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娘騙了楚衡。但是楚衡當時卻不明白。

    “我說讓她走時，她顯得有些難過的樣子，我以為她是因為我要她離開，所以不開心，沒有往深處想，雪娘又問了我一遍，是不是真的不希望她陪在我身邊，是不是真的，不想看見她了。”

    “我當時，又聽到傳言說，鳳允恭要放我回戰場了，便想著就算是雪娘留在我身邊，我上戰場，定然也不會將她帶著，倒不如就讓她回到你身邊，你們兩人都能有個伴。於是我又告訴了她一遍，讓她走。”

    “她顯得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樣，等我喝完藥之後，捧著藥碗出去之後，直到第二日，我都沒有再看見她，我問炎叔他們，他們說，雪娘說我叫她離開，所以前晚上便自己打包了幾樣東西，趁他們睡著時，偷偷離開了。”

    “我原本是想叫炎叔他們送她走的，想著她一個小丫頭，獨身離開，路上說不定會遇到什麽危險，罵了炎叔一頓，便叫人出城去追，追了幾天，都沒得到她下落，不知她去了哪裏。”

    “又隔了幾天，有個不認識的人送信來給我，說是雪娘給的，說她已經找到了你，正陪在你身邊，叫我不用擔心。恰好那時，皇上召我進宮，讓我去邊關戍守，我忙著整頓隊伍，便以為她說的是真的，放了心，沒過多久便帶人上戰場了。”

    楚衡說到這裏，輕輕吸了下鼻子，雲真看見他的眼眶紅了，瘦削的臉顯得格外憔悴，眼窩深陷，確實如楚玉所說，楚衡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

    雲真看著他，許久沒有吱聲，等到他情緒穩定下來，才又輕聲問道，“後來呢？你怎麽會發現她在宮裏，而不是在我身邊？”

    “後來，我大哥和我通信時說，兩三個月了，雪娘也沒有給他消息，會不會是騙我的？”

    “我那時方覺得有些不對勁了，叫炎叔去找到雪娘下落，炎叔千方百計地找到了那個傳信的人，才發現，信是從宮裏傳出來的。”

    “等炎叔摸著線索，一點點地追詢，發現那被囚禁在皇塔裏的聖女正是雪娘時，她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樣了。”

    “那時她已經不想活了，炎叔托了進去送飯的人給她帶了一句話，說已經找到了你，你已經醒來了，雪娘卻回說，如果你還活著，一定會來救她，你沒有來，就證明炎叔是在說謊。”

    “炎叔沒有辦法，隻得告訴了我這個消息，我一得到消息，便火速趕回去，但是舒蘭得知了我回來的消息，不知向雪娘說了什麽，雪娘竟然會選擇從塔上跳下，我隻晚了一步……若是能提前半柱香的時候到，恐怕也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她出事。”

    南晉皇塔的十八層有多高？估計比現代高樓的三十幾層樓都高，它的每一層都是挑高了做的，望著比複式公寓的高度都高，從那上麵跌下來，想也知道有多慘。

    雲真聽到後來，忍不住歎了口氣。

    “你可知道舒蘭是怎麽威脅她的？”雲真忍住心底的酸楚，惡狠狠問道。

    “不知，具體是什麽原因，恐怕也隻有雪娘自己清楚了，舒蘭怎麽可能向我們說實話？”楚衡咬牙沉聲回道。

    確實，舒蘭怎麽可能承認是她逼的？她好不容易讓鳳允恭將舒蘭打入冷宮，可沒想到，世事無常，卻是雪娘替她承受了這後果。

    舒蘭原本做著當赫連錦皇後的美夢，被她破壞了之後，自然是恨她入骨，因而向雪娘報複，如此還不夠，又向她和楚玉報複。這口氣，她如何能咽得下？

    “我不怪你。”雲真死死捏著拳心，許久沉聲問道，“二弟，你想替雪娘報仇嗎？”

    “如何不想？”

    “那就讓我走，馬上天亮了，你大哥還未回來，我再不走的話，就晚了！你替我向他說一句，無論如何，我一定會活著回到他身邊，叫他再等我一等。”

    雲真此行，是下定了決心。

    楚衡起身，掀開帳篷的簾子，往外看了一圈，見楚玉果然還是沒有回來，隻是又考慮了一下，隨即扭頭朝雲真道，“大嫂，走吧，我送你一程。”

    ·

    從南到北的距離，雲真整整走了十幾天。

    他們前來的消息，烏落蘭庭梧並不知道，他們一路往北，曾遇到南晉的大軍，也碰到北梁的軍隊，到處一片混亂，之前的本州也已經被北梁攻下，甚至已分不清哪片是誰的地盤，雲真和查爾巴幹都是挑著無人的荒野趕路。

    他們離開思州城的第三天，就傳來播州被攻陷的消息，是侯孝坤親自領著隊伍攻陷了播州。

    而思州最終在楚玉等人的嚴守下，守住了，赫連錦隨即繞遠路，和侯孝坤匯合。

    而逢晴被殺，也造成了侯敬與侯元昊之間的矛盾激化，兩幫人劍拔弩張，雖然沒有明目張膽地徹底分裂，朝堂上侯敬的勢力，卻在一步步地被吞並，侯元昊並不是什麽好欺負的主。

    眼看著，天下就要被幾幫勢力分割得四分五裂，隻差一個更大的契機。

    思州被北梁南下五萬大軍圍城的消息，沒隔幾日，又緊接著傳來。幸而有大理財力和兵力的幫助，險險守住了。

    雲真和查爾巴幹一路聽著南方傳來的消息，幾乎是不眠不休地趕到柔然，當看到茫茫的草原時，雲真渾身一軟，險些從馬上栽了下去。

    “郡主，就算思州被攻下，南邊還有烏撒烏蒙宣慰司可以退守，再不濟，退到大理邊境，也是有卷土重來的機會的！播州此時是被北梁軍占領著，侯孝坤他們野心如此，說不定下一刻就會和北梁將軍翻臉，任何變數都有可能！”

    查爾巴幹一把伸手拖住雲真，焦急道。

    雲真著急，他也著急，畢竟楚玉和楚衡兩人前腳剛宣布反叛，後腳便被北梁圍城，根本還沒有培育壯大自己實力的機會，這是誰都不曾預料到的事。

    幸而雲真早就聯合了大理國，大理國在裏麵摻和了一腳，沒有半路退出的道理。

    “可若是播州和思州兩城都被赫連錦和侯孝坤他們攻下，你說我能咽的下這口氣嗎？”罪魁禍首逢晴已死，連撒氣的人都沒有，雲真一口氣憋在心裏，有苦難言。

    幸好她的決定足夠明智，搶在侯孝坤帶著大軍襲來之前，先離開了思州播州，哪怕是晚了幾個時辰，恐怕都走不了了。

    就看她過來之後，是否能找到神器，神器才是解救思州城的關鍵！

    她心中又是焦慮又是緊張，坐在馬上一陣陣地心悸，用手用力地一遍遍地抹著胸口，才好受一些。

    “查爾巴幹，你說，我是去找庭梧，還是自己先去一趟韃靼族？”她緩了許久，沉聲問查爾巴幹道。

    “屬下覺得，郡主還是先去韃靼族為妙，或者是此行就不要去烏落蘭族了，畢竟烏落蘭族有韓知客在。”

    “可是我這樣做，瞞著庭梧，會不會顯得有些不仁？”雲真忍不住長歎了口氣，“倘若我因為韓知客是赫連錦的人，不與她見麵，眼下還沒有徹底決裂，以後更是要防著她了。”

    “郡主與族長之間的情誼，自然不會因為這些事情而減淡，屬下覺得，郡主不去，才是對族長最好，至少不會叫她在這微妙的關頭左右為難，何不等到等到將來局勢明朗一些？”

    查爾巴幹的話，說了一半，留了一半，雲真卻聽懂了他的意思，先不要叫柔然卷入到這紛爭之間，如果雲真能拿到神器，助楚玉稱帝，柔然加入到楚玉這邊的陣營，便是大勢所趨。

    當然，查爾巴幹最主要的意思，是覺得赫連錦一定不會成功。

    雲真想了又想，覺得查爾巴幹的話其實有幾分道理，他陪在烏落蘭族族長身邊的那麽些年，果然還是有些用處的，碰到軍事方麵的事，他並不像表麵上看上去的的那麽傻。

    “那好，便依你所言，我們今晚就在這附近休息一夜，明天直接去韃靼族。”許久，雲真沉聲回道。

    兩人這十幾天一路趕到柔然，路上的艱辛自然不用多說，兩人隨意找了個附近的牧羊人家，借宿了一晚，睡得極沉。

    當第一縷晨曦照在帳篷上時，雲真便早早的醒來，洗漱穿戴完畢，發現查爾巴幹也早就起身了。

    兩人的表情都顯得有些凝重，草草吃完了早點便上路了，沿著草原的邊緣處，一路疾馳繞行至韃靼族邊境。

    當看到遠處天際連綿的雪山時，雲真便知道到了。

    她從附近的集市上買了一套男裝，裝扮成男人的模樣，和查爾巴幹兩人摸行到一年之前關押她的韃靼族都城附近。

    她看到遠處高高的山坡之上，矗立著的圍牆，和高高的一片華麗的帳篷，心中不免更加緊張與沉重。

    “先找到那神婆。”雲真牽著馬，和查爾巴幹在熙攘的集市上穿行，一邊沉聲道，“找到那神婆就知道神器放在何處了，她一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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