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宿從端木肅的身子裏坐了起來，他趨步走向窗口，望著外麵漆黑的夜色，他悠悠道：“你以後會知道的。”

    我望著坐在床沿上的端木肅，緊閉著雙眸，一副睡著了的樣子，而應宿呢，一身的憂傷和寂寞。

    我莫名地覺得傷感。

    我走向他的身後，小心翼翼地問道：“殿下，妾身有個疑惑，不知當講不當講。”

    “既然想問，就說吧。”他轉過了身，目光溫潤如玉地望著我。

    “殿下，端木肅是怎麽死的？”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我下意識地望了一眼床沿上閉著眼睛的端木肅屍體。

    應肅血紅妖瞳中閃過一抹訝然，他邁向我，長睫在眼簾下方投下斑駁的暗影，他問我是否真的想知道。

    我頷首。

    “一年前。明王府一半人，在一夜之間死掉。”

    “我調查過——雖然懷疑東宮太子，但也沒有十足的證據吧，不過他的確很可疑。”

    “他讓倒道士跟我進府，其實就是為了查證此事？”我忽然有點明白了，我又道：“上次太卜前往鎮鬼神獸。也是為了調查此事？”

    “是——現在全天下的人都不知道，真正的明王殿下已經死了。”應宿望了一眼床沿上的端木肅：“或者，他在不甘什麽。”

    “殿下你說的不甘是什麽意思？”

    應宿溫存地望著我：“萋萋，本王最近總有一種神遊的感覺，時常忘記自己上一刻經曆了什麽……”

    怎麽會這樣呢？

    會不會是他失去血珠庇體，端木肅的亡魂又沒重生，所以又重新找上了自己的身體？

    我將自己的疑惑說給應宿聽，我說我好像見到了端木肅的鬼魂——一個嗜血的鬼魂，我並沒有將他被端木肅所控製的事情說出來，那也是他覺得自己記憶出了錯的原因，他若是知道自己被人壓製，而要來傷害我，會愧疚吧，所以我選擇了不說。

    應宿跟我說，我見到的端木肅，可能隻是一抹意識形態，應該不是真的靈魂，靈魂受人間濁氣汙染。估計早就飄零灰飛煙滅了。

    我似懂非懂：“那種意識形態會很厲害的對吧？”

    “怨氣所化，隻是一股氣，但也有戰鬥力。”他目光灼灼地望著我：“萋萋，下次若是再遇見，就用此符咒對付——”他變出三紙符咒給我，黃符紙中央畫著一道血痕——

    這是應宿對我的在意，我覺得他不喜歡的時候，他又會給我一種在乎我的感覺，很矛盾，但我能體會，他多少還是有些在意我的，也在不知不覺中維護著我……

    我沉吟了一會，這才問道：“應宿，王府是不是有血池修羅場，一個白天看不到的地方？我好像有碰到過——”

    “你我第二次見麵，就是在那裏啊！”

    他笑了，笑意像暖陽一樣，溫暖人心。

    一語驚醒夢中人，原來果真如此啊！

    應宿告訴我血池修羅場的確是存在的，那是明王府被下咒之後出現的慘案。

    “當時我與蕭刹，在人間修行，恰逢路過明王府，看到了慘案發生的全部經過——萋萋，我一直在找散落在人界的返魂香，其中一塊很確認在南夏皇宮中。”

    “那麽殿下，你到底是為了救誰呢？”我記得他在伊人殿問過臻妃關於返魂香的事，我也猜想他千方百計地成為端木肅，就是為了得到那玩意。

    “也許——再也用不到了。”應宿發出一聲長歎。

    我心中某個地方塌陷了下去，心中有一種很不安的感覺，我走上前去，抓住他的手：“殿下，答應我一件事情吧！”

    “嗯？”

    “這一生一世，都不要放開我的手！”我扣緊了他的手指牢牢地將其握住，我知道自己不夠美麗，但我會去學習變美。因為他太優秀了，所以更美好的我才能站在他的身旁。不管怎麽樣。血珠我是一定要去要回來的——

    求段哥哥不行，就想想其他辦法。

    應宿望著我，手溫柔地撫著我額前的發，眼神溫柔似水，但他卻沒有應我一聲“好”。

    我盼了很久很久。

    他都沒跟我說，隻是哄著我睡。而事實上這幾日我是沒睡好，窩在他懷中竟心安地睡著了。

    一大早醒來時候他已經上早朝去了。

    我望著床邊上空空的位置，心也是空的。

    我望著帳頂，自己到底要怎麽做，才能幫助他呢？我倏然起身，小鳥卿卿卿地飛到我的麵前：“姑姑。你醒了噻。”

    “我要去刑部。”我魔障了一樣望著小鳥兒。

    “姑姑你是去看段塵涯，還是……“

    “都是！”

    “姑姑，現在風頭上還是不去的好！”小鳥兒在後麵追著我。

    我腳步一滯。

    “你們關係才緩和不要再添誤會了，段大人那，寶寶替你去看！”小鳥兒仗義熱血。

    我想想也是，我總往刑部跑，肯定不是辦法，他那樣生我氣，要殺段哥哥，我再去，豈不是真的會殺死段哥哥。

    我不去就是了。

    我想到了一個人，或許她會有辦法的！

    小雲不知道我去哪兒。當我來到望月閣的時候，她急忙問我來這裏做什麽。

    童淑棠擅長禁術。

    也許她知呢！

    下人進去通報，我們很快地進入了望月閣，童淑棠毀顏後徹底變了一個人，殷切熱情，讓丫鬟給我們端茶上點心。真的很客氣，也把我當了人看，但防人之心不可無，何況我被毒蛇咬過。

    她跟我講說小時候我們的快樂時光，我打住她的話：“我有一個問題想問問你？”

    看不清她白紗後的臉，她問我什麽問題。我說：“我想去一趟陰間找我娘，你有沒有辦法？”

    童淑棠顯然沒想到我會想去陰間，看不清臉，隻見她沉默著，估計在思考什麽吧。

    “妹妹，你確定你娘已經不在人世了嗎？”

    “人世找不到不是嗎？”我當讓不希望我娘去了陰間啊，她還那麽年輕。。。

    “可是即使她去了陰間，你去了也沒用啊！”她沉重道：“陰間是一個充滿陰氣和濁氣的地方，不適合人類去的。”

    “我連她最後一麵都沒見到，我不甘心！”為了應宿，也為了我娘，也許我去了陰間才能確認我娘是否到底活著。

    “殿下若是知道了。不會同意的。”童淑棠竟拿端木肅說事，我執意道：“二姐，就當我求你吧，去陰間的任何後果我自己承擔，你隻要提供辦法給我就好。”

    “這——”她居然還在猶豫：“妹妹，你讓我考慮一下吧，畢竟，這關係到你的性命安安危。我現在這個樣子，也不可能陪著你去的。”

    我真沒指望讓她陪著我去，但她既然這麽說了，說明她是真的有辦法的。

    “那二姐什麽時候給我回複呢？”我盡量語氣委婉，畢竟現在有求於人。總不能盛氣淩人吧。

    “明早上吧，好嗎？”

    我能說不好嗎？

    現在主動權都在她的手上。

    “二姐，拜托你了！”

    我與蛇是仇人，但卻不得不拜托她，誒。

    “妹妹——”她摸著我的手：“坐下來，陪我聊聊天好嗎？我現在看不到。出不去，一個人，很悶。”

    我隻好坐下來，聽她說。

    她說：“妹妹，其實我也兩天一直在思過——我對你是太殘忍了，上一輩子的恩怨，我不應該牽扯到你身上，你是無辜的，是姐姐不好，都是姐姐的錯。”

    我麻木地聽著，心裏卻隻掀不起半點的漣漪，如果說她對我造成的傷害。三言兩語就能抵消的話，那我也太自虐了。

    我不知道她為什麽態度急轉直下，但這顯然是不正常的，她留我在望月閣用午膳、喝下午茶，一直主動說著小時候的事。

    我靜默地聽著，很少回話。她也能感覺到我的冷漠——

    “妹妹，我們真的回不到從前了嗎？”童淑棠的聲音似帶著一絲哀傷。

    “我先回去了。”我實在是不想聽她在這裏矯情，還是回去罷。

    我走到門口時候，童淑棠卻是叫住了我：“妹妹——我答應你！”

    小雲擔憂的眼神望著我：“夫人，你真的決定……”

    “我決定好了，我要去陰間，刻不容緩！”我望著童淑棠，道：“謝謝你，二姐。”

    “妹妹進來吧，我告訴你辦法——”

    童淑棠在耳邊將去冥間的辦法告訴我，先找到三姐交界之地，再念術語，探入鬼域，她給我一塊暗黑色的玉，說是能幫我在冥間通關——

    但我必須在六個時辰內回來，否則我永遠都回不到人間了。

    我望一眼外麵的天色，午時過後，未時未到。

    也就是說我戌時前必須回來！

    我拿了她給我的黑玉。徑自朝外麵走去，小雲匆匆地跟上我：“夫人你別著急呀，讓小鳥兒陪你去，你一個人，什麽武功也不會，怎麽行呢？”

    小雲說得沒錯。我一個人什麽武藝也不會，我要帶上小鳥兒，我在門口等他回來，心裏想著他呢，他就瞬移出現在我麵前了……

    我激動地抓住他抱住：“寶寶你回來的真及時！”

    小鳥兒差點被我給憋壞了，嗷嗷叫著，連聲抗議，我將自己要去陰間的事情告訴了他，並且讓他不要阻攔我。

    小鳥兒看了童淑棠給我的黑玉，他摸索著上麵的紋理，卻是理不出一個所以然：“姑姑—你真相信她會好心送你去陰間啊？而且你去了，怎麽回來？她跟你說了嗎？”

    “都說了。”

    “夫人，我總覺得不放心……”小雲一臉的擔憂：“明王妃不可靠啊。”

    “險中求勝。這是我唯一的辦法。”尤其昨晚應宿的話，讓我更是惴惴不安。

    他們拗不過我，小鳥兒陪我去冥間，小雲留在人間，商議妥當，我們就上路了。來到了上次應宿和蕭刹進的“封魔口”——

    這裏陰氣很重。到處都是冰冷刺骨，比在冰天雪地裏麵還要冷，小鳥兒法術派上了用武之地，但我們也是經過了一番折騰，才順利抵達冥間，跟上次他們來這的難度係數有過之而無不及。

    隻是冥界的戒備讓我們詫異，一個鬼差也沒有，跟上次見到的不一樣啊！我們一路走著，小鳥兒覺得惶恐，說心裏麵很不安。

    我又何嚐不怕，但我能做的就是安慰他，也鼓勵我自己，我們兩個一直走，終於來到了黃泉路。

    遠處的冥海之水，入了忘川，喚起了誰的記憶？我隻望一眼，就覺得胸口痛得不能自己——

    我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整個人內髒像是痙攣了要被絞碎了一樣，胸悶窒息，感覺自己好像要死了一樣，我彎腰蹲下來，小鳥兒衝上來：“姑姑，你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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