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今時或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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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爐嫋嫋,一股陌生的藥香在屋中飄浮,兩人靜靜依偎在一起,誰也不說話,隻有彼此的呼吸聲是寂靜屋中的唯一響動。

    “你燃的是何種香,我隱約聞到一股淡淡的藥味兒。”慕吟風以為她又要昏睡了,想找點能讓她清醒的話題,擊退她的困意。

    弄月在他懷中動了動,聲音清晰的答道:“是靈鬆,我在熏香爐中放了靈鬆,它能讓我暫時清醒,再過一個時辰就會燃盡,我想陪你說說話,這一路回來,我幾乎都在昏睡,也沒什麽時間與你聊聊。”

    慕吟風盯著嫋嫋生煙的熏香爐看了許久,微微低下頭問道:“你想與我說什麽?”

    “這幾日內師父就該到了,他的脾氣古怪,若是在府中衝撞了父王母妃,你要多擔待些,我怕到時他會為難你,老頭子性情不太討喜卻是真的疼愛我,這一次我怕他……”弄月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我與師父雖然表麵上兩看相厭,其實內心卻是很在意對方的,就如起初我剛去流雲山時,大師兄蕭東籬老是欺負我,一開始時,我什麽也不會,對醫術一無所知,武功更是一竅不通,受欺負了也隻能憤憤地瞪眼,可是每次師父都神不知鬼不覺的替我報仇,第一次他給大師兄下了瀉藥,大師兄以為是我,便收斂了一些,後來師父有意無意的都會跟我提起奇癢粉……”

    弄月靠在他的懷中,幽幽地與他談起往事,語氣中不乏懷念,說到趣處更是眉眼俱笑,心情愉悅。

    他深知弄月在流雲山那幾年過得很好,不再受漂泊流離之苦,身邊有了親人,有楚映月,有景離,還有蕭東籬。

    “其實大師兄他也並非是真的想要欺負我,隻是他身份尊貴,幼時性子也活潑一些,在流雲山上又是首徒大弟子難免有些自傲,偏偏我是唯一一個不買他賬的人,那時候二師兄與姐姐見到他都會恭恭敬敬的喚聲師兄,而我卻最見不得他鼻孔朝天的樣兒,一來二去也就卯上了。”

    慕吟風不辨情緒地問道:“你是想讓我對蕭東籬手下留情?”

    她忽然說起蕭東籬,總不會是無緣無故,慕吟風一時間思緒萬千,想得更多,在他看來,弄月接下來的話就該是替蕭東籬求情。

    他等了許久也沒聽見她搭話,便將她的下顎扶起,又問了一遍。

    “你可是想讓我放過蕭東籬?”

    平淡無波的話卻透著不悅,無形的氣勢撲麵而來。

    弄月一動不動,她也沒力氣再動,下顎被他箍住,雖不算用力卻也是真的不舒服,任誰這樣都會覺得鬱悶罷,她明明什麽都沒說。

    他又是生哪門子的起。

    “沒有,我並未想過要替他求情。”

    說了讓他滿意的話,下顎終於得到自由,弄月想要伸手去揉揉被他粗暴對待過的地方卻被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掌搶了先,修長的手指,替她輕揉著微酸的下顎。

    “對不起……”

    “弄月,蕭東籬此人,我沒那麽大的肚量去放過他,即使他是你的師兄也不行,隻要不是替他求情,我什麽都可以答應你,為你辦到。”

    慕吟風認真的替她揉著,瞧見白皙的麵頰上他留下的紅紅指印,眼中悔意越甚,自己不該這麽對她的。

    這算是打個巴掌再給個甜棗?弄月翻著白眼,沒好氣的將他的手拍開。

    “你這人也太敏感了些,若我真替他求了情,你想將我如何?”

    自己摸了摸下巴,沒什麽不適,弄月才將目光賞給一旁有些忐忑又有些懊惱的男子,她的目光不含情緒,又讓他麵上緊了幾分。

    “弄月,我不是有意的,你別惱可好?”黑眸中滿是自責,急切的湊近她,想要解釋卻又在事實麵前找不到理由。

    兩個指印,一個在嘴角下方,一個在另一側的嘴角上方,雖是夜裏,可就在床頭不遠處便放著一盞燈,亮光在她本就蒼白無血色的麵上照映著,不同於白皙膚色的紅印甚是顯眼。

    弄月抬起雙手抵在他的身上,不讓他靠近。

    “你離我遠一點,誰知道你下一刻又發什麽瘋。”

    眸中黯然,慕吟風呆呆的看著她,不向前也不退後,就這樣固執的僵在原處。

    弄月撇嘴,又來這一套。

    “泠弦明日就該到了,你將他騙走,他也是心急才被你黑了,最多不過一日他就能反應過來,明日若是有牡丹園的人前來,你不可再阻攔,你讓她帶信給泠弦,讓他來府中見我。”弄月裹著被子靠到床裏側的牆壁上,精神不濟的與他說著話。

    慕吟風僵著的身子緩下,又向她挪近了一些。

    他答應道:“我不會為難泠弦的人,明日你就好生歇息,泠弦若是有事,找我也是一樣的。”

    “得了,不敢再勞郡王您大駕,經此一役,莫說是泠弦,就算是我也不敢再麻煩您啊,吃一塹長一智的道理我們還是懂的。”弄月賭氣的說道。

    場麵再次僵住,慕吟風受傷的望著她。

    “我就這麽不能讓你信賴嗎?”

    弄月撇開眼不看他,也不打算回答。

    見她這樣,慕吟風悵然若失,將身子往後退了一些,著一身寢衣就這樣坐在床上,悶悶地不言不語。

    不著痕跡的用眼角一瞥,見他又故技重施,又用苦肉計,弄月心裏很是鄙視自己,為何就不能裝作視而不見呢。

    “都說逸郡王天生聰穎,資質無雙,我看就是一個大呆瓜。”

    弄月瞪他一眼,沒好氣的斥道:“大半夜的,你都不覺得冷?”

    慕吟風本想搖頭說不冷,忽然反應過來,麵上一喜,又不著痕跡的藏下,打了個哆嗦,搖頭說道:“你沒原諒我之前,我都不冷。”

    “你可真是……”弄月好笑又好氣的看著他,偏偏又拿他無法,隻好妥協。

    “我上輩子真是欠你的。”

    “歇著罷,明日還有許多事要你去處理。”

    弄月自行躺下,將被子分了一半出來,對著牆側身躺好。

    身後被子被微微掀起,有股涼意撲到她的背上,還沒完全消散時一具溫柔的胸膛便貼上了她的後背。

    “床這麽大,你老擠著我作何?”弄月用手肘往後一拐。

    身後不輕不重的一聲悶哼響起,她立即轉過身查看。

    “你怎麽樣,撞到哪兒了?”

    將素手放到心房的位置,慕吟風麵色痛苦道:“撞到這裏了,夫人是醫仙,快給為夫瞧瞧可會有性命之憂。”

    弄月以為是真的,看他是真的很痛的樣子,慌忙的扯開他的衣襟查看。

    “是這裏?”她冰涼的手指觸上他的肌膚那一瞬間,他的身子一僵,她感覺到了,以為是碰到傷處。

    “你說話,可是這裏?”沒聽見他回答,弄月蹙眉擔憂的問。

    慕吟風緊緊抓住她的手,搖頭笑道:“不疼。”

    自知上當,弄月沉著臉就要將手抽回,卻又敵不過他的力道。

    “你放開。”弄月使勁掙著,想要擺脫他,怎麽用力都是徒勞。

    慕吟風順勢一用力便將她抱在懷裏,雙臂固住她,不讓她動彈。

    “是我錯了,你別動氣,你身子本就很虛,待你大好以後,要打要罵都隨你,此時你就當可憐我,好好歇著好嗎?”

    安撫的話語更激起了弄月心中的憤怒,張口就咬上了他的胳膊,不是輕輕的一咬,而是真的憤怒,用力咬了下去。

    隻是初時的悶哼,隨後慕吟風不發一言隨她發泄。

    直到口中有腥甜之味,弄月才鬆開牙關,看著白色寢衣上透出的血色,眼中一陣茫然。

    “若是還不解氣,可以換一隻手臂咬。”他真的將另外一隻手臂自她身後繞回,將小臂湊到她嘴邊。

    弄月不為所動的望著他,靈秀的眸中似悲似怒,還有一層化不開的薄霧。

    “慕吟風,我會好好會下去的。”

    他回望著她,淺笑道:“我會陪著你。”

    “慕吟風,我不會死。”她啞聲說道。

    忽然發力,將她緊緊摟住,在她的耳邊呢喃道:“我知道,我會一直陪著你,無論上天入地,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慕吟風,你要好好活著,你身體裏的血是我的,你會長命百歲的。”

    “我想去浪跡天涯,想江湖泛舟……”

    淚水無聲滑落,打濕了他的胸前,涼涼的透過他的皮膚,滴到他的心上,如火一般灼熱,猶如寒冰一樣寒冷,冷熱交替,煎熬著他的心。

    “你想去的地方我都陪著你去,浪跡天涯也好,江湖泛舟也罷,我都陪著你。”清潤的嗓音已不複溫潤,是一種讓人心酸的黯啞。

    摯愛之人就在懷中,如此歲月靜好,這是他的願,也是她的願。

    靜默許久,弄月恢複情緒,輕聲道:“如今朝中局勢嚴峻,夏頤又與慕景宣成了翁婿,丞相府與秦貴妃身後秦家必定是連在一起,在你出征之前你就該明白,景旭他如今已在風口浪尖上,自從他在外人眼前站起的那一刻,他就不可能全身而退,他身後是寧妃娘娘,是蘇家,這麽多人的命運都不容許他後退。”

    “我知道,這些事情我會安排好的,不出三載,我定能讓景旭坐上那個位子,到時你我便能放下一切瑣事,踏遍這大好河山。”慕吟風輕撫著她披散於身後的長發,麵上是無盡的憧憬,他已經開始想象那樣的情景。

    “我們是先去關外還是先去靜海?”

    “聽聞靜海之外還有另一番天地,要不我們先去那裏,若是你喜歡,我們可以住上一年半載的,到時候我們的孩子也該出生了,帶著他回到這裏,我們再生一個,然後讓大的照顧小的,你我逍遙自在的去外麵遊曆,你說怎麽樣?”

    弄月被他不負責的話逗樂了,輕捶了一下他的肩,她嗔道:“有你這麽當父親的嗎,生孩子都是有目的的,大的照顧小的,你也真敢想,不怕孩子長大了追殺你啊。”

    “要是他們真能追上我,那才是真的有能耐,我也就知足啦。”慕吟風低首,湊上前去,偷香成功,雖然隻是臉頰,可也正如他所說的,他已經滿足了。

    弄月推開俊顏,不讓他有得寸進尺的機會。

    “你就等著你兒子滿天下的追殺你吧,到時看你還敢不敢說被兒子追殺也能讓你滿足。”纖纖玉指不客氣的戳了戳他的前胸,卻感到指下一陣濕意。

    那是被她淚水浸濕的地方。

    目光遊移瞧見他手臂上的暗紅,有些心疼。

    “你去將衣服換了,冬夜嚴寒,濕噠噠的穿在身上你也不覺得難受,還有你手臂上的傷……。”

    慕吟風自己抬手摸了摸,看了眼明顯有些不好意思的人,故意打趣道:“這可是夫人為我流的珍珠雨,千金難換,我可舍不得脫下,至於這傷口,更是夫人在為夫身上留下的印記,具有深刻的意義,不能輕易抹去。”

    “舌燦蓮花說的就是你,走出去誰還認識你是那個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逸郡王。”弄月鬱結的情緒消散了許多,微紅的眼眶中,靈動的秀眸已有了別樣的神采。

    “世人眼中,天人之姿的逸郡王竟也是這樣的沒臉沒皮的人,還不得讓人捶胸頓足,恍若夢中,恨不能抽醒自己。”

    “郡王您說小女子說的對嗎?”

    她眨眨眼,長睫輕顫,頗有幾分媚眼如絲的韻味。

    慕吟風受寵若驚,捉住玉指,放於唇邊輕輕一吻,他道:“在夫人麵前哪有什麽逸郡王,隻有慕吟風而已。”

    弄月淺笑,趁他不注意,開始撓他腋下,隻是一時不備被她得了手,很快他便扭轉主權,因著擔心她的身子太虛,慕吟風也不敢太過於折騰。

    笑鬧一陣後,二人心有靈犀的同時停下,靜靜躺好,盯著帳頂發呆。

    “姐姐與師兄可能是真的有緣無分,師兄心裏裝的東西太多,有太多無奈夾雜在其中,他不能將身心都投注於情愛之中,從這方麵來看,師兄要比景旭更適合坐在那個位子”

    ------題外話------

    郡王即將開啟虐渣模式,月兒受的苦統統都要討回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