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終是屢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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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唇上冰涼的觸感漸漸被她磨去,輾轉片刻,弄月直起身子,拿起一旁的杯子,抿了一口含在口中又俯身覆上他的。

    慕吟風似是有了知覺,水進了口中,他會無意識的下咽。

    弄月見有效了,心中一喜又重複幾次,將杯中的水盡數喂給他,最後一口渡進他嘴裏,弄月狠狠在薄唇上一咬,就見他皺了皺眉,眼珠子也在眼皮下滾動,長長的睫毛輕顫著就要睜開眼。

    “別再裝死了,醒了就給我睜開眼,我時間寶貴著呢,來看你一眼就走。”弄月說話刺激看著他的反應,見他很努力地想要醒來,就真的站起身,剛踏出去就覺右手一緊。

    回身看去,躺著的人依舊閉著眼,隻是用力抓住她的手,口中斷斷續續喊著什麽,聲音太啞且極低,她聽得不太清楚。

    “別……別走……”

    弄月靠近了些,終於聽清了他說的是什麽。

    簡單的兩個字,他斷斷續續,一遍又一遍地說著,緊握住她的手也絲毫不肯放鬆,不安地動來動去。

    心下一軟,弄月又坐回床邊,撫上他的額頭,還好,隻是微微發熱。

    “我不走,你睜眼看看。”弄月俯身在他耳畔小聲說著,手下微微用力掙開了被他緊抓著的右手。

    得到自由,弄月站起身走到外間,將桌上還溫熱的清粥端起又回到了床邊,用湯匙攪拌著,就坐在一旁看著他睜開眼。

    迷蒙中,慕吟風聽到了她的聲音,她說的話他都能聽見,他想要睜眼去看她卻是不能,在聽到她說要走的時候下意識伸手去抓,真的抓到了,手中抓著的是她的手,慕吟風很確定。

    可是耳邊是她的呢喃,手上卻被無情甩開,他心中著急,更加努力睜眼,終於睜開時看見的是熟悉的帳頂,他一度懷疑剛剛是做夢,可是耳中傳來的湯匙與瓷碗輕碰的聲音是那麽的真實,他偏頭望去,眼前這個淺笑嫣然的女子不就是他日思夜想的人嗎?

    “弄月,你回來了。”慕吟風的聲音啞的不像是他的一樣,見她笑著點了點頭,他又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她。

    弄月躲開他伸過來的手,命令道:“張開嘴。”

    慕吟風聽話地張口,手卻是固執地不肯收回,弄月喂了他一口清粥,見他咽下,便將碗放在一邊,伸出手給他握住。

    “還能動的話你坐起一些,先將粥喝了。”

    弄月一手隨他握著,一手扶著他的肩讓他自己支起身坐起一些靠在床頭。

    “你真的回來了,我不是在做夢。”慕吟風目光不離她的臉,看著她給他拉起錦被蓋到腰以上。

    弄月笑道:“對啊,你沒做夢,是我夢遊呢,夢見你快死了,所以我帶著孩子來給你收屍,替你收屍後我就帶著孩子改嫁。”

    聽她提起孩子,慕吟風的臉更白了。

    他急喘著說道:“弄月,往後我不會再說不要孩子的話,你別惱我,你和孩子都會好好的,我會好好保護你們。”

    弄月不說話,用沒被他抓著的左手將一旁的粥碗拿過遞到他麵前,眼神示意他自己喝了。

    “我……”無意識接過,慕吟風端在手中還想說話,卻被弄月一個淩厲的眼神給嚇住,拿著碗的手一抖,差點落到床上,還是弄月眼疾手快幫他給扶住了。

    弄月怒視著他,“你到底喝不喝,不喝我要走了。”

    “我喝……”

    “你別惱,我這就喝。”

    慕吟風被她一聲怒斥給震醒了,趕忙將碗抬起,大拇指按住湯匙便將碗裏的清粥一口氣喝下。

    將空碗從他手中扯過放在一邊,弄月看著被自己咬破的薄唇還冒著血,就用食指去給他擦拭,語氣不好卻是帶著關心問他。

    “痛不痛?”

    慕吟風搖頭,將她的手捉住握在自己掌中。

    “弄月,我知你這段時間有自己的事要辦,我不會妨礙你,你別離開我,我陪著你一起去找師父替你解毒,我們一起看著孩子出生好嗎?”

    黑眸中盡是認真和脆弱,弄月看得清楚,她不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慕吟風一喜將她緊緊抱在懷中,“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上次是我錯了,你原諒我,我也很愛我們的孩子,往後我不會再說那種話。”

    弄月隨他抱著,漸漸抬起手扶上他的後肩,閉眼靠著他,感受著來自他身上的暖意。

    “慕吟風。”

    “嗯。”

    “我們已經不是夫妻了。”她說。

    閉著的眼霍然睜開,慕吟風鬆開她一些,著急道:“我們一直都是夫妻,誰都不能將我們分開,方才你答應過的,你答應不會再離開我的。”

    “傻瓜,你先聽我說完,楚弄月這個名字早在十多年前便應該消失了,我如今是祁弄月,我的父親是青玄的祁王,所以說,你要娶我的話就得去青玄提親,懂嗎?”弄月點住他的唇,輕笑著與他說完,看著他薄唇上還在冒著血珠,她湊近他,伸出舌頭舔了一下。

    嘴裏的血化開,淡淡的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弄月嫌棄道:“原來是這個味道,真難喝。”

    唇上的滑膩之感讓慕吟風怔住,在她離開後,他的目光直盯著她的唇,說話間櫻唇半張半合,讓他跟著心癢癢。

    “看什麽,你也想嚐嚐自己的血是何種味道?”弄月察覺到他的目光,將手從他掌中抽出捧著他的臉,半真半假地問他。

    慕吟風根本沒聽清她說了些什麽,隻是無意識的點頭。

    秀眸中滿是笑意,弄月又湊近了些,“那你自己伸舌頭舔一舔就知道了,真的很難喝。”

    溫熱氣息灑在臉上,鼻息間全是熟悉的藥草馨香,慕吟風神智早飛遠了,眼中就隻有她的一顰一笑。

    “你的手在幹嘛。”弄月隻覺腰上一緊,整個人就被他固在身前,兩人緊緊貼在一起,而他的手漸漸往上來到她的肩上。

    弄月將小腹錯開一些,半個身子壓在他身上,又沒聽到他的回答,又再次抬頭看去,沒想到這一抬頭正給他提供了方便。

    “唔……”

    慕吟風在她低首挪動身子之時就緩緩低首,在她抬頭的瞬間便準確無誤地捕捉到了櫻唇,在他昏迷時就是這種感覺,唇上的溫暖是她給的,還有那源源渡進自己口中的水都是她給的。

    雙唇相接,唇齒相依,輾轉廝磨間,淡淡的血腥味在兩人口中散開,最後又不知被誰奪去,唇舌間呃追逐不知疲憊。

    一吻作罷,兩人都氣息不勻,耳廝鬢磨許久,他又要低頭尋來,弄月抬手止住他,食指抵著薄唇,不讓他得逞。

    “你這陣仗,孩子可受不了,呼吸不暢會憋到他的,所以你的忍著。”弄月安撫地拍拍他的麵頰,將身子支起坐直。

    慕吟風懊惱扶額,啞聲道:“差點將他給忘了,這小子還在肚子裏就這麽能折騰,開始是折騰你,如今又來折騰我。”

    弄月好笑,自然明白他說的是前陣子孕吐的事,可他現在倒打一耙說孩子折騰他,這可就不對了,他明明是自己折騰自己才是,怎麽會怪到孩子頭上。

    “哦,給你看樣東西。”她忽然神秘一笑。

    慕吟風好奇問道:“是什麽?”

    “為了給你一個驚喜,你先將眼睛閉上。”弄月伸手在自己的衣袖裏摸了摸。

    慕吟風雖然疑惑,但還是一眼閉上了眼,“好,我也想看看你給我準備了什麽驚喜。”

    “不許偷看,否則就不給你看了。”弄月見他的眼微眯著一條縫隙,出聲低斥他。

    想偷看被發現,慕吟風勾著唇將眼完全合上,等著她發號施令,她說睜眼再睜眼。

    弄月斂了笑意,看著他認真閉眼的樣子,心中無奈歎息,從袖中拿出那條專門給他準備的錦帕,一點一點靠近他的鼻息,在他想要睜眼時說道,“不許睜眼,你聞聞看能不能猜出這是何種花香。”

    她的話讓慕吟風心中的不安散去,仔細嗅了嗅。

    “不是茉莉也不是桂花,是……”

    “是海棠……”

    “你又……騙我……”

    慕吟風意識渙散,強撐著將眼睛撐開一絲縫隙,一隻手無力地揪住她的衣袖,努力許久還是敵不過鼻息間的擴散的藥力,沉沉睡去。

    “對不起,這是最後一次,你等我。”扶他躺好,弄月在他額上落下一吻,將那塊錦帕塞在他手中後就起身出了房間。

    離淵一直在外等著她出來。

    “我們先回吉雲寺去找無樹那個老神棍,先將你體內的毒壓製住。”

    弄月應道:“嗯,我也感覺不太妙,前些日子無樹大師才幫我將毒性壓製在母體,但這兩日不小心牽動內息,我怕會影響到孩子。”

    “你就是不聽勸,這個時候怎麽能有孩子,此時孩子就是來催你命的。”

    離淵無奈拉著她的胳膊,來到他們進來時的院牆處,“為師這就帶你去找無樹,他若是不能替你壓製住,我拆了他的吉雲寺。”

    弄月被他賭氣的樣子逗樂了,每次他心中有氣又出不出來總是會自己賭氣,在她眼中,這個時候的臭老頭才是最可愛的。

    “師父,你也是我的外祖父。”弄月感性說道。

    她忽然這麽一句,讓抓著她胳膊正躍到牆頭上的離淵腳下打滑差點摔下去。

    很快穩住身子,他瞪眼道:“臭丫頭,這種話怎麽能在這時候說。”

    “哦,徒兒知道了。”

    弄個月低笑,他眼中的喜悅早將他給出賣了,臭老頭就是喜歡裝模作樣。

    半個時辰後,慕乘風匆匆趕來,就見昏迷靠在牆角的非夜與地上橫七豎八躺著的暗衛。

    “非夜,你醒醒。”他蹲下身用力將非夜搖醒。

    非夜醒來拍著發暈的腦袋說道:“世子,我見到夫人與離淵神醫了。”

    “我當然知道你見到嫂子了,不然你也不會睡在這裏,快起來,我們去看看我哥他怎麽樣了。”慕乘風急躁地將非夜從地上拽起,非夜還處混沌狀態,頭重腳輕地跟著他進了遊園。

    很快衝到床前,慕乘風也像對非夜一般,有力搖著慕吟風的肩膀,想要將他搖醒。

    “哥,你醒醒。”

    非夜意識漸漸清明,他先看到了一旁小凳上放著的空杯子和空瓷碗,又被慕乘風的動作給嚇了一跳,他趕忙上前製止。

    “世子,主子他身子還在病中經不起您這麽大力搖晃。”

    “哦,對,哥他還生著病。”慕乘風如夢初醒,訕訕收了手。

    不多時慕宏與蘇玉如也匆匆而來,身後跟著留在王府中三位禦醫,非夜站到一邊,慕乘風則驚喜道:“你們快給我哥瞧瞧。”

    其中一個禦醫上前給慕吟風診脈,另外兩個站在後麵。

    “吟風不會有事的對不對?”蘇玉如緊抓著慕宏的手,哽咽著問道。

    慕宏輕聲安撫道:“不會有事的。”

    “王爺,郡王並無大礙,隻是中了些許"mi yao",加上身子太虛所以要睡上兩個時辰,而且現在郡王的脈象強了許多,身體也正在好轉,方才也進了食,你們不必擔心,讓他好好睡一覺,醒來就沒事了。”禦醫麵露喜色,收回手又看了眼小凳上的杯子和瓷碗,了然地摸了摸胡須。

    蘇玉如大喜過望,破涕為笑,激動地抓著慕宏的胳膊說不出話。

    慕宏擺手道:“今夜有勞三位禦醫,你們回房好生歇息。”

    三人行禮告退後,蘇玉如上前在床邊坐下給慕吟風拉好被子,目光慈愛地盯著他的睡顏看。

    “這孩子從小到大就這樣,每回都能將我嚇得半死,長大了還不讓我省心,三天兩頭出狀況。”她含笑抱怨。

    屋中三人聽後俱是一笑,終於雨過天晴了。

    泠弦一大早就被聖帝召進宮中,他雖然恢複了夏泠弦的身份,但他卻不住在夏府,出宮來尋他的人沒辦法隻得去侍郎府府找楚映月幫忙,很多人都知道夏大公子可是楚小姐的義兄,半年前那場錯亂的花嫁,還是他這位義兄在侍郎府送新娘子上轎的,本是不起眼的小事,但人一旦出名就算是小事也變成別人津津樂道的好事。

    楚映月親自去牡丹園找的他,與泠弦一道出來後又在街上碰到了剛出府的景離。

    “泠弦、映月,你們這是要去哪兒?”景離上前含笑問道。

    楚映月回道:“陛下召義兄進宮,我來告知義兄而已,這就回府去。”

    泠弦點頭,算是讚同楚映月的回答。

    “我正巧也要進宮一趟,可以與你同路。”景離這話是對泠弦說的。

    楚映月點頭,“那也好,你們結伴同行,我這就回府去,爹他上朝還未回來,音姨獨自在府中我不太放心。”

    “鳳遙他們不在府上?”泠弦開口問。

    這同樣是景離想問的,他們一家三口一直住在侍郎府,忽然就離開了,這讓他們都很意外。

    楚映月搖頭,“就在秦坤和夏頤入獄的那天,鳳遙哥就將伯父和伯母接走了,說是要到吉雲寺住兩天,跟著無樹大師學學佛法。”

    泠弦眉頭皺得愈緊,不知在想什麽。

    “映月你快回府去照看音姨,我們這就進宮去,別讓父皇久等了。”景離出聲打破沉默,他像是隻是一開始疑惑了一下,但很快就想明白了。

    兩人的身影越行越遠,楚映月才收回目光,折身從另一條道回侍郎府,行到半途又碰上了正要去侍郎府找她的慕景旭。

    “你一個王爺,正是多事之秋,為何你整日都很閑,就連朝也不去上,每日都往我家跑不累嗎?”楚映月對他很是無語,幾乎天天都能見到他。

    被嫌棄的慕景旭很是受傷,他委屈道:“我都是為了能多見你一麵,早上告了假不去上朝了,正打算帶你出去玩玩呢,春季轉眼就過完了,春景我們都還沒來得及賞呢。”

    “旭王殿下,容小女子再提醒您一次,按禮來說,婚前三個月我們是不能見麵的,你每日都往侍郎府跑成什麽樣子。”楚映月瞪他一眼,不理會他,繼續朝前走去。

    這話她說了不下十次,慕景旭都記得清楚著呢,但他哪會管這些破禮數,想見一下自己未來的妻子都這麽麻煩,他才不要受這些約束呢。

    “都說江湖兒女不拘小節,映月你是江湖人,不用在意這些的,而且嶽父大人也沒反對不是,昨天他還讓我今日到侍郎府用膳呢。”

    旭王殿下厚起臉來無人可比。

    楚映月已經無言以對,府中那棵新栽的槐樹被慕吟風劈斷後,她爹一直不肯死心,總覺得樹根還在一定能挽救,昨日趕巧被慕景旭給碰上了,硬說自己有幾本關於種植槐樹的書籍,她爹就被收買了,隨意對他說明日到這邊來用膳。

    她確定真的隻是隨意一說,旭王殿下就信以為真了。

    “映月,你可是不願見我?”慕景旭垂著頭幽幽問。

    腳下頓住,楚映月轉身看著一直跟在身後的人,他垂著頭,她看不見他的表情,但他的語氣卻是哀怨的。

    “並非是我不願見你,而是為你著想,你身上的擔子不輕,看陛下的意思也是想要對你委以重任,總不能因我就讓你放棄這些。”她在他麵前站定,卻不看他,而是將臉轉從一邊,看著空無人煙的街道。

    聞言,慕景旭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肩,強勢地將她的轉過與他麵對。

    “你也想要我去爭太子之位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