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眼眶濕潤。

    梁芷安視線模糊一片，心一絲絲地疼起來。原來，他還記得。

    梁芷安慌忙垂下頭，怕被他們看出異狀，也恨自己不爭氣，杭南宇隻不過隨隨便便一句話，就讓她的防線瞬間崩潰。

    服務員很快報了幾個菜名，杭南宇很認真地挑了一個，隨即轉頭看杭展培：“爺爺近日胃口不是很好，稍微吃點辣也許能開胃，我幫你點個酸辣藕片燉排骨？”

    “你不用管我，就點你們喜歡吃的。我看見你們兩個能和和睦睦的，吃什麽都有味。”杭展培高興地說。

    他說著轉頭看向梁芷安：“芷安啊，你別怪爺爺事先沒爭取你同意，就答應讓這小子也過來蹭飯。”

    “爺爺，您別這麽說。”梁芷安替他倒了杯茶，將情緒穩了穩，說道，“我跟南宇哥也確實很久沒見了，難得今日有機會，吃頓飯也是應該的。”

    “好好，你能這麽想就最好了。”杭展培總算放下心來，他就知道他的小芷安最善解人意了。

    這邊，杭南宇點了個酸辣藕燉排骨，認真想了想，對著服務員說：“給梁小姐來一盅荷花涼皮，記得放點麻油。”

    梁芷安指甲唰地一下掐進肉裏，心裏酸澀地像是有什麽要泛濫一樣。

    “南宇哥，我想吃涼皮，你給我去買嘛！”那時候的樂千薇幾歲，梁芷安已經記不得了，隻記得他們都已經不是小孩子，可樂千薇照樣有撒嬌的權利。

    樂千薇一句話，杭南宇大熱天的跑到外麵為她買來一碗涼皮，但因為不是樂千薇想要的口味，她吃了兩口就扔在了一邊。

    而她這個傻瓜，隻是因為看到杭南宇在見到那滿滿一碗幾乎沒怎麽動過的涼皮時微微皺了下眉，就偷偷去查了許多菜譜，千辛萬苦做出來一盅荷花涼皮。

    她小心翼翼地捧到他麵前，多想讓他嚐一口，這是她嚐試了一天一*夜才做出來的口味。

    可杭南宇隻冷冷地說：“千薇已經睡了，你不要去打擾她。”

    那隻她精心挑選的精致盅皿被他擱置在桌子上，孤零零地等待天明。

    原來，他記得這叫荷花涼皮。

    梁芷安嘴角漫出一絲苦笑，是她又貪心了，貪心他真的想要跟她和平相處。她到底在希冀什麽，難道還盼著他真的會疼惜她，記得她的喜好嗎？

    “梁芷安，清醒一點，他隻不過是在羞辱你而已！”梁芷安死死地掐著手心，不讓自己失控站起來離開。

    “芷安，你看南宇多疼你。我記得你有一次突然喜歡上涼皮，在廚房裏折騰了一天一*夜，連覺都不睡，就一個勁地做涼皮，可把我們給嚇壞了。”杭展培此時說起來，倒是多了一份回味，“你這丫頭做事情就喜歡一門心思，這專注勁，人家專業的都比不上你。”

    梁芷安驀地就鬆了拳頭，抬頭時已藏起了苦澀。

    她淡笑著說：“爺爺記性真好，那麽多年前的事情都還記得。”

    是啊，杭南宇是很“疼”她，恨不得她不疼！

    在認識杭南宇之後，梁芷安的世界裏全是他。所有關於他的事情，她都無比專注。

    專注地，像個傻瓜。

    杭南宇聽到老爺子的話，眼神一暗，微微抬頭看了一眼梁芷安，見她笑容得體，心頭忽然像是有一隻貓爪在撓一樣，話不經大腦地脫口而出：“芷安做的涼皮，味道也不錯。”

    梁芷安的笑容終於凝固，麵部僵硬，慌地垂了頭，心如鹿撞。

    可心頭的慌亂怎麽比得過麵上的尷尬。

    “我記得那涼皮裏麵有荷葉的香味，那淡淡的荷花香，光是聞著，就讓人胃口大開。”杭南宇輕緩地說。

    梁芷安隻感覺自己渾身血液都凝固了，腦中隻剩下一個聲音——他吃過！他沒有將那隻盅皿扔掉，他真的嚐了！

    淡淡的幸福，在心房發酵，順著血液蔓延至全身。她那時候偷偷做過那麽多次食物，他卻一次都沒嚐過。如今猛然知道他原來吃過，這種幸福就跟中了巨獎一樣。

    可這份幸福還沒來得及好好感受，杭南宇的下一句話直接將梁芷安打入地獄。

    杭南宇轉頭對著杭老爺子說：“這西廂的荷花涼皮我第一次嚐就忘不了，待會您嚐過，也會喜歡的。就是不知道跟芷安那一次做的比起來，味道如何？”

    梁芷安眼眶驀地就紅了，一股酸氣止不住地往上冒，鼻頭發酸，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是她想得太多了，杭南宇向來知道怎樣讓她更難看。

    他隻是給了她希望，又狠狠摔碎。也就她這個笨蛋，一次次地上當。

    杭展培此時的興趣全部都是荷花涼皮上，倒是沒注意梁芷安的異狀：“我倒是很期待。隻是那時候芷安這丫頭忒小氣，死活不肯給我們嚐一下，終於做出了一個滿意的，就端著跑上了樓。哎，我記得她好像是端去你的房間……”

    老爺子的聲音戛然而止，他忽然發現自己似乎說錯話了，趕忙轉頭去看梁芷安。

    梁芷安吸吸鼻子，突然抬了頭，半開玩笑地說：“哪裏啊，我那時候好不容易做出了一個像樣的，端去給千薇吃，可是她卻睡覺了。”

    “原來你是給那丫頭做的。”杭展培一聽到樂千薇，臉色頓時就有些不太好了。

    杭南宇見狀，立即拿著菜單給他：“爺爺，您看看還需要點些什麽？”

    趁著老爺子點菜的時候，杭南宇的目光淡淡掃向臉色微白的女人，微微閃了閃。他腦中驀地浮現出那日梁芷安捧著那隻綠色的荷花盅出現在他眼前的樣子。

    她眼睛布滿血絲，臉色白得像鬼，但臉上的笑容那麽得耀眼。她就那樣捧著這荷花涼皮，明明說是做給樂千薇吃的，但眼裏透出的希冀全是希望他嚐一口。

    那時的杭南宇不知哪裏來的怒氣，奪過荷花盅就將她趕了出去。

    他忘不了她轉身出去時落寞的樣子，忘不了她出門時扶著門框搖搖欲墜的模樣。他隻是不知道，為什麽他明明那麽狠心地推開她了，這個笨蛋依舊不死心！

    就像剛才，他隻不過稍微一試探，這個笨蛋就什麽都忍不住了。

    她還沒死心！

    杭南宇的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杭南宇原本為她“準備”了很多菜，但看著梁芷安蒼白的臉，握了握拳頭，最終還是放棄了。今日的菜，已經夠梁芷安吃了。

    梁芷安之後倒是像豁出去一樣，既然杭南宇要在老爺子眼前演戲，她陪他演就是了。

    等菜上來，她拿著勺子先是給老爺子舀了濃香的排骨湯。隨後拿起湯碗，又盛了一碗。

    她深吸了口氣，不動聲色地，大著膽子推到杭南宇麵前，溫柔地說：“吃飯前先喝碗湯。”

    杭南宇看著眼前這碗飄著紅色辣椒油的骨頭湯，臉色有點黑。

    剛要反對，猛然想起爺爺還在這邊，他隻能黑著臉淡淡嗯了一聲。

    梁芷安不知該高興好還是該難過，除了三年前她給他做麵疙瘩那一次，這是杭南宇第一次沒拒絕她主動的示好。

    說是示好，其實是示威吧？

    杭南宇不吃辣。

    梁芷安當然知道，她就是故意的。但在見到他竟然真的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要要喝的時候，到底還是沒忍住，慌忙握住了他的手。

    杭南宇動作一滯，下意識地皺眉，但顧忌著爺爺，沒有像以前那樣直接甩開她的手。

    梁芷安扯了扯嘴角，伸手拿過他麵前的湯碗，拿起自己的勺子，替他將上麵漂浮著的辣椒油給舀了出去，輕聲說道：“其實隻要撇去這層油，也不會很辣。反而酸中帶著點微微的辣感，很適合開胃。”

    杭南宇眸光微沉，心頭的煩躁，不知怎麽的，就熄了下去。

    杭展培看著兩人的互動，心頭終於寬慰了許多，對著他們說道：“你們能夠這樣，爺爺真的很高興。芷安，這些年爺爺知道委屈了你。”

    “爺爺，有些事情不能勉強的，我已經看開了。爺爺您看，我們現在不是過得很好嗎？”梁芷安笑著說，說給老爺子聽，同時也是在說給杭南宇跟自己聽。

    她如今，早就不是當初的那個人。

    但她的話結合她先前的表現，在杭南宇眼中卻像是這個女人心虛的表現。明明死活放不下，卻在這邊裝堅強！

    杭南宇突然就很不爽，悶頭吃了一塊蓮藕，眼睛亮了亮。果然如梁芷安說的，不辣，反而酸酸的，很開胃。

    “芷安，以前是這臭小子對不起你。當年你走得急，爺爺一直都沒機會讓他跟你道個歉，今日趁著你們都在，就讓南宇向你正式道個歉，希望以後你們依舊能夠像最初的時候那樣，好好相處。”杭展培說道。

    這些年他一直覺得虧欠梁家，當年要不是因為他的事情，他的好友梁市長也不會出事。後來又讓芷安因為他家臭小子受這麽多委屈。杭展培一直都想彌補梁芷安。

    “爺爺，真的不需要，過去的就讓他們都過去吧。”梁芷安低聲說。她不知道杭南宇心中在打什麽主意，直覺地不安。

    她要的從來都不是他的道歉。

    但杭南宇今日卻非常配合，竟然真的端起酒杯，倒上費管家特地讓人拿過來的82年的拉菲，端到梁芷安麵前，對著她勾唇一笑：“芷安，以前的事情是我不對，希望你能原諒我。”

    梁芷安腦中一片空白，隻機械地端起酒杯，也學著他的樣子，麻木地說著：“沒關係。”

    老爺子沒有多呆，想讓他們兩人好好相處一會，吃了一會便離開了。

    等他一走，包廂門一關，氣氛急轉而下。原本溫馨的場麵，頓時變得如三九寒冬一樣。

    “說吧，你到底想怎麽樣？”梁芷安放下酒杯，再也不想跟他繼續這種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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