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初雪比往年要大許多，路上環衛工人正在賣力清掃積雪，濕漉漉的，行人車輛寥寥。天色已經暗下來，渾黃的燈光下，一輛黑色凱迪拉克飛馳著，絲毫沒有因為天黑路滑而降低車速。

    杭南宇抿著唇，握著方向盤的手背青筋根根凸起，將車速一提再提。他此刻腦海裏竟然全是梁芷安，他要找到她問問，她到底要做什麽？！

    她該恨他入骨的，可為何又要這樣來幫他？杭南宇心中發悶，他不想欠她人情！

    “嗡嗡嗡——”手機傳來震動聲。

    杭南宇蹙著眉打開藍牙接起。電話那頭立即傳來他母親範姬雲著急的聲音。

    “南宇你去哪裏了？快回來，千薇說要走，我們怎麽勸都勸不住，你快回來看看她！”

    千薇又怎麽了？

    杭南宇一愣：“她這是怎麽了？”

    “是心裏不舒服！”範姬雲沒好氣地說，“先前你爺爺立遺囑要將百分十十八的股份給你們未來的孩子，千薇這傻孩子知道自己以後可能無法再生育了，哪能不傷心。剛才她一邊哭，一邊跟我說她不能害你沒有孩子！這不都在收拾東西了！”

    說起千薇車禍的事，杭南宇腦中突然浮現那日玻璃花房內，梁芷安坦然又絕望的樣子。他升起煩躁，聲音已低了些：“媽，我現在有點事，你們勸住她，我呆會回去……”

    他還未說完，手機裏突然傳來樂千薇的哭聲：“爸，媽，你們就讓我走吧！是我沒用，我不怪任何人……”

    “你這傻孩子說什麽胡話！”範姬雲的聲音很氣怒，“這都要怪梁芷安，要不是她，我們家會弄成這樣？那女人，最好以後不要再讓我見著她，不然……”

    範姬雲還未說完，手機裏突然傳來嘟嘟的忙音，杭南宇將電話給掛了。

    杭南宇沉著臉扔掉藍牙，他承認，聽到他媽說梁芷安不好，心裏不舒服。

    他現在隻想找到梁芷安把一切都問清楚。先前是他太衝動，一心隻想著報複她，事後仔細想想，這件事有太多疑點，單說梁芷安這性子怕也不會去做那種事情。

    杭南宇已下定決心，他要跟梁芷安心平氣和地談一談。

    他集中精神看路開車，可是一抬頭，他瞳孔猛地一縮，急忙打轉方向盤。車子發出一聲尖銳的刹車聲，在濕滑的路麵失控地滑了出去。

    杭南宇隻感覺一陣天翻地覆，車子在翻轉了兩圈之後，又正麵落回地麵，碰地一聲撞上路邊的防護帶。

    “咣當……”梁芷安拿在手裏的碗掉到地上。

    “芷安？”梁爸梁媽放下筷子站起來

    “沒事沒事，媽再給你去拿一隻。”

    梁芷安手撫在心口處，眼神呆滯。先前心髒突然狠狠抽了一下，到現在還未緩過勁來。

    梁家默默歎氣。芷安這幾天一隻都是這個樣子，好在他們明天就離開這裏了。

    “好了，快點吃飯，吃完早點休息，明早我們還要去機場。”方韻秀將梁芷安拉回座位，給她夾她喜歡吃的菜。

    梁芷安呆呆地將飯菜扒入嘴裏，味同嚼蠟。

    晚上，一如既往地失眠，睜著眼到天亮。

    看著天際緩緩升起的光彩，她眨眨酸澀的眼睛，機械地爬起來，收拾東西。

    潘家兄妹一大早就趕了過來，幫著他們一起搬行李。

    梁芷安隻隨身拿了一個小包，放了必要的證件，其餘什麽都沒帶。

    一家人出門時，碰上對門的老鄰居，一見他們這陣仗，就驚得瞪大了眼：“梁家大哥，你們這是要去旅遊啊？”

    梁和通笑笑：“不是，我們打算去國外。”

    “國外？去暫住還是移民啊？你們二老可真幸福，這馬上就是有綠卡的外國居民了吧？還是你女兒生的好，嫁的是大總裁……啊，不對啊，你女兒不是離婚了嗎？”這位阿姨別的沒什麽，就是嘴巴碎了點，一番話說的除了梁芷安外其他人都皺了眉。

    “這位阿姨，您也趕快去生個女兒吧，還來得及！”潘覓蔓不客氣地瞪了她一眼，拉著梁芷安就往電梯走。

    “你這是什麽話？原來是又榜上好人家了，誰稀罕！”鄰居阿姨看到氣度不凡的潘越澤，眼紅地說。

    梁芷安麵色一直淡淡的，好似完全沒聽到他們的對話。乖巧地跟著走，坐進車裏，呆呆地看窗外。

    杭南宇醒來時，天已經大亮了。

    “嘶……”額頭撕痛，他忍不住倒吸了口氣。幸虧有氣囊未受重傷，但車肯定是無法再用了。

    不知為何，他心裏越來越恐慌，想要立即見到梁芷安。

    他連額頭的傷口都來不及處理，跑到公路攔下一輛出租車往梁芷安父母所在的小區趕。大少爺頭一次坐出租車，下車時連車費都忘了付，氣得司機在後邊破口大罵。

    杭南宇心急如焚地跑到梁家，摁了半天門鈴卻沒有回應。他的心不住下沉，不安越來越強烈。

    對門傳來吱呀一聲，先前那位鄰居阿姨正好出來倒垃圾，看到對麵站著一位高大的帥哥，眼睛亮了亮：“你是來找梁家的？他們啊，剛去了機場。出國享福去了，以後啊，都不會回來了！”

    杭南宇腦子嗡地一聲，想都沒想就朝電梯跑去。

    “哎，我說現在的年輕人做事怎麽這麽急躁，出門也不好好收拾一下，長得倒是不錯，就是這衣服皺巴巴胡子拉碴就跑出來，也實在太影響市容了。咦，我怎麽看這男的有點眼熟呢？”

    杭南宇早就聽不到阿姨的嘮叨，他一出小區就攔車直接追去機場。

    另一邊，潘越澤幫忙將行李托運好，正陪著去候車廳。

    “梁叔方姨，那邊我已經安排好人，你們過去就會有人接應，不必太擔心。”

    “越澤啊，這次真是太謝謝你了。”梁和通真心道謝，這次要不是潘越澤幫忙，他們實在不知要怎麽辦才好。

    他們夫妻也是前天才做的決定打算跟女兒一起出國，草草將家裏的小廠托人管理了就走。芷安現在這個樣子他們實在不放心。更何況，如果去國外能讓女兒忘記杭南宇重新開始，他們放棄這裏的一切都無所謂。

    “梁叔你太客氣了，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潘越澤態度溫柔，說話時看了梁芷安一眼，神態間都是柔情。

    梁家爸媽無奈歎氣。

    潘越澤這樣的女婿，他們自然是十萬分的滿意，隻是芷安這丫頭……

    旁邊，潘覓蔓一直拉著梁芷安的手，眼睛紅紅的：“芷安，我舍不得你怎麽辦？”

    梁芷安垂著頭，不知在想什麽。聞言，眼神也是愣愣的，輕聲說：“蔓蔓，我還會回來的。”

    “回來？”潘覓蔓驚訝地看著她。她還以為芷安永遠都不想回來了。

    旁邊，梁爸梁媽也是微微一愣，他們是越來越看不懂女兒的心思了。要說這兩日她一直呆呆的，但是他們卻發現，其實她心裏清醒著。

    “前往米蘭的乘客們請注意，飛機馬上就要……”

    “要登機了，芷安，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知道嗎？我跟你說，如果你要再找男人，一定請先考慮我家老大！我敢向你保證，我家老大絕對是……”

    “蔓蔓——”潘越澤無奈地打斷自家妹妹，臉微微有些發紅。

    “這沒用的！”潘覓蔓暗自低咒，就是這樣才追不到芷安！

    梁芷安依舊呆呆的，既不點頭也不搖頭，隻輕輕拉著閨蜜的手，聲音小小的：“蔓蔓，你照顧好自己。婚紗店要好好做，我回來還給你當化妝師。”

    “我知道，你也要好好的。”潘覓蔓說著就哭起來。

    梁芷安卻轉身走了，決絕向前。

    在進入登機通道時，她突然停住，側身，卻在轉到一半時回身向前，不再回頭。

    她每走一步，都像是在跟以前告別。每走出一步，心就空一些，到最後，心越來越空，越來越淡，直至淡入塵埃裏。

    她不知道自己留下的是什麽，也許是愛情，也許是悲傷，也許是快樂。

    她突然伸手，微顫著抓住她媽媽的手，汲取力量。

    “杭南宇，再見了。”

    再見。

    “你也要好好的。”梁芷安在心裏默默念著，她曾經聽過一句話，給你最好的愛，就是成全。

    她想恨他，卻發現震怒過後，依舊恨不起來。

    他隻是不愛而已，愛情裏誰也沒有對錯。

    梁芷安眼裏已無淚，空茫地往前走，走出曾經滿是委屈的世界，走出癡傻愛戀的記憶。

    她沒看到，在她轉身決絕離開的那一刻，一個狼狽的身影出現在候機大廳。

    杭南宇額角還掛著血跡，徑直往前走，隻看到梁芷安離開的那一刻。

    她的名字卡在喉裏，無論如何都喊不出來。

    她那麽瀟灑，連頭都沒回，就那樣慢慢淡出他的視線。

    杭南宇突然覺得自己這樣追過來就像個傻子，她自以為是的做了那麽多之後，在撩撥了他之後，任性地一走了之。

    “梁芷安，你就算是要恨，也當麵來恨我啊！”

    杭南宇恨得牙癢癢，梁芷安果然了解他，這樣他永遠都不能忘了她是嗎？

    他站在原地許久，潘覓蔓紅著眼眶出來時一看到他，就跟鬥雞似地豎起了毛，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心中一凜，那正是芷安先前離開的方向。

    潘覓蔓指著杭南宇就罵：“杭南宇，你來這裏做什麽？你已經將她害得夠慘的了，就當是我求你，你放她一條生路行不行！”

    放她一條生路？杭南宇嘴角露出一抹冷笑，麵無表情地看著梁芷安離開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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