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斤想起，很久以前，楚玉向他說過這樣一句話。

    楚玉說，“九斤，你還小，不懂得將一個人放在心底的滋味，一旦你明白了，便知，你所做的一切，是完全不受你的理智控製的。”

    現在他長大了，於是，便懂得了這種苦。

    他明知逢晴在雲真到來之後所做的一切，稱不上是光明磊落，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卑鄙，可即便是知道了一切的他，也還是放不下她，他終於明白了，原來自己以前一直幫著逢晴的理由是什麽。

    不是因為其它，不是他以前以為的，隻是單純地替逢晴打抱不平，而是因為，他早就喜歡上她了，他喜歡逢晴，隻是一直不願承認而已。

    現在他知道了，清楚了，明白了，在她這麽落魄的時候，他無法狠得下心對她置之不理，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這麽一頭撞死在樹上，而沒有一個人願意伸手去攔她一把。

    他傻，他覺得逢晴也傻，而不是壞，她隻是心中有一股無法放下的執念而已。

    “既然知道得不到，為什麽要這樣做呢？”他伸手牽起韁繩的時候，忍不住輕聲朝逢晴道。

    他想，如果逢晴心中沒有這股執念的話，那麽或許雲真和楚玉還能容得下她，那麽他也能一直陪在她身邊，看著她了。

    喜歡一個人，原來並不是因為她是好是壞，隻是喜歡而已。毫無預兆起了頭，便無法放下。

    他暗暗歎了口氣，替逢晴牽著馬，朝之前赫連錦消失的方向走去。

    或許赫連錦能容得下逢晴，將她帶到侯元昊身邊。

    雲真在大家麵前揭穿了逢晴的身份，逢晴如何還能回到鳳允恭身邊，如今隻有回侯元昊那裏，或者是，叫逢晴回到北梁親人身邊。

    如果赫連錦能夠同意，那麽他再回來向楚玉負荊請罪。

    一眾人看著九斤帶著逢晴離去，心裏最不是滋味的，自然是雲真和楚玉。

    雲真抬頭看了眼楚玉，知道他定然對逢晴的離開帶了一絲愧疚，可逢晴，真的不走不行了。

    她沉默許久，朝楚玉輕聲道，“玉哥哥，董大人的事還沒解決，不先去抓剩餘的人嗎？”

    楚玉驟然被雲真點醒，朝身後的查爾巴幹道，“你先帶真兒去我院裏，不要送她回賞心閣，董大人帶來的人遠不止這些，我怕有詐。”

    雲真自知現在身體還未完全恢複，跟在楚玉身邊也是個累贅，倒不如自己一個人安安靜靜地等著，等待楚玉處理完了這些事再說，隨即朝查爾巴幹點了點頭回道，“送我去書房吧。”

    ·

    因為有楚衡的加入，大理國世子也是完全傾向於她們這邊的，雲真在房中等著，倒不是十分著急。

    隻是一個人坐在床沿邊，一聲不吭安安靜靜地等著，她不覺得焦心憂慮，但覺得時間過得特別的慢。

    她等這天，等得不是很長，也不是很短，因為一切都有了底氣，所以覺得從容。

    因為知道，從今天以後，她和楚玉便是夫妻，都不會再分開，她是楚玉一個人的，楚玉也是她一個人的，所以又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見他。

    她覺得，如果是兩個兩情相悅的人結婚的話，大抵都會有她這種複雜的感情吧？

    她偶爾聽見遠處傳來刀劍聲夾雜著人的嘶吼，查爾巴幹就在書房門口守著，悄無聲息。

    時間一秒一秒地流逝著，她想起了從前的很多事，想到她今日做出的選擇，直到現在徹底冷靜下來，她也不覺得後悔，她選擇了楚玉，絕不後悔。

    可是直到她再也聽不見外麵的聲響，天色轉黑，楚玉也不曾回來。

    她聽到門口傳來敲門聲，查爾巴幹跑到門口去開門，有人在門口和查爾巴幹說了幾句什麽，查爾巴幹隨即關了門，轉身來走到房門口，朝裏麵的雲真道，“郡主，楚大人恐怕今晚不能回來了。”

    “是事情處理得不順利嗎？”雲真禁不住問他道。

    “倒也不是順利，是出了些小小的差錯，跟隨楚將軍後一批來的那兩千人中，似乎混進了細作，在進青山口的時候被副將發選了端倪，起了內訌，方才已經打起來了，楚大人和楚將軍正要趕去幫忙。”

    “事情嚴重嗎？”雲真心中一緊，急忙起身，走到門口問道。

    “倒也不是很嚴重，就是幾百人不服從副將的命令而已，僵持在那裏，似乎想要拖延時間，赫連錦也正好走到了那處，三方人馬誰都不肯饒誰，等楚將軍的大隊伍趕過去就好了。”

    楚玉之前當著所有人的麵承諾，絕不會傷害赫連錦，會放他出青山口，想來不會食言，就看赫連錦是不是忽然又改變主意，和那幫反叛的人聯合在一起了。

    “董大人帶來的那幫人已經處理幹淨了嗎？”

    “那幾百人倒是都安置妥當了，隻不過一時之間不敢用他們，怕裏麵有詐降的。”

    雲真心往下沉了沉，半晌，坐在了門口的椅子上。

    “那我今晚也不睡了，等著他的消息。”她輕聲回道。

    楚玉和楚衡走了，她就不能走，不然一個主事的人都沒有，這思州城就亂了。

    這一夜過得特別漫長，她又聽聞思州宣慰司底下的官員，有些不服從楚玉的反叛，思州城周圍的一些小城鎮，有的開始了反抗。

    而思州城裏隻留下了楚衡的兩員副將，還有大理國世子，他們的話不夠響亮，有些鎮壓不住那些反抗的人群。

    雲真聽到院門又被敲響了兩次，一次是那兩個副將求見。

    雲真聽聞四處傳來的那些消息，正在思量該如何解決時，大理國世子又來求見，說他的那五千精兵已經趕到，正在趕往那些發生小規模戰爭的城鎮，叫雲真不必擔心。

    可就是遲遲沒有楚玉楚衡那邊的消息傳來。

    雲真見過大理國世子之後，收起方才和查爾巴幹商量過的東西，下定了決心道，“查爾巴幹，這裏有大理國世子撐著，想必也出不了什麽大問題了，我們立刻趕去青山口！”

    “郡主能放心得下大理國嗎？他們五千精兵在此，若是世子一時之間忽然反悔，趁火打劫，我們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查爾巴幹卻不同意。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雲真皺著眉頭回道，“別說他們五千人一時之間肯定吃不下宣慰司，大理國世子也是個有腦子的人，並非是酒肉草包，自然能權衡出輕重，離開我們，他們也成不了氣候！”

    查爾巴幹雖然還是有些擔心，然而看著雲真堅定的神色，也不敢再多說什麽，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再壞，不過是立刻打起來而已。

    雲真隻脫掉最外層繁複的外袍，連衣服也來不及換，就披上披風，隻是跟大理國世子匆匆打了聲招呼，帶了幾個原本楚玉身邊的侍衛，幾人趁著夜色，隨即風馳電掣般趕往青山口的方向。

    披星戴月地趕了半個晚上，剛趕至青山口的第一道一線天處，便聽得喧天的打鬥聲。

    看來，三幫人馬到底是打起來了。

    雲真不知楚玉他們到底在何處，不敢再前行，先派了一名侍衛前去打探消息。

    不一會兒，那侍衛便悄悄返回了，朝雲真稟報道，“夫人，確實打起來了，似乎是赫連錦先挑起的，前方是爺的人馬，死死守住了天塹，不讓他們能有進來的機會。”

    “好，是我們的人就好。”雲真這才稍稍鬆了口氣，繼續翻身上馬朝前行去，“爺和二弟有沒有傷到？”

    “不知，正打得火熱，前麵的人知道夫人來了，便催屬下叫夫人和他們會和，以免赫連錦他們使詐，從後麵攻入傷了夫人。”

    雲真和幾人說著話的時候，梅翁果然從前麵朝她們迎了過來。

    “梅翁，實在是對不住了，等赫連錦他們離開，我和玉哥哥一定將你們安全送回去。”雲真隨即下馬，牽著韁繩迎上前去，有些愧疚地回道。

    梅翁苦笑著搖了搖頭，“天意如此，注定了我們今晚走不了，那便是走不了。”

    雲真朝遠處看了眼，見一線天的山根底下，躺了些傷員，隨即問道，“梅翁，你可知他們是怎麽打起來的？玉哥哥不是說了，會放赫連錦離開嗎？怎麽會打得如此凶？”

    “楚大人倒是有放他們離開的心，可不巧，楚大人還沒到這裏時，赫連錦和那幫忽然反叛的人碰上了楚九。”

    “楚九是帶著逢晴要見赫連錦，想必本意是要赫連錦帶著逢晴離開，可赫連錦以為，是我們這邊的人使詐反悔，想要借機攻打他們，一怒之下殺了楚九和逢晴，楚將軍這邊的人也不知原委，聽聞楚大人身邊的楚九出了事，便打起來了。”

    雲真心猛地往下一沉，有些不怎麽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沉聲反問道，“楚九和逢晴都死了？赫連錦殺的？”

    “是，確實是死了，逢晴被殺了之後，人頭被拋到對峙的兩軍前，看到的人說，就是逢晴，不會錯。”梅翁歎了口氣回道，“也是自作孽不可活，她若是沒傷你的心思，又怎麽會落到這個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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