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真望著他嬉皮笑臉的樣子，沒吭聲，又扭頭望了圈周圍，龍神衛一般都是遠遠看著她，應該不會聽到她們這裏說話。

    “怎麽，不歡迎我來啊？我千辛萬苦遊到這裏，想給你出個好主意讓你離開這裏，你卻不領情，真真叫人傷心欲絕呢！”碧水在河裏遊了一圈，又遊到雲真麵前，哭喪著臉又道。

    “你能帶我出去？”雲真一愣，隨即沉聲問他道。

    “自然是可以。”碧水朝她眯眼一笑，“我這裏有個東西，能讓你在水中自由呼吸。”

    “竟然有這個東西嗎？”雲真又是一愣，心中大喜，焦急地詢問道，“安全不安全？”

    “肯定安全。可有個問題就是，為了不讓人發現我們，我們得從暗河遊出去，通往外麵最短的一處暗河，長約五裏，人的體溫適應不了現在地底河水的溫度，你從五裏的暗河遊出去的同時，可能會凍僵在河裏。”

    宮裏禦花園附近的水脈，自然是比外麵的溫暖一些，且現在春寒料峭，想也知道地底的水有多冷。

    她記得物理上學過，冬天河底的水會保持在四度左右，這是把手伸進去一會兒就會凍僵的溫度。

    雲真皺了皺眉頭，輕聲回道，“那我們挑個暖和的天試試。”

    “那也不用試，我再提醒你一個問題，就是，我們要安全地逃出臨安城，最好是全程都從水路逃走，不然鳳允恭將內外城一封，你插翅也難飛！”

    “如果如你所說，我們全程從水路逃走，大約需要多少時間，有多少路？”

    “最短是三十裏左右，我也說不上需要多久，得看你會不會遊水，我自己的話，兩柱香的時間也就遊出去了，如果帶著你，我怕是沒有半個時辰遊不出去。”

    “需要這麽久？”雲真情不自禁脫口而出反問道。

    “不然你以為呢，三十裏路，你用走的話，走兩個時辰還算快的，遊水已經是最快最保險的辦法了。”

    碧水撇著嘴回道，“我就是看你可憐，先進來提醒你一聲給你出個主意，等到一個月後天氣暖和一些，我會再來找你，如何決定就看你自己了。”

    一個月之後，估計南方的天已經變得有些熱了，下水堅持半個時辰，應該沒有問題。

    雲真想了想，低聲回道，“那好，一個月後，四月初三，千萬記得來找我。”

    她說完這句話沒多久，碧水還在河裏沉浮著，自己掐指算時間，背後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道聲音，“真兒，你在跟誰說話呢？”

    雲真嚇了一跳，猛然起身朝後望去，順勢擋住了可能看到碧水的方向，卻見是鳳雲如。

    她大起大落激動的心情，在看到鳳雲如的瞬間，隨即平複了下去。

    “有誰在對麵嗎？”鳳雲如見雲真微微低著頭不說話，往前走了兩步，又問了她一聲。

    雲真隻是無聲地搖了搖頭，憋了半天，才冷著聲音憋出一句，“我在自言自語。”

    鳳雲如顯然不怎麽相信，又朝雲真慢慢靠近了幾步，上下掃了她一眼，擦著她的肩頭，走到河岸邊。

    雲真扭頭跟著她往河裏看了眼，見碧水已經不見了，暗暗鬆了口氣，又飛快地回過頭來，更加理直氣壯。

    鳳雲如往河裏和河對岸看了一圈，確實沒有見到人，目光柔和了一些，轉身又走到雲真身邊，歎道，“你心裏不好受，做娘的心裏怎麽能不清楚？但是楚玉既然是自己要走，不想留下來，誰都沒有辦法，你可有開口挽留他？”

    雲真心中憋了一口氣，微微扭頭看向別處，低聲回道，“你覺得我留還有什麽意義嗎？”

    “如果你們能早一點告訴我，那麽可能我跟楚玉還不會走到如此地步，是你，還有皇上，將我們逼到如此，我已經將自己的身子給了赫連錦，你覺得我跟楚玉還有可能嗎？”

    她說完，又冷笑了幾聲。

    “當真全是我和皇上逼的嗎？你是在撒謊吧？你分明不敢挽留他。”

    鳳雲如低頭望著她，輕聲回道，“真兒，因為你是我的女兒，所以我不會揭穿你，你想方設法吸引了皇上的注意，自己卻不知是我的女兒，那你接近皇上的目的，還能是什麽？”

    “皇上對你，已是好得沒話說了，你若是還想向他下手，連我都不會放過你。”

    鳳雲如這幾句話，說得非常輕，可就像是一塊巨石，壓在了她的心上。

    她深吸了口氣，冷冷瞥向鳳雲如，“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無話可說。”

    “真兒，我這樣告訴你，並不是想威脅你什麽，而是娘覺得楚玉是個好孩子，你若是因為自己身上肩負著什麽任務，而不敢跟隨他，怕他有朝一日發現真相會恨你，那娘完全可以替你兜著。不要一錯再錯。”

    “你殺不了鳳允恭，完成不了任務，沒事，有龍神衛監視著你，也沒事，娘可以把你神不知鬼不覺地送到楚玉身邊，也不會在楚玉麵前抖出你的身份，不必有後顧之憂，誰都傷不到你，相信娘一次好嗎？”

    “可這世間，沒有不透風的牆。”雲真咬著牙輕聲回道，“你幫不了我。”

    “我若是幫得了呢？”鳳雲如一把抓起雲真的一隻手，懇切地問道。

    “你幫不了！”雲真卻不願跟她又肢體上的接觸，一把甩開她的手，怒道，“當初是你跟梁寅王生下我卻不要我，如今又假惺惺地來說要幫我，希望我能幸福，可你不就是怕我傷害鳳允恭嗎？我走了你才能安心不是嗎？你當真是我看過的所有親娘之中最自私的！”

    “你以為我是為了幫皇上？”鳳雲如被她甩得倒退了一小步，詫異地抬頭問她道。

    “難道不是嗎？在你心裏，任何人的性命都比你女兒重要！侯清曉昏迷時也是，你第一關心的是她，而不是我！我這條賤命用不著你來顧惜，哪怕是我想走，也用不著你幫忙！”

    她說完，甩開袖子就走。

    “真兒！真兒！”鳳雲如隨即跟在她身後，又拽住她的手，“你先聽我解釋幾句！”

    “沒什麽好解釋的，你以為我的眼睛是瞎的嗎？”雲真用盡全力再一次掙脫開她的手，繼續往回宮的方向走。

    鳳雲如這次卻沒追上來，隔了幾秒，忽然在她身後輕聲道，“你能原諒朝宣，為何不能原諒我呢？娘才是這個世間最疼兒女的。哪怕是舍了自己的性命，也要護著自己的孩子。”

    “你護著我了嗎？你隻是扔了我。”雲真緊咬著牙，最後扭頭看了鳳雲如一眼，說完，也不看她是什麽神情，轉過灌木叢，消失在了鳳雲如麵前。

    ·

    雲真回到殿裏，進門的時候，發現外麵那張小床上，原本屬於逢晴的床鋪，已然收拾得幹幹淨淨，連被子都抱走了。

    她愣了下，心裏更是堵得慌，揮手叫宮人都退出去，自己一個人坐在了小床的床沿上，用手掩住臉，狠狠搓了幾下。

    碧水能帶她出去，隻要再忍一個月，等到天氣轉熱，她能忍受得了暗河的溫度，便能出去了，她知道楚玉去了本州，她可以帶著龍吟逃走，從本州繞道回北梁，去偷偷看楚玉一眼。

    但是她絕不可以在本州多待，鳳允恭發現她不見了，肯定會去本州尋找她的下落，如果被抓到，就是害了楚玉。

    等到一切都塵埃落定，她該做的事全都完成了，再去本州，默默陪在他身旁，不在他麵前出現。

    這樣，應當是可行的。

    但是她不會叫他看見自己，不會叫他看見這個害了南晉的奸細。

    她可以詐死，讓他以為自己死了，但她就在他身邊的某個角落，看著他，那麽這個結局，應該是最好的。

    這樣想著，她煩亂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

    “郡主，可以吃點心了。”門外的宮人忽然敲了敲門道。

    她又緩緩吐出胸中一口濁氣，抬頭朝門口道，“送進來罷。”

    宮人小心翼翼地推門進來，知道雲真心情不好，連走路都悄無聲息，輕輕地把盤子放到了雲真手邊。

    雲真沒看她，隻是看著門外的天，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問道，“現在是幾時了？”

    “就要到午時了。”宮人嚇了一跳。

    “隨我去皇上那裏”她低聲道。

    她走得急，去禦書房的時候，鳳允恭似乎也才回來，解了肩上的披風遞給身旁的衛公公，正要坐下。

    “皇上。”她低聲叫了鳳允恭一聲。

    “怎麽來了？有什麽事嗎？”鳳允恭回頭見是她，愣了下，問她道。

    “楚大人和逢晴已經走了嗎？”她微微喘著氣問道。

    “嗯，剛出宮，朕親自送他們出宮的。”鳳允恭望著她淡淡回道，“有什麽事嗎？”

    就知道來不及了，昨晚傷他傷得那麽重，剛剛還想著要送他一程，可還是來不及了，那麽隻有一個地方還能看到他。

    “皇上送我去趟皇塔吧，我想看著逢晴她們離開。”她想了想，低聲回道。

    鳳允恭忍不住露出一絲笑來，“那為何朕剛剛差人去叫你送他們時，你不肯？現在後悔了吧。”

    雲真回了他一個笑，沒說話。

    她要送楚玉，是為了下一次不能見麵的相逢。

    碧水的出現，忽然讓她覺得人生有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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