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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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寧原以為有西靖在身側,她一定睡不著,事實是她不僅睡著了,還睡得頗沉。
可能因為喝了酒,有幾分酒意,西靖也睡過去了。二人神鬼不知地直睡到日落西山,趙展喊他們的時候才醒。
趙展一覺醒來,四處找不見西靖,倒發了好一陣急。還是喊醒韓尉,經他指點,才找來東寧的房間。
東寧被趙展吵醒的時候,正背對著西靖蜷臥著,早不是初睡時的姿勢。西靖的一隻手臂環住她的腰身,臉埋在她的發裏。除此之外,二人衣衫整齊,沒有別的不妥。即使如此,在麵對趙展探尋而又新奇的童稚目光,她仍是有股奇異的,被捉奸在床的尷尬。
趙展看看西靖,又看看東寧,一雙圓溜溜的黑眼睛,十分靈動地在二人之間自由切換,不無抱怨地對西靖道:“叔叔你怎麽睡這了?讓我到處都找不見你。”
被趙展撞見和東寧的親密,西靖也有少許尷尬,清了清嗓音,對趙展道:“你先出去,我們收拾一下。”
趙展嘟著嘴巴,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西靖邊整理著衣飾,邊對東寧道:“你也別睡了,出去和展兒玩一會,別總悶在房裏。”
東寧的心有點亂,低垂著頭坐在床上,胡亂應了聲。
西靖見此,站在床邊扯著她的手臂將她撈進懷裏,一手箍著她的腰身,托高她的身子,一手挑起她的下巴,讓她麵對著他,說道:“別總想些有的沒的,你並不能改變什麽,你應該這樣寬慰自己。”
東寧向來性子溫馴,但此時她真恨不能變身潑婦抓花他的臉。瞧他都說了什麽?什麽叫她並不能改變什麽?他是吃定了她的弱小無能,要控製她一輩子是吧?還她應該這樣安慰自己,他怎麽不幹脆讓她自欺欺人一輩子得了?見過欺負人的,沒見過這麽欺負人的。東寧心裏憤怒,呼吸急促,低垂的眼簾遮住發紅的眸子,也遮住內心不為人知的情緒。
然她一句話不說,也還是令西靖洞察到,她並未將他的話聽進去,平靜而又不容置喙地說道:“東寧,還沒有人從我手裏逃開過。”
這是他第一次喚她的名字,很尋常的兩個字,可從他嘴裏說出來,卻仿佛有千斤的重量壓在東寧心上一樣。她說不出話,也無話可說。但如果西靖能望進她低垂的眼睛,會發現她的眼裏滿是譏誚、嘲弄之意。
西靖知道她不信,也深知他的話會激起她心底的叛逆之性,他並不給這股叛逆之念生長發育的時間,很快將其扼殺在搖籃中道:“你中了隻有我能解的毒,離開我,你隻有死。”
麻木的神情終於有了反應,東寧睜大眼睛瞪著他。怨不得他敢狂妄地說沒有人能逃出他的手心,是啊,他是用毒高手,天下再沒有什麽能比下毒更容易控製人的了。
她的臉已經好了,身上這些日子以來也少有不適,直以為是毒已經全解了,隻等有機會離開這裏。原來並不是,原來他從沒打算放過她,虧她還一直妄想靠賣可憐大動他,原來一切都是她枉費心機。
東寧氣得口不擇言道:“你滾。”
這是她第一次對他用粗,西靖麵有不豫,扣緊她的下巴,警告:“不要再有下次,不然……”
又要威脅她麽?不就是死麽?與其受他折磨,做他的試藥傀儡一輩子,還不如死了呢。東寧才要出言譏刺,西靖提前一步雲淡風輕道:“我覺得這時候,你應該想一想你的家人。”
家人是東寧最大的軟肋,她死了沒什麽,如果西靖遷怒於她的家人?他那麽變態,真說不準會對她的家人做什麽。像被誰突然扼住了喉嚨,東寧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不消半刻,周身的陰怒戾氣散盡。頭一低,又恢複逆來順受的小媳婦模樣。
西靖看她像失去水分的果菜一樣軟下來,摸摸她的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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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寧從房裏出去的時候,天色已現昏暗,隻西邊的天空尚餘一抹霞光,紅亮奪目,光彩耀人。韓尉猶在房裏睡覺,西靖在廚房準備晚飯,趙展則在院子裏逗小兔子玩。
看見東寧出去,趙展懷抱著兔子飛奔到她麵前,左右看了看,小聲打聽道:“姐姐,剛剛你跟叔叔在房裏說什麽呢?聊了那麽長時間。”
東寧看到趙展,就仿佛看到她遠在大周的幾個兄長的孩子,不知此生還能不能再見到他們,心裏很不是滋味,蹲下身,柔聲回道:“你怎麽不問你叔叔。”
趙展嘟嘴抱怨道:“叔叔才不會告訴我呢。”
東寧也不好跟他說西靖的話,隻道:“也沒說什麽。”
趙展奇怪地問:“那叔叔怎麽在姐姐房裏呆了那麽長時間?是姐姐舍不得叔叔出來麽?”
東寧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慌道:“你不要亂說,沒有的事。”她怎麽會舍不得他出去,她剛剛巴不得他趕快滾呢。
趙展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樣,淘氣道:“你們這些大人,就喜歡口是心非。”
東寧又險些被口水嗆到,怕他再說出什麽離譜的話來,順著兔子身上的毛,沒再接話。
沉默即是默認,趙展得意地道:“看,被我說中了吧。”
東寧已經不知道該怎麽糾正他了,好在西靖不在跟前,不以為他在廚房聽得到她們的談話,她也懶得再糾正他。
趙展又問:“姐姐會和叔叔有孩子麽?”
越說越離奇了,事關清譽,東寧撇清道:“怎麽可能?”
趙展道:“可是姐姐都跟叔叔睡到一起了。”
東寧覺得臉熱得可以烙餅了,解釋道:“兩個人睡到一起,不一定有孩子的。”
趙展辯駁道:“可是我爹爹和娘親睡到一起,就生了我妹妹。”
東寧像溺水的人終於抓到一根浮木,順著他的話轉移話題道:“你還有妹妹啊?”
趙展果然順著她的話說:“我有兩個妹妹呢。”
東寧還欲問他別的事,西靖由廚房出來,對趙展道:“去喊你韓尉叔叔起來吃飯。”
趙展丟下兔子跑去喊韓尉去了。
東寧把兔子放回籠裏,自始至終沒有朝西靖瞧一眼。
吃了飯,韓尉洗碗,西靖睡了一個下午,藥材也沒有整理,在院子裏梳理他的藥草。東寧和趙展無事,趙展提議玩葉子戲,兩人抬了一張涼榻出來,放在葡萄架旁,掛了兩隻羊角燈在上麵取其亮光,一邊乘涼,一邊玩牌。
趙展邊出牌,邊和東寧說話。“姐姐,你會陪叔叔一直在這裏麽?”他問她。
西靖就在院子裏,東寧有所避諱,咕噥不清地細嗯了聲。怕他像先才那樣再問出別的驚天動地的話,有意騙他道:“打牌的時候不要說話,會摸到差牌。”
趙展從沒聽見過這種說話,奇道:“誰說的?”
東寧不自在地咳了咳,“大家都這麽說。”
趙展疑惑道:“可娘親和皇姑姑她們打牌,從來沒有不說話的。”
早猜到西靖和東魏的皇室有瓜葛,所以聽趙展稱自己的姑母為皇姑姑,東寧也沒覺得多詫異,她隻好奇西靖的身份。東魏皇裔叫他叔叔,當然,趙展不時的也會喊韓尉叔叔,但二者給人的感覺是不同的。趙展和韓尉像主仆,西靖和趙展,則像親叔侄。
東寧幼時在周魏邊境生活,曾聽說過魏皇室的五皇子,八九歲時和魏帝一起出去狩獵,丟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其實出現這種情況,大家都明白是凶多吉少,多出現意外夭折了。可據聞魏帝酷愛此子,因為未見其屍,不相信他已不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在人世,對外隻說是丟了,且從未斷過搜尋。
五皇子和三皇子是一母所出親兄弟,如果趙展是三皇子的孩子,他稱西靖為叔叔,那西靖……隻是可能麽?東寧一時有些恍神。
趙展捅了捅她道:“姐姐,該你出牌了。”
東寧回神,隨便抽了張牌打出去。趙展壓住,放下手中的牌,眉開眼笑道:“我贏了。”
東寧跟著笑了笑。
趙展贏了牌,很開心,邊洗牌,邊問東寧道:“姐姐,剛剛你在想什麽呢?牌都忘了出。”
西靖此時去了藥房,不在旁邊,東寧故作疑惑地道:“有一些事情想不通。”
趙展當即很上道地問:“什麽事情?”
東寧道:“西公子是你的親叔叔麽?”
趙展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被另一發現攫住全部注意力,大驚小怪地質問她道:“姐姐,你都跟叔叔睡一起了,為什麽還那麽生分地叫叔叔西公子?”
他的聲音有點大,隻怕在廚房的韓尉和在藥房的西靖都聽到了,東寧尷尬,想解釋又不知從何解釋起,一時間竟有些語塞。
韓尉從廚房出來,抱怨的語聲裏帶有明顯的笑意,說道:“好熱,洗個碗出了一身汗。”喊趙展道:“展兒,洗澡去了。”
趙展道:“我和叔叔一起去。”
西靖從藥房出來,對他道:“你先跟韓尉叔叔一起去吧,我還要好一會呢。”
趙展堅持道:“我等叔叔。”
韓尉走到榻前,長臂一伸,撈起趙展的小身子放到肩上,笑道:“我說你這麽大的孩子了,怎麽沒一點眼色?跟個大樁子似的杵在這裏礙什麽事?”
說話間,大手撓向趙展的胳肢窩,惹得他笑個不停,乖乖地跟著他一起去河裏洗澡去了。
天氣炎熱,晚上山風習習,雖涼爽不少,可下午東寧和西靖貼燒餅似的地睡在一張小床上,也弄了一身的汗氣在身上。
茅屋四周有兩三條河流,西靖經常過去沐浴,東寧也想去,但不行,她是個女孩子,不比男兒身。盡管大晚上的,根本不會有人看到她。暗暗地歎了口氣,她收了紙牌放在榻角,也要打水洗澡。
西靖的聲音驀地響起,“你以後有什麽想不通的,可以直接問我。”
東寧臉紅得次數多了,臉皮也練出來了,知道他是聽到她和趙展的談話,除了臉微微有點熱,沒有別的不自在,不無嘲諷地道:“你會說麽?”
西靖道:“能說的我自然會說。”
她知道什麽是能說的,什麽是不能說的?真是說了等於沒說。不欲再跟他囉嗦,東寧丟下一句,“我去洗澡了。”正要回房。
西靖抓住她的一隻胳膊道:“去河裏洗吧。”
東寧懷疑西靖有看穿人心的能力,她剛剛才冒出想去河裏洗澡的心思,他眼下就提出來了。不能否認,他的提議讓她很心動,但她也清楚她一個姑娘家,去河中洗澡的種種不便,放棄道:“不用了。”
然西靖的話一旦說出,少有收回的,最終仍是帶她去了河邊。
正是亥初的時辰,月朗星稀,夜色朦朧,四圍黑壓壓的山,像露著獠牙的凶惡鬼怪,隨時會朝河邊的人撲過來。河麵遼闊,波瀾不興,烏沉沉的水麵上倒映出半輪明月,似暗無天日的冥地孕育出的一顆稀世寶珠。
蟲鳴不絕,狼嚎陣陣。放在以前,東寧絕想不到有朝一日,她會在這種仿若被世人遺棄的荒野山地生存。西靖不在身邊,她在河水裏洗澡,他難得君子地退至三丈外的草地上等待。有悠揚的小調傳來,從西靖那個方向,不像簫管的曲音,像是隨便擷的什麽草葉吹出來的,婉轉成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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