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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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玉往後退了一大步,迅速抽出佩劍,和黑衣人鬥在了一處。

    他聽得囡囡的哭聲越來越小,而眼角餘光,看見那邊場院處,老田已然躺在了血泊之中,一動不動。

    心中的憤怒叫他忍不住狂吼起來,“是誰派你們來的?你們還有沒有人性!孩子都殺!!!”

    他想到之前對老田夫婦一瞬間的誤解,整個人幾乎要發狂了!若是他剛才沒有走,而是留下,他們或許也不會慘遭毒手!

    “我們奉命來殺楚大人和雲真,不問是誰,擋我者,殺!”那黑衣人冷笑著回道。

    楚玉手上的劍快如疾風,幾乎要刺進黑衣人肩頭之時,忽然有一道淩厲的劍風從後背襲來,他已經,勉強收劍折身,堪堪擋住背後偷襲者的重劍,倉皇之間,被壓得倒退了兩步。

    與此同時,他看見有幾道黑影,從遠處幾間農舍躥出,朝他這裏奔來。

    恐怕山下的幾家人家都遭了難了!

    他們竟然為了殺他和雲真,殺了所有人!

    楚玉死死瞪著眼睛,一雙眼睛幾乎能噴出火來,他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對自己的子民起殺機,哪怕是在自己幾乎被逼死的境地之時,也沒想過,要殺南晉人,可現在,他恨不得將這幫人碎屍萬段!

    “楚大人,要怪隻怪這姓田的,發覺動靜之後,妄想傷害我們,要不然,弟兄幾個也不會做絕到如此地步!”

    “孩子有什麽過錯?!”楚玉一聲狂吼,猛地抵開寬劍,手中抖開一道劍花,猛地挑破對方的手筋。

    伴隨著身前人的慘叫聲,他毫不猶豫將手中長劍猛地紮進對方胸口。

    劍柄脫手的同時,一個旋身,抵開身後人的刺來的一刀,一隻手擒住對方手腕,另一隻胳膊肘,重重擊向對方頭蓋骨。

    他聽得腦殼碎裂聲,心中的狂怒卻隻增不減,一抬腳,猛地踹開對方,又拔出被他一劍釘死的那人身上的長劍。

    他顫抖著握住劍柄的時候,聞聲趕來的五六個黑衣人,已將他團團圍住。

    他不知自己的動作有多快,也不知,自己身上到底中了多少劍,招招都是不要命的打法,身上每中幾下,就殺死一個人。

    殺到後來,他已殺紅了眼,抓住最後一個還能動彈的人的頭發,手中長劍一劍又一劍地刺著,鮮血噴了他一頭一臉,糊得他眼前一片血紅。

    直到手中的人,徹底不能動了,他才慢慢停下。

    許久,微喘著氣,丟開那人的屍首,轉身緩緩走到主屋門口。

    他抬袖,擦了下自己的眼睛,晨曦,從他背後斜斜照進屋裏,照在了睜著眼睛不動彈了的囡囡身上。

    孩子,還是死了。

    他若是不走,他若是,不婦人之仁,不隻想著離開而是追蹤那些殺手,囡囡,又怎麽會死?

    他第一次這麽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他把人全殺了又能如何?這些無辜慘死的人,都無法死而複生了。

    他緊抿著唇,走到囡囡的屍體旁,跪了下去,她的一隻小手,還緊緊地抓著自己胸前的金葉子。

    “對不起,是幹die的錯……”許久,他還是哭了,流進嘴角的淚,和著血,又苦又腥。

    旁邊躺著田嫂,還有囡囡的哥哥,兩人臨死之前,或許還想著要保護囡囡,她哥哥的手抓在她的腳腕上,死了都不曾鬆開。

    他死死咬著牙,伸手去一根根掰開她哥哥的手指,將瘦小的囡囡抱了起來。

    轉身的瞬間,他看到雲真正倚著門框,呆呆地睜大了眼睛,看著他懷裏的孩子。

    他不知道她是怎麽到這裏來的,可看到雲真終於能站起來了,一顆心卻更加痛。

    “對不起……”他站在原地,沉默了半晌,朝雲真輕聲吐出三個字。

    “她……”雲真望著他懷裏渾身被血浸透的囡囡,艱澀地問,“她,死了嗎?”

    她問著,踉蹌了一下,朝屋裏踏進一小步,看向躺在他身後地上的田嫂和大兒子,又扭頭環顧了一圈四周,繼續問他,“他們,全都死了嗎?”

    她臉上的表情,顯得茫然而又無助。

    “整個村的人,都死了。”他閉了閉眼睛,聲音放得更輕。

    雲真聽他這麽說,又踉蹌了一下,慢慢順著門板,滑坐在了地上。

    ·

    雲真隻記得那天,她是這麽清醒過來的,她聽見楚玉的嘶吼,像是野獸一般,將她整個人從黑暗之中,扯了出來。

    她從沒見過這樣的楚玉,沒見過他憤怒到喪失了理智的樣子,這幾聲狂吼,叫她整個人都清醒過來,好像之前經曆的一切,她都有著一絲意識,隻是懵懵懂懂的,醒不過來。

    她手腳並用地緩緩爬上小土坡,看見楚玉正在殺人。

    她以為她看錯了,楚玉怎麽會殺人?

    可爬出小樹林的一刹那,她看清了,就是他。

    楚玉受了重傷,埋了囡囡之後,從隔壁人家找來了一匹馬,和她共乘一騎,強撐著到了思州城外連綿的青山口。

    幸好,查爾巴幹一直在山腳下守著,等著他們歸來,將他們帶回了思州。

    楚玉發了一場高燒,燒得整個人都是糊塗的。

    他醒來的那一天,她正坐在輪椅上,替他煎藥,正在思量著是放一顆紅棗在裏麵,還是喂完藥之後,直接往他嘴裏塞塊糖。

    想了半晌,背後忽然傳來他的聲音,“真兒……”

    她手一抖,兩顆紅棗直接掉進了打開的藥罐裏。

    還沒回頭,楚玉就已經從背後擁住了她,聲音裏帶著一絲顫抖,“我做了個噩夢,夢到我將你殺了,我以為那是真的。”

    她一愣,慢慢捂住他圈在自己小腹上的一雙手,笑道,“傻子,怎麽會呢?”

    哪怕他殺了自己,也不會傷害她,她知道的。那天,殺了那麽多的人,對於楚玉來說,定然是有了心理陰影,他嘴上不說,她卻知道他有多難受。

    因為她那天就在場,他殺了所有人,便會做噩夢做到連她都殺了。

    許久,她輕輕拽開他的手,用一塊棉布抓起爐上的藥罐,替他斟滿了放在石桌上的碗,柔聲笑道,“你先把藥喝了。”

    楚玉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樣,像是個做錯了事的孩子,雲真拉著他坐下,他才坐在了她身旁,坐下的同時,輕歎了一聲。

    “我跟你說件事,在我們家鄉,孩子是不隨便寄養給別人的,隻有身上有擺脫不了的災禍的人家,用錢求了,才會有人願意把孩子寄養給他們。”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可我有個遠房表姐,就是如此,他父母為了一百兩銀子,把她寄養到一個非常富有的商戶人家,直到她長大了,長成了個貌美如花的姑娘,有人來提親,她的丈夫,生得十分俊俏,男方家中也算得上是富足,可好景不長,你猜怎麽著?”

    楚玉捧著藥碗,認真聽她說著,不由一愣,答道,“丈夫對她不好?”

    “丈夫對她很好,非常好,十分貼心,為了她,把一直在家裏養大的通房丫頭都趕出了府去,夫妻兩人之間,十分和睦,公婆也待她好。可一年沒到,丈夫便暴病而亡,之前得了場小小的風寒,沒幾日,便死了。”

    “怎會如此?”

    雲真朝他笑了笑,回道,“我怎麽知道呢?誰知一場無關緊要的風寒,就奪走了他的命,官府來查,也不是得的瘟疫,查來查去,也查不出個因果,我表姐,便成了個寡婦,但因生的好看,一個稍稍有些花心,人卻也不壞的公子哥,又瞧上了她。”

    “我表姐和她爹娘甚是開心,便又嫁過去了,可沒過幾年,這二嫁的丈夫,也死了。官府便來查她,說,她定是為了人家家裏的錢財而起了殺意,之前的丈夫,也是為她所殺。可我表姐心善,確實不曾殺人,官府找不出凶手,便草草砍了她的頭。”

    她說到這裏,停了下來,問楚玉道,“你知道是何緣故?”

    楚玉禁不住皺起了眉頭,回道,“總是有原因的,是不是她爹娘因貪財起邪念而殺了人?”

    “藥差不多涼了,你先喝了它。”雲真伸手將藥碗推到他麵前,笑道。

    楚玉知道她是想哄自己開心,想了想,還是端起碗來,一口喝盡。

    雲真見他喝光,才繼續道,“並不是。”

    “我表姐離世後,她的幹die幹娘,便開始順風順水起來,生意做大的同時,兒子也爭氣,考上了進士,家裏替他花幾百兩捐了個官,取了個高官的女兒,過得甚是得意,一年之後還添了雙兒子。”

    “我所說之意,並不叫你去深究這樁案子到底是誰所為,而是,不能隨意認幹親,認了,便是害了別人。”

    幾句話,說得楚玉眼神漸漸黯淡了下去。

    雲真又悄悄抓住了他的手,輕聲道,“可你認囡囡做幹女兒的時候,我也在,我也同意了的,這樁事,並不是你一個人的錯。無論如何,他們因我們而死,我們身上承了他們的命,更該好好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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