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真跑得有些喘，她聽宮人說，鳳允恭在禦花園，立刻追了過去，在禦花園裏找了許久，終於在河岸附近聽到了鳳允恭的聲音。

    “……三月初五，欽天監的人算過，是個好日子，不如就那天出發。”

    “初五是否有些早了？”她聽到赫連錦如此問道。

    “不早，今年春天來得早，天氣暖和，倘若再晚些去，恐怕會熱，南方天氣本就悶熱潮濕，遇上雨季就不好了。”還有一人如此說道。

    雲真抹了把額上的汗，放慢了腳步，追著他們的聲音走到眾人身後。

    恰好，眾人聽著鳳允恭的建議，陷入了沉默。

    “皇上！”她趁著人聲寂靜，叫了聲鳳允恭。

    鳳允恭停下慢悠悠的步伐，轉身看了一眼，見是雲真，臉上隨即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意，“雲大人怎麽了？怎麽如此狼狽？”

    雲真知道自己跑得急，本梳得一絲不苟的發髻落了幾縷頭發下來，滿臉是汗的樣子肯定不好看，但也顧不上自己現在是什麽樣了，隻是上前一步低聲道，“皇上，奴婢有一事要單獨稟明。”

    鳳允恭愣了下，又扭頭看向身邊跟著的幾名大臣，目光在赫連錦身上定住了。

    赫連錦卻隻是看著雲真，神色淡淡，看不出情緒。

    “朕，該說的都已經跟你們說了，若是有其它建議，明日早朝再稟。”他沉默了一會兒，確實該說的都已經說完，隨即低聲道。

    “是。”身旁眾臣隨即應道，退下的同時，有一兩人的目光，卻不免落在了赫連錦身上。

    雲真都能當著他的麵說，要跟鳳允恭獨處，這綠帽，實在是叫旁人看著有些啼笑皆非。

    赫連錦淡淡掃了那兩人一眼，沒作聲，隻是走到雲真麵前，伸手替她撩了下散亂的發絲，雲真想要避開，一想這麽多人在，也就忍住了。

    “下次做事不要這麽莽撞，叫人看了笑話。”他收回手的同時，輕聲囑咐道。

    雲真低著頭，沒看他的表情，“嗯”了一聲。

    赫連錦也沒再多說其他，便跟在其他大臣的身後，轉身退下了。

    鳳允恭看著其他大臣遠去，又朝逢晴看了一眼。

    逢晴會意，隨即帶著他們身旁的眾宮人退下了。

    雲真緊緊盯著鳳允恭，宮人退下的同時，隨即低聲問他道，“奴婢有一件事想問皇上，昨日赫連錦進宮，是否是求皇上放過李將軍？”

    “是。”鳳允恭沒有想到雲真會問他這件事，愣了下，低聲應道。

    “可皇上還是沒有放過李將軍。”雲真雙眼緊緊盯著他，一眨也不眨，“可奴婢同時也發現了件稀奇事，李將軍被斬首之後，奴婢還看見了他。”

    “怎麽可能？”鳳允恭有些錯愕，幹笑了幾聲回道，“肯定是你看錯了，李將軍已然被斬首示眾，你怎麽會看見他？”

    “可是奴婢就是看見了，用自己的眼睛看見的！”雲真固執地回道，不依不撓，“難道皇上不是向全天下人開了個玩笑，並沒有殺李將軍嗎？要麽，是李將軍使了出金蟬脫殼。”

    說到這裏，她頓了一下，緊接著又道，“要麽，就是皇上根本就沒殺他！”

    鳳允恭臉上的笑意，漸漸淡了下去，他看著雲真，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你可知道，說出這樣的話是要負責的？”

    “奴婢不知道猜錯了說錯了，要負起多大的責任。”

    “皇上是我的哥哥，從出生起，我便一直被自己的父母親人和朋友所蒙騙，這樣的滋味，當真是不好受！皇上也知道我有多在乎楚玉！”

    其實他也是這樣，一直被身邊所有人欺騙著。

    既然她已經看到了，那也沒有必要再死撐著不承認。

    他咬著牙，又看了眼雲真，許久輕聲回道，“是，李將軍確實沒死。因為朕知道，七日之後的子時，赫連錦會謀反舉事，所以朕要瞞著他，布下一個局。”

    “所以皇上才叫李將軍假死，設下了這樣一個巨大的圈套？”雲真聽到他承認，一瞬間還是有些接受不了。

    她錯愕地望著鳳允恭，向他靠近了一小步，更加壓低了聲音問道，“皇上是想讓李將軍在宮門外候著，等到那天，讓李將軍與裏麵的人裏應外合，殺赫連錦個措手不及，是嗎？”

    “隻有如此，朕才能有更大的勝算。”

    鳳允恭緊皺著眉頭，低聲回道，“雲真，朕手上捏著的，可不止是自己的將來，還有楚家人的性命！朕若是贏不了赫連錦，你難道不明白後果會是什麽嗎？朕隻能勝，不能敗！”

    確實，他若是輸了，就是輸了自己的皇位，輸了鳳家幾百年執掌的天下，並且，這關係到楚玉他們的生死存亡。

    赫連錦若是稱帝，之前忠於鳳允恭的忠臣，隻有死路一條。

    雲真雖明白這道理，可還是定著鳳允恭，沒了聲響。

    “雲真，你自己想清楚了，是替朕瞞著這件事，還是把這件事告訴赫連錦，七日之後，朕還是會按照計劃擒住赫連錦一黨，倘若他拚死反抗，朕也隻能，殺了他。”

    赫連錦一定會反抗，依照他的個性，絕不會乖乖就範，所以，他的下場，隻能是死。

    雲真一時心神俱震，一把捉住鳳允恭的衣袖，沉聲道，“難道一定要殺掉，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嗎？”

    “你現在是在替赫連錦求情嗎？”鳳允恭眼裏不免閃過一絲失望，搖頭回道，“朕以為，倘若赫連錦死了，你才是最開心的。朕若是留他性命，誰能保證赫連族他日不會卷土重來？”

    斬草除根，是世間最簡單的道理。

    雲真有些愕然於鳳允恭說的話，可也實在找不出能反駁他的理由。

    赫連錦實在是囂張至極，她說他會悔過自新，會乖乖就範，不再打鳳氏江山的主意，有誰會信呢？就連她都不信。

    “你聽懂了嗎？朕不想做鳳家的罪人！而你，雲真，身上一半流的是鳳家的血！”赫連錦說著，輕甩開她的手，“朕不想隱瞞你，也是因為你是朕的妹妹。”

    剛剛她用這句話威脅鳳允恭，於是鳳允恭就狠狠回敬了她這句話。

    “楚玉是死是活，就看你自己的選擇了，赫連錦成功了，便不會叫楚玉活下去，他們兩人，勢必是隻能留一個的冤家對頭。你自己好好想清楚，朕也不多說了！”

    鳳允恭說完，隨即朝遠處的宮人高聲吩咐道，“回行宮！”

    說完，扭頭便朝逢晴她們走去，隻留雲真一人在原地站著。

    雲真低著頭，看著空落落的前方，忽然覺得，心口那裏也一陣發空。

    她肯定是選楚玉，不用想，她的心已經做出了選擇，她想要楚玉活下去，就是為了他之前的多次救命之恩，她也絕不會放任楚玉不管。

    鳳允恭說的很對，倘若赫連錦做皇帝，絕對容不下楚玉，因為她，赫連錦更加討厭楚玉。

    赫連錦需要她，需要她的手，來拿起龍吟，又怎麽能容得下可能搶走她的人活在這世間？

    可是，鳳允恭也說得清楚了，他就是要赫連錦這個亂臣賊子死。

    當真知道他的後果，肯定是死時，她竟然覺得有些難受。

    她想起，剛才赫連錦還若無其事地走到她麵前，替她順了一下額前的亂發，就像是將她寵得上天，絲毫不介意她的出格和任性。

    像赫連錦這樣的男人，世間上也是絕無僅有了吧？

    仔細想來，他也給了她最大限度的的包容。

    可一個男人如果對於自己女人的三心二意，毫不放在心上，那也隻是因為他不在意，因為他根本就不喜歡她。

    赫連錦應該是不喜歡她。

    所以她為何還要再猶豫呢？她的選擇，應該毫不猶豫地，替鳳允恭瞞下去。

    “看吧，這段姻緣，本來就是錯的。”她抬手，摸向自己心口的位置，輕聲朝自己道，“你跟赫連錦，一開始就是錯的，雲真，就像是前世，你的姻緣就是錯的，所以上天才會給你第二次選擇的機會。”

    這次，她要選擇楚玉，選擇自己心之所向。

    雖然，這可能會錯失了除掉鳳允恭的機會，她的任務，也正是除掉鳳允恭，可誰又能保證，如果赫連錦贏了，侯元昊就會滿意呢？

    與鳳允恭相較，自然是赫連錦更加棘手一點。

    她沉默良久，轉身往禦花園的出口慢慢走去，剛走到半路，卻見逢晴匆匆折返來。

    逢晴跑到她跟前，一把拽住她的手，往無人的方向走了幾步。

    “雲大人，這件事你就不要再管了！這件事我前幾日已經跟侯元昊稟明，他說倘若赫連錦做了皇帝，才更難對付，叫我們坐山觀虎鬥，不要輕易攪在裏頭！”

    侯元昊，也是想讓赫連錦死的。

    雲真望著她，許久，低低歎了口氣。

    “若非是雲大人真的喜歡上赫連錦了？”逢晴看她的神情有些不對，隨即詫異地低聲追問道，“雲大人想清楚了！倘若皇上贏了，楚相才能活下來！你想叫楚相和楚將軍死嗎？”

    所有人都明白這個道理，赫連錦稱帝，楚家人就得死，赫連錦不會讓這兩人活下來，給鳳允恭再翻身的機會。

    “我明白了。”她朝逢晴勉力擠出一絲笑，低聲回道。

    她不會再管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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