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自小根深蒂固的思想，叫楚玉一有這種念頭，便覺得羞恥難安，他不知道，自己想的是對的，還是雲真說的更有道理一些。

    他停下了替她按摩脊背的動作，直勾勾地盯著她，眼底的情緒，一時變得有些複雜。

    “就算是為了我……”雲真伸手，撫上他的臉頰，輕聲道，“我想我能有你的孩子，我們能夠親眼看著自己的孩子長大成人，而非，我生了孩子，孩子懂事之後問我，娘，我爹呢？我爹去了哪裏？”

    楚玉伸手，抓住她的手，眼底的複雜情緒，更是一陣陣地往上翻湧著。

    “你給我一段時間考慮……這件事，我要好好考慮過後，才能做出決定。”他慢慢皺緊了眉頭，回道。

    “而且，我今日一個下午，審出的結果，對於我想做的事，或許來說是件喜事。”雲真見他遲疑不決的態度，毫不避諱地回道。

    “要殺我們的人，不是旁人，而是舒家的人，他們恨我害死了舒常憲，恨因為我們，舒蘭被打進了冷宮，更加恨赫連錦因我而死，赫連錦一死，他們就沒了可以隨時叛變的對象，於是一不做二不休，殺了我們，世界清靜。”

    “他們此舉，直接表明了態度，他們是要誓死追隨鳳允恭了！鳳允恭容不下你，舒家人更加容不下你我，你覺得，以後會怎樣呢？”

    她是因為審出了一個能叫楚玉更加絕望，能叫他下決心謀反的結果，所以才會那麽開心，這樣，她的理由就更有說服力了。

    楚玉想了想，忍不住皺起眉頭，問道，“那你可有想過，不說遠的，若你我真的走到了那步，你該如何向你娘交待？”

    是，南晉天下是鳳家的，鳳雲如也因侯敬和北梁想要南下吞並南晉的野心，而覺得憎惡侯敬，若是她和楚玉一起反了，定然會傷透鳳雲如的心。

    她不該這麽自私，可她，是為了自己愛的人，還有自己孩子的將來做打算，鳳雲如應該能夠理解。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更何況她並非是南晉人，鳳雲如當初為了保她，將她送到雲氏夫婦手中，她為了保孩子，為什麽不能造反？

    她沉默良久，望著楚玉堅定地回道，“我願意為了你，拋棄自己的身份和所有，全然不計較那些。”

    雲真做到這步，他已經完全能夠理解她的苦心了。

    然而他卻真的無法，一時之間就輕易做出決定。

    他不由自主長歎了口氣，沉聲回道，“你給我時間，好好考慮……”

    “好，眼下並沒有到走投無路的那步，我不逼你，但是玉哥哥，你可想好了，真到了那一天再做決定，可就晚了。”

    兩人說話間，洗澡水已經漸涼。

    楚玉鬆開她，先跨出去，擦幹了身上的水，草草披了件衣裳，又在小板凳上墊了塊幹布，俯身將她抱起，放在小板凳上，蹲在她麵前替她細心的擦著。

    做這些事的時候，一句話都沒有說。

    雲真望著他眉心的疙瘩，忍不住伸手，輕撫了兩下，“我不逼你，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再做決定，將來不要後悔便是。”

    楚玉抬頭望向她，默默地點了兩下頭，替她套了件寢衣，又將她放回到床上。

    “你定然累了，今天早些睡吧，有我陪在身邊，不必害怕擔心。”

    正要起身的時候，雲真悄悄拉住了他的手，輕聲問他，“今晚不和我一起睡嗎？”

    楚玉扭頭望向她，笑了，“你想我陪你一起睡嗎？”

    “想。”雲真認真地點了點頭，“想你睡在我身邊，你陪著我，我便不會有隨時都可能會離開你的擔憂了。”

    她怕自己一覺醒來，又發現自己不過是做了場chun夢，她不想再經受一次那種不知自己是在現實中還是在做夢的感覺了，怕自己會頂不住。

    “那好。”楚玉想了想，緩緩走到她身邊，替她蓋上了被子，“你先睡，我拿了東西，一會兒就過來陪你。”

    做事情總是思前想後顧慮著別人是如何想的，這樣太累了，他第一次有了這種念頭。

    他心裏明明想陪著雲真，她也自己要求了，那麽他還去想別人做什麽？

    他回房時，九斤不知何時來了，一個人站在他書桌前，低著頭站著，似乎在等他。

    “這麽晚了，有什麽事嗎？”楚玉一邊漫不經心地問著，一邊走向自己裏間的床鋪，拿了個枕頭夾在腰上，又轉身過來，挑了份桌上思州周圍的地勢圖。

    九斤見他今晚不想在這裏睡的架勢，隨即問道，“爺今晚睡雲真那裏？”

    “嗯，有些事總是要跟她談清楚。”楚玉頭也不抬地點頭回道，“來找我什麽事？”

    “方才接到通報說，將軍的隊伍，前幾日駐紮在了離我們不遠的一處地方，爺可要邀將軍前來兄弟小聚幾日？反正北梁還沒打到思州附近，將軍如今幹的是個清閑職務。”九斤繼續低了頭回道。

    說的好聽，叫做清閑職務，說得難聽，一個做將軍的，若是連上戰場的資格都沒有，那便是對他極大的侮辱。

    楚玉清楚明白得很，望著窗外的半弦月，沉默了半晌。

    許久，輕聲回道，“傳個口信給他，讓他中秋若是有空，就來我這裏看看，我有些重要的事，要當麵與他商量，我與他也許久沒見了。”

    九斤立刻順從地應下。

    楚玉沒繼續往下說了，拿著東西轉身走出門去，九斤跟在他身後走了幾步，忍不住低聲道，“爺，爺可有想過若是與郡主成婚，是否要告訴如國夫人和皇上？”

    楚玉扭頭看了他一眼，九斤想到的，他自然也有想過，大婚怎麽能沒有高堂在位？畢竟他娶雲真，不是做妾，並且身邊的人都知道，雲真是郡主，而非是個普通女子。

    “今日下午，我已寫了封書信，傳到了臨安城，即便如國夫人不肯皇上不肯，我也娶雲真娶定了。”他淡淡回道。

    說完，便穿過庭院，進了虛掩著的東廂房。

    九斤變了，像是逢晴才是他的主子，事事向著逢晴，哪怕遇到再多阻撓，就像他所說的一樣，雲真，他娶定了，天塌地陷也要娶她。

    雲真一個人躺在床上，等著楚玉，迷迷糊糊地就要睡著了過去，忽然感覺到床微微下陷了一些，猛地驚醒過來，扭頭望向坐到床沿邊的楚玉。

    他不知她已經醒了，斜倚在床頭上，正盯著膝上的地圖也不知道什麽在發呆。

    她見楚玉臉色有些不好看，以為是自己方才對他說的那些話，叫他覺得心煩了，想了下，在被窩裏微微蠕動到他身旁，伸手摟住他的腰。

    楚玉低頭，看向雲真埋在自己腰間的一張小臉，笑道，“怎麽醒了？”

    “你不開心。”她在他身上輕輕磨蹭了幾下。

    “沒有不開心，隻是心事有些重而已。”他伸手，輕撫著她的頭發，“頭發幹了，我替你抽掉底下的墊布。”

    “好。”她在他懷裏悶悶回道，隔了幾秒，又問他道，“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怎麽會？都已經說開了，生你的氣做什麽？”楚玉邊說邊搖了搖頭，“是二弟，如今南晉正值用人之際，皇上卻把他調到了離我們不遠的窮鄉僻壤，沒叫他上戰場。”

    “我娘都親自上陣掛帥了，楚衡這麽厲害，好歹也叫他陪在身邊做個副將啊！”雲真的瞌睡蟲漸漸跑了個精光，狐疑道，“會不會是姓舒的那群人，在皇上麵前挑撥離間了？”

    “說不定吧。”楚玉輕歎道，“我一個人受罪也就罷了，還連累他也跟著難受。”

    “你想見他嗎？”雲真想了想，低聲問他。

    他沒說，雲真就能猜出他心中所想。

    楚玉隨即將膝上的東西放到一旁，躺在了雲真身旁，伸手托起她的臉，和她側身相對，“嗯，我已叫九斤去聯絡他，叫他中秋來思州與我們團聚幾日。”

    中秋？不知不覺，竟然又到了中秋，雲真猛然間想起來，自己今年已經十九了，她昏迷了整整一年多，楚玉今年也二十六了。

    她盯著楚玉望著，眨了眨眼道，“玉哥哥，還有一年。”

    “什麽一年？”楚玉有些不明白她說的什麽意思。

    “我實話與你說，杜若清算出來一卦，卦象上說，我二十那年，命運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我今年十九了，不是十八。”

    她現在還不敢說自己會成為以後的開國皇後，怕說出來，楚玉會胡思亂想，隻是說了一半。

    偏偏在這時，楚衡落魄了，這難道不是一個轉折點嗎？

    她忽然有些激動，她心中還是有些相信龍神和杜若清的預言的。

    “命運轉折，就在這幾個月間會發生，或許，這正預示了你會在明年有一番作為？你想啊，楚衡的地位忽然一落千丈，這一定是個契機！過幾日他來了，你便問問他，問他現在手上還掌握著多大的兵權？”

    “你的意思是……”楚玉眉頭皺得更深。

    “對，我就是那個意思，沒別的意思！趁現在大理國世子一時之間還不會離開，我們再拖延一陣，等楚衡來！”雲真眯著眼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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