰都深深地陷了下去，精神看著也不是很好。

    他這段時間都沒有吃過飯嗎？

    他身邊那個林心恬，沒有好好照顧他？

    當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對上，葉瑤的心髒好像被螞蟻咬了一口，突然就有點慌了，眼神淩亂，一陣窒息，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顧輕寒也沉默地望著她，眼裏沒有一絲感情。

    她穿著大紅色的裙子，圓潤了一些，可愛得像個蘋果。但是表情有些不自然，她緊張的時候，手總是喜歡放在身後。

    見不到她的時候，他的呼吸如同被人奪走了，每天過的都是行屍走肉的身後。然而見到了，那種感覺，難以用語言形容。心好像比之前更加空洞了，因為，她不屬於他。

    兩人遙遙相望，眼裏隻有彼此，林心恬感到自己是不存在的。

    對顧輕寒而言，她這個人從來都沒有存在過吧？即便她每天陪在他身邊，但和透明的差不多。而葉瑤，牢牢地占據著他的心，永遠是他心裏的唯一。

    起初林心恬也會很不甘心，很嫉妒，很憤怒，甚至大吵大鬧地質問他為什麽要這麽折磨她，她究竟哪裏不如葉瑤，但他什麽都不說話，任她吵鬧。所有的鬧劇，都是她一個人自導自演。

    後來，她鬧夠了，也死心了，便如死水一般。其實折磨她的不是他，而是她自己，是她不肯放過自己。現在，她的心，已經絕望了。就像一個傀儡，陪在他身邊。漸漸地，迷失了自己。

    晚飯一家人聚在一起打火鍋，經過一個多月的調養，林淑敏的身體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穿著一件大紅色的外套，喜氣洋洋。

    顧明埋怨道：“你太不像話，之前一聲不吭地回f市，現在突然回來，也不打一聲招呼。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把這個家當成什麽地方了。”

    “他好不容易回來，你就別說這種話了。”林淑敏笑笑地說道：“今晚是除夕，要和和氣氣的。輕寒啊，最近公司是不是很忙？我看你瘦了很多，有點憔悴了。”

    顧輕寒點點頭，沒多說什麽。

    葉瑤都覺得有點尷尬。如果林淑敏真是第三者，她應該不知道顧輕寒一直清楚這件事情，不然也不可能這麽泰然地麵對他。

    她連想都不敢想，顧輕寒是怎麽把那麽多恩怨隱藏在心裏這麽些年。要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真的很難。忍不住，有些同情起他來。

    “對了，你們之前不是說這個月就要舉辦婚禮嗎？現在我出院了，可以幫你們張羅這件事情。”經曆過生死，林淑敏心境開闊了很多，不會計較林心恬之前那些不敬。

    林心恬看了眼顧輕寒，沒做聲。

    葉瑤看得出來，她其實是很想結婚的，那麽就是顧輕寒不願意吧。

    他隻是淡漠地回應道：“以後再說。”

    林心恬很失望。

    “之前時機不恰當，你非要結婚。現在讓你們結婚了，你又說以後再說，你是故意跟家裏對著幹是不是？”顧明心裏怨氣很重，說話也很衝。

    林淑敏忙充當和事老。“你又來了，就不能好好說話嗎？結婚是他們的事情，他們知道怎麽安排最妥當，你就別操這份心了。不過，既然訂婚了，那麽早點舉辦婚禮也是好的，你們上點心吧。”

    顧輕寒沒說話，葉瑤也覺得挺尷尬的，她寧願不知道上一輩那些恩怨。

    “對了，瑤瑤，徐沅今天怎麽沒來？”顧明問道，態度和悅了一些。

    她明顯感到顧輕寒的手頓了一頓，她訕笑了兩聲。“今晚是除夕夜，他當然跟自己家人一起過年，他說明天再過來拜年。”

    “你們正式在一起了嗎？”林心恬問道。

    “還沒有。”

    “我看徐沅那孩子不錯，我之前還擔心他不夠定性，太花心。但這段時間，他天天往醫院跑，還為你調回了a市，肯定是想跟你結婚的。這樣的男人，現在不好找了，你好好考慮考慮。早點定下來，早點結婚。”顧明現在提起徐沅，是一萬個滿意。在林淑敏這件事情上，他做得比顧輕寒這個親兒子還好，他一直心裏不平衡的很。

    葉瑤隻好點頭說“哦，我會考慮的。”

    “我吃飽了，你們慢用。”顧輕寒放下筷子。起身時，身子似乎有些虛晃。

    “你隻吃了半碗飯，這怎麽夠？難怪這麽瘦。既然回來了，就多吃點。”林淑敏勸道。

    “不用了，沒胃口。”顧輕寒說完就起身離開了，林心恬也跟了上去。

    顧明氣得不輕，“他這什麽態度，回來是為了擺臉色給我看嗎？那還不如不回來算了，省得我看的來氣。”

    葉瑤擔憂地望向那道孤寂的背影，即便有林心恬陪在身邊，依舊顯得那樣孤獨。在那瘦削的身體裏，似乎隱藏著無盡的心事和悲傷。她的心，也跟著難受起來。

    ……

    葉瑤上樓的時候，林心恬剛從顧輕寒房間出來，眼眶有點兒紅。看到她，忙擦了擦眼淚。

    雖然之前有過矛盾，但葉瑤對林心恬的感覺，還是心疼以及愧疚占得更多。麵對她的時候，還是有些不自在的。

    “那個，你晚餐沒吃多少，張媽煲了糖水，要喝點嗎？”

    “不用了。”林心恬冷淡拒絕。

    葉瑤察覺她現在看自己的眼神，不像之前那樣，好像燃燒著兩簇仇恨的火焰，恨意非常明顯，而是冷淡了許多，黑漆漆的，像深不見底的黑潭。大抵人絕望到一定程度，連恨都恨不起來了吧。

    “上個月，你一直陪著他嗎？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他整個人瘦了好多。”

    林心恬本來要走，聽到這句話，頓住了腳步，回頭看她的眼神，諷刺到了極點，像一根利刃插進了葉瑤心裏。她不明白這種諷刺的眼神從何而來，好像是對她罪行的控訴。而是，她究竟犯了什麽大罪？

    “你不知道他變成這樣是為了誰嗎？”

    “……”

    “他為你付出了那麽多，你從來都不懂，不在乎，你隻認為他對你不好，認為他在折磨你，卻從不考慮他為你做了多少事情。”

    葉瑤有些莫名。“他怎麽了？”

    “嗬，你什麽都不知道。你總是用這樣一副無辜的表情，你什麽都沒做錯，都是他的錯。就算他為了你而死，你也一樣是認為是他自願的，與你無關。”

    “你把話說清楚一點，我到底怎麽他了？”

    想到他躺在病床上如絕望的屍體那般，林心恬的心便如撕裂般疼痛，真的很想大罵葉瑤。她什麽都沒有做，憑什麽讓他心甘情願為她付出生命？她現在不是替自己不甘心，而是替顧輕寒感到非常難過。

    “你不必知道，反正你的知不知道，結果都是一樣的。”她的目光冷了下來，沉沉地望著她的眼睛。“你愛他嗎？你愛輕寒嗎？”

    “我……”葉瑤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個字，隻是搖了搖頭。明明不愛的，可是為什麽就是說不出口？好像那是違心的話。

    “那你愛徐沅嗎？”

    “……我不知道。”答案是不愛吧，可是他們的感情真的很深，比親人還深。

    “你就是用這種模棱兩可的態度腳踏兩條船？嗬，你真虛偽，真自私。”林心恬譏諷道：“如果你不愛輕寒，那麽，就接受徐沅的感情。你不和徐沅在一起，他是不會死心的，他還是會繼續為你付出。遲早，他會被你害死，你想他死嗎？”

    “你不懂，不是我要吊著他，而是，他不會讓我和其他人在一起。”

    “你不試試怎麽知道？也許這隻是你欺騙自己的借口，你根本就不想讓他死心。為了結束幾個人的痛苦，你接受徐沅吧！”

    說完這句話，林心恬就離開了。

    葉瑤怔住了，手機震動起來，屏幕上閃爍著徐沅的來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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