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赫連錦謀反之後，鳳允恭命令還沒來，趙然便貶了他的職，讓他管賬，變了法的刁難他。

    前幾日才因為一個賬目上的錯誤，罰了他三十大板，並且說他私吞軍中財務，逼他一定要交出來。

    他現在是一個小文將的參謀，上頭經手之後，必然是做了手腳，找不到證據是趙然故意刁難自己，賬目上明明白白少了一百兩，隻好忍下，交了一百兩充公。

    趙然便處處給他臉色看，軍中上上下下，現在都認定了他是小偷，是反臣，幾乎無人看得起他。烏洛蘭庭梧也想幫他，可畢竟她是烏洛蘭族的首領，而不是守軍首領，根本沒有辦法，所有的苦，隻能咬牙受著。

    況且他一個大男人，又怎麽能讓一個女人撐在前麵！那三十大板的屈辱，愣是生生受了下來。

    才過幾日，他背上的傷還在滲血，被趙然這麽一拍，痛得皺緊了眉頭。

    “韓先生還有傷在身，是不是又不舒服了？”趙然冷眼望著他刷白的臉色，皮笑肉不笑問道，“既然不舒服的話，那就趕緊回去歇著吧。”

    海拉蘇大王子去而複返，正陪在趙然身邊，他看重的是韓知客，是赫連錦。

    他見韓知客瞬間一頭的冷汗，臉色極不好看，隨即上前兩步，用不流利的中原話笑眯眯道，“也不少韓大人這一張桌子，他是代替烏洛蘭族前來的。”

    一句話，堵得趙然沒了聲音。

    趙然隻是南晉大將，若是強行讓韓知客走，他代替了烏洛蘭庭梧的位置，這又是幾個意思？對於兩方的麵子都不好看，畢竟他的隊伍也隻是守軍，人少，多少忌憚著一些海拉蘇的勢力。

    “倒也是……”他沉吟了片刻，哈哈笑著回道，“本將就是憐惜他身上有傷，怕累著他。”

    “哦？”大王子掃了眼韓知客，笑著問道，“韓大人是因何受傷的呢？倒沒有聽他提起。”

    這麽一問，趙然身邊的副將，神情隨即變得有些怪異，冷哼了一聲回道，“這大王子得問他，到底做了什麽好事！”

    聽副將這語氣，似乎是什麽不好的事，在場的人，臉色隨即變得有些尷尬。

    隻有大王子一人仍舊是笑著的，他又看了韓知客一眼，輕聲問道，“韓大人，身上的傷到底是怎麽回事？可是烏洛蘭族的人膽敢造次，傷了你？若是這樣，我定為你主持公道！”

    韓知客頂著眾人的目光，咬了咬牙，沉聲回道，“賬目上弄錯了一百兩，受了三十大板。”

    大王子隨即朗聲笑了起來，朝自己幾個弟弟道，“這倒也是稀奇了，這麽說來，趙將軍他們竟然覺得韓大人會為了這區區一百兩而作假！烏洛蘭庭梧現在可是族長，金山銀山用之不盡！弟弟們，你們會為了一百兩而去父汗的大帳中偷盜嗎？”

    一番話，說的幾個弟弟也跟著笑了起來，趙然和幾個跟著的將士，臉色卻黑沉下來。

    隻不過趙然的臉色隨即又變得和緩，和顏悅色道，“本將其實覺得這件事確實是冤枉了韓先生，可當時韓先生也拿不出證據來，軍有軍規，不得不罰。”

    “是嗎？”大王子漸漸止住了笑聲，伸手拍了下趙然的肩膀，“我這人脾氣就是這樣，拿你們的話說，就是心直口快，想說什麽就說什麽，趙將軍不要生氣，我隻是覺得這件事有點好笑而已。”

    若不是在守地，趙然早就拔出劍對準他了！這些蠻人竟然敢公然嘲笑南晉大將！

    可一想要以大局為重，一下子便也忍住了，陪著大王子“嗬嗬”幹笑了兩聲，又道，“這件事我回去自然還會查明，那韓先生還是繼續留下罷。”

    韓知客沒看他，隻是臉色更加不好看，半晌“嗯”了一聲。

    大王子繼續朝趙然伸手道，“趙將軍，我父汗已經在前邊大帳裏等著了。”

    說完，樂嗬嗬地帶著一幫人往前麵的大帳走去。

    他自然是見到了韓知客的臉色，別人不問他偏要刨根問底，他就是故意逼韓知客的，逼得他更加討厭這幫南晉人，那麽，他和赫連錦與柔然結盟的可能性就能更大一些。

    韓知客目送著他們離開，心裏恨不得將趙然剁成肉泥，可也隻能忍著，許久，收回目光，狠狠一甩袖子，又轉身鑽進了營帳之中。

    他恨這些高高在上的南晉人，雖和赫連錦一樣，可也正是這幫人，害得他這幾個月過得簡直不像個人！

    若非是海拉蘇大王子有心護著他，趙然等人，還不知要怎麽在異鄉人麵前踐踏自己的尊嚴！

    心中的恨，猶如帶著毒刺的藤蔓，一道道地纏住了他，纏得他喘不上氣來。

    為何要等到見到赫連錦再做定奪呢？現在，主動權在他的手上！

    他一個人在帳篷裏坐著，許久，才勉強吞下心中那口惡氣，喝了兩杯茶，起身又走了出去，朝門口海拉蘇族的守衛道，“我來了兩日，還未曾好好逛過海拉蘇族，麻煩帶我在這附近逛一圈，方便嗎？”

    “方便方便！”守衛隨即點著頭回道，“韓大人要去哪裏逛逛？”

    “就前麵吧，山坡底下，就是海拉蘇的子民聚居的地方是嗎？我想看看白天的集市熱鬧不熱鬧。”韓知客隨即指著前麵答道。

    和守衛說著話的時候，兩人往前走了一段路，靠近了關著寶音公主的帳篷。

    韓知客裝作不經意地掃了幾眼，發現其實周圍的守衛並不多，除了穿著特殊衣服的韃靼族自己的人以外，海拉蘇的守衛並沒有幾個。

    不知是不是大王子故意吩咐下去，要求少一些守衛的。

    裏麵已經不似早上那麽吵鬧，靜悄悄的。

    韓知客經過帳篷附近時，和其中一個守衛目光對上了，隨即收回探尋的目光，微微低著頭朝前走去。

    早上這裏麵寶音公主的叫聲，此刻又在他腦子裏回響了起來，因為當時有海拉蘇的大臣跟在身旁，所以他沒好意思停下來仔細聽。

    可是現在仔細一想，似乎有聽到南晉北梁的字眼，寶音公主就是鬧得再凶，為什麽又要牽扯上和她們韃靼族毫不相幹的兩個國家呢？這公主，管得未免也太寬了一些吧？

    他默不作聲地跟著守衛，走到那邊空無一人的山坡上，停了下來。

    他盯著底下成群的帳篷看了一會兒，忽然問道，“兄弟，我聽說，寶音公主把韃靼族大王活活氣死了，這件事是真的嗎？”

    那守衛神色忽然有些些許微妙的變化，扭頭朝四周悄悄看了一圈，小聲回道，“我平日也是跟在大王子身邊的守衛，所以有些事都是知道的，我們大王子信任大人，所以我就老實告訴大人了，韃靼族前任大王，可並非氣死這麽簡單。”

    果然，他聽到是氣死的，就覺得有些不靠譜，除非大王他自己久病纏身，不然好好的一個人，就這麽被氣死了，豈不荒唐？

    “嗯……你說，我保證不在外麵亂說。”韓知客暗忖了一下，緊接著回道。

    “是，大人既然想聽，那我就說了！寶音公主，其實是要許配給我們柔然大汗的，雖然是兩族之前的一句玩笑話，可寶音公主今年都十八了，為何要拖著？就是等我們大汗先開口提親！那前任大王非常疼愛寶音公主，又怎麽會舍得強迫她去做自己不喜歡做的事？”

    那守衛說到這裏，更加壓低了聲音，“韃靼族現任大王，是寶音公主的叔父，年紀尚輕，不過三十幾歲，當初上一輩讓他哥哥繼承王位時，他一氣之下，連夜走了，不知去了何處！”

    “他哥哥因為隻有這麽一個弟弟，怕他在外出什麽意外，沒幾年就親自出去尋找他的下落，整整找了一年才回來，長輩問起，隻說他弟弟不肯回來，沒想十八年之後回來了，一回來他哥哥就暴斃！大人說這件事正常嗎？”

    “你的意思是，他弟弟謀權篡位，還為了鞏固自己的利益逼著自己侄女遠嫁？”韓知客想了想，皺著眉頭問他道。

    “不不不……”那守衛連連擺手道，“我可沒這麽說，都是大人自己領悟出的。”

    韓知客望著他，許久，忽然輕聲笑了起來。

    北方部族挑選王位繼承人，並不是看嫡長庶子，因為大汗不似中原的皇帝三宮六院，娶幾個老婆就已經很多了，看能力和權勢，能者勝任之。

    海拉蘇大王子可真是好算計，如果他救了寶音公主，而不是柔然的大汗出手相救，那麽，寶音也不必為報答救命之恩而嫁給大汗。

    寶音可是韃靼族唯一的公主，嫁過來之後，說不定她為大汗生下的孩子，就會代替大王子，成為王位繼承人。

    算來算去，都是他這個外邦人動手，最為合算。

    倘若是以前，他猜出了旁人的想法，怎麽都不可能出手幫忙，可這次不同了。

    他笑著笑著，停了下來，扭頭又看向不遠處那頂關著寶音公主的帳篷，低聲朝守衛道，“你去告訴大王子，這個忙，我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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