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9 棠棠,最動情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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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九司令已經打烊。
關略站在窗口抽煙,門前的巷子裏一個人都沒有,台階上的那盞路燈就顯得特別亮。
他還記得某個雨夜那個女人曾經坐在那層台階上麵。
他問:“你怎麽在這?”
她答:“我想見你。”
她總是這麽直接逼人,關略在煙霧中咬著煙,算一算。他們已經兩個月沒見。
“九哥…”
“怎麽樣?”
“查清楚了,那塊公墓確實是邱啟冠生前購置的,合同日期是去年年中,也就是邱啟冠死前大概一個月左右買的。”
關略嘴唇勾起,掐了煙……
蘇姚兩家大婚,蘇梵股票一路飆升,蘇訣沒有出席當晚的婚宴,找了個借口留在公司加班。
淩晨十二點他才離開公司回去,剛進公寓大廳就見樓下值班保安抱著一隻封好的紙箱子走過來。
“蘇先生,剛下班啊?”
“嗯。”
“工作真忙。”保安拉了兩句家常,這才把手裏的箱子遞給他。
“這是什麽?”
“上午一位姑娘送來給你的。”
“姑娘?長什麽樣子?”
“長頭發,個子不高,瘦瘦的。”值班保安回憶。“哦對了,她以前好像也來這找過你幾次,應該是你女朋友吧。”
蘇訣心裏愣了愣,接過紙箱子,還挺沉的。
“謝謝!”
他抱著紙箱子上樓,找了小刀將箱子拆開,箱子裏全是廢舊報紙,報紙中間躺著那樽“出水芙蓉”。
蘇訣不知為何呼吸短了幾分,正準備將那尊玉雕拿出來的時候卻響了起來,屏幕上顯示“棠棠”。
這是訂婚宴後她第一次主動聯係他。
蘇訣有不好的預感。
“喂…”
“蘇哥哥…”對方聲音很低弱。
蘇訣站在門口,穩住情緒:“怎麽現在給我打電話?”今晚是他們的婚宴,這個時間她應該跟蘇霑在一起。
那邊卻長久沒有聲音,蘇訣有些擔心。
“棠棠…”
“……再叫一聲。”上丸腸扛。
“棠棠,你怎麽了?”
“蘇哥哥……再叫我一聲…”
蘇訣已經意識到姚曉棠的聲音不對勁了,他拿了車鑰匙就開門出去,等電梯的間隙他不斷問:“棠棠。你告訴我,你現在在哪?”
“棠棠……棠棠!!!”
對方已經沒了聲音,電話被掛斷。
蘇訣一口氣跑到樓下,發動車子開出小區,電話給姚曉棠回撥過去的時候已經沒了接聽,他隻能給姚海政打,可姚海政還在酒店應付客人,沒人接聽,再給蘇霑打,連續打了好幾遍蘇霑才接起來。
“喂……喂……”
“棠棠在哪兒?”
“什麽糖糖果果,你他媽誰啊?是不是打錯電話了!”那頭背景嘈雜,聽蘇霑的聲音明顯知道他又喝多了。
“喂…蘇霑…”蘇訣再開口的時候電話已經被掛了。
蘇霑此時正在百裏香的包廂摟著姑娘歌舞升平,那天是他和姚曉棠的新婚。本該洞房花燭夜,可他從酒店宴會廳出來就直接跟著一幫狐朋狗友去了百裏香。
蘇訣扔了,隻能加快車速往酒店開。
蘇霑和姚曉棠辦婚宴的酒店就是上回他們訂婚的那間,他衝進宴會廳。客人基本都散光了,根本找不到姚曉棠的身影,最後還是服務員告知“新娘兩小時之前就已經回房間休息了。”
“什麽房間?”
“酒店給新人贈送的蜜月套房啊!”
……
當晚網上全是蘇霑和姚曉棠大婚的照片。
唐驚程赤身坐在浴缸裏,嘴裏叼著煙,手裏拿著,屏幕上是一張蘇霑和姚曉棠並排站在一起的婚宴現場照片。
照片上的姚曉棠麵無血色,身形枯瘦,唐驚程隻覺得心口悶得發慌,她將放到一邊去,攀住浴缸邊緣緩緩將自己的身子和頭都溺入水底。
憋住氣,視線模糊。刺烈的燈光傾瀉而下,蕩在水麵上像是一圈圈金光。
鈴聲卻響了。
一開始唐驚程沒有接,可對方鍥而不舍。
她從水裏撲騰出來,蘇訣的電話。
“喂,來第一人民醫院!”
“什麽?”
“棠棠想見你……”
唐驚程幾乎是跌跌撞撞地從浴缸裏爬起來的,全身的水都沒擦,赤著腳跑回更衣室,路上摔了,膝蓋擱在地上,她爬起來隨便撩了條裙子就套在身上外往跑……
唐驚程跑到醫院的時候搶救室的燈已經滅了。
門口站了許多人,蘇閎治,姚海政,還有滿臉暈紅酒還沒完全醒的蘇霑…
“怎麽回事?”唐驚程抖著聲音問,結果回答她的是走廊裏的一片死寂。
蘇訣地從搶救室裏跑出來,看了眼頭發還在滴水的唐驚程。
“怎麽了這是?大半夜這麽多人跑來醫院…好玩啊……”她眼裏已經有淚了,卻偏要笑著問。
蘇訣痛苦地閉了閉眼睛:“進去吧,她在裏麵等你。”
唐驚程猛吸一口氣,掃了眼縮在牆角不敢吱聲的蘇霑。
搶救室裏真冷啊,足足近兩百平米的空間,頭頂是一排排照得白亮的節能日光燈,房間裏橫七豎八有幾張床,沒有其他人了,姚曉棠就躺在其中一張床上。
唐驚程走過去的時候眼淚一路流,床上的人還有一些意識,隻是臉色已經發了青,嘴唇泛紫,氧氣管子擦在鼻子裏麵,她用餘光看到了唐驚程靠近,費力地喊了一聲:“姐…姐……”
唐驚程一下子用手捂住嘴,花了好大勁才將哭腔憋進去。
“怎麽會弄成這樣?”
床上的姚曉棠搖了搖頭,很多話她已經說不清了,稍稍轉過臉去。
“姐姐…我…我有話…要講。”
“別講!”唐驚程不想聽,“好好的知道嗎?省點力氣,等你好了再講給姐姐聽。”
“不……”姚曉棠無力地抓了抓唐驚程的手臂:“我…不講…怕…以後都沒機會…講了…”
唐驚程終於泣不成聲,蹲在床邊上。
姚曉棠試著抬了幾次手,想幫她擦下眼淚,可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了,她急促地喘了好幾聲才說:“姐…姐……別…別哭…我不痛苦。”
這話隻能讓唐驚程更加難受,她胡亂抹了把眼淚:“好,姐姐不哭,你說,姐姐聽著。”
姚曉棠這才費力扯出一個笑,看著唐驚程的眼睛,突然說:“姐姐…其實我……早就知道你,蘇哥哥…蘇哥哥那裏…有你的…照片……”
“什麽?”唐驚程沒料到她會說這個,“什麽照片?”
“一張很早以前…拍的…合照,可是我…知道…他留著那張照片…是為了你。你知道我為什麽非要…非要那件出水…芙蓉嗎?”姚曉棠一字一句艱難地說。
唐驚程的意識已經有些迷亂,胡亂搖頭:“不知道。”
“是因為…因為蘇哥哥喜歡!他定了…那本雜誌…經常…看!那件出水芙蓉就在…那本雜誌上…上麵還有你的照片……”姚曉棠的隻言片語實在散亂,唐驚程已經沒有心情刨根究底。
什麽雜誌?什麽照片?她現在一概不關心。
“棠棠,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想說…想說…”姚曉棠劇烈咳了幾聲,表情痛苦,額頭一層層往外冒著汗,“我想說…姐姐,你還記不記得,我以前跟你提過…蘇哥哥喜歡的東西…我都喜歡,那件出水芙蓉…那間吃雲南菜的…餐廳,那些我看不懂的…抽象…畫,還有你…,姐姐…你知道嗎?……蘇哥哥最喜歡的…其實是你!”
所以姚曉棠才會在第一眼看到唐驚程的時候就親熱地叫她姐姐,這段時間也對唐驚程表示了不尋常的好感。
她盲目地去喜歡蘇訣所喜歡的東西,憎惡蘇訣所憎惡的人和事,並傻乎乎地把這種感情稱之為“愛”,樂此不疲,忘乎所以。
唐驚程已經無法言語,這讓她怎麽相信?
姚曉棠用力往下吞了一口氣,積攢了一些氣力。
“姐姐,本來這是…秘密,我打算一輩子都不說出來……可是我想我以後不能陪…陪蘇哥哥了,所以拜托…拜托姐姐……等我走了…你去和蘇哥哥…在一起…好嗎?”
唐驚程已經哭到癱在地上,這個傻姑娘!
“姐姐…你答應…快……快答應我啊!”她費力地扯了扯唐驚程的手臂,像是非要向她求個保證,唐驚程隻能捂住嘴點頭。
“好,我答應你!”
姚曉棠這才滿意,扯著嘴皮笑了一聲,瞳孔已經開始渙散,她是撐著最後一口氣才等來了唐驚程。
“那姐姐你去…把蘇哥哥叫來,就他一個人…陪我…陪我一會兒好嗎?”
……
唐驚程紅著眼睛跑出搶救室,走廊裏還是那幾個人,隻是姚海政已經因為傷心過度癱坐到了椅子上。
蘇訣站在離門最近的地方,唐驚程朝他看了一眼。
“她想讓你進去。”
旁邊姚海政聽到首先衝過來,卻被唐驚程攔住,忍住哭聲:“抱歉,她隻想見蘇訣一個人!”
蘇訣走進搶救室,姚曉棠已經開始出現嚴重痙攣,意識漸漸渙散,卻還能一眼認出床前的男人。
她幾乎是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笑出來,手臂已經無法抬了,隻能輕微地動了動手指。
“蘇哥哥……”
蘇訣蹲到床邊,眼底有悲痛,可臉上依舊是一貫沉冷的表情,他習慣喜怒不形於色了。
姚曉棠貪婪望著床前的男人。
“蘇哥哥,能不能…再抱…抱我一次。”
蘇訣閉了閉眼睛:“好!”遂俯下身去用手臂纏住她的肩膀。
他能感覺到懷裏的人劇烈戰栗,耳邊響起氣若遊絲的聲音:“蘇哥哥…再叫我一聲…棠棠…”
“好。”他都照辦,握住姚曉棠冰涼的手,“棠棠…”
姚曉棠笑出來:“真好聽…”
這是她聽到過的最動情的聲音。
棠棠……棠棠……棠棠……她最喜歡聽蘇訣喊這兩個字,她曾經也一度以為自己可以貪戀一輩子。
大概三年前在某次私人聚會上,姚政海帶她一起出席,跟所有人介紹:“這是我女兒棠棠。”
所有人都點頭奉承:“姚董千金真漂亮。”,唯獨隻有其中一位年輕男子舉著酒杯向前,主動與她攀談:“你叫tangtang?”
那是姚曉棠第一次見到蘇訣,緊張,心悸,幾乎羞紅了臉。
“嗯,我叫棠棠。”
“哪個tang?唐朝的唐?”
“不是,海棠的棠。”
許久之後姚曉棠無意在蘇訣辦公室的抽屜裏翻到一本舊雜誌,收藏圈內的行業期刊,封麵是一位年輕女子,穿著紅色裙子坐在她工作室的銀杏樹下接受專訪。
姚曉棠打開雜誌,從內頁裏滑落一張照片,若幹年前在某醫院病房拍的合照,幾名醫生和護士攏著一個年輕女孩子,女孩子依舊穿著紅裙,明眸善睞,站在一群白大褂中間顯得特別顯眼。
姚曉棠一眼便看出照片上的女孩子便是雜誌封麵上的那個,而她將照片翻過去,反麵角落用鋼筆寫了兩個字——唐唐。
那是蘇訣的字跡!
所以從此以後他喊“棠棠”兩個字的時候特別深情,隻是身邊所留並非心中所想。
姚曉棠平靜地躺在床上,用最後一點力氣拔掉鼻子裏的氧氣管,深呼吸…最後一次呼吸蘇訣身上的氣息。
“蘇哥哥…再喊一遍棠棠…”
“棠棠…”
她笑出來,水從蘇訣掌中滑落。
蘇訣眉頭一緊,一口氣頂在胸腔,聽到地上“叮”的一聲,姚曉棠抓了一路的那枚戒指掉到了地上。
“滴滴滴—”刺耳短促的聲音,心電圖開始上下竄起來。
外麵姚海政聽到心電圖的聲音衝進搶救室。
“醫生,醫生…”姚海政嘶啞的聲音回蕩在走廊上。
很快醫生來了,護士來了,蘇閎治和蘇霑也進了搶救室。
電擊除顫,心肺複蘇,一群人圍在床邊企圖留住這條年輕的生命,唐驚程始終站在門口,聽到裏頭醫生和護士混亂的聲音。
“心內痙攣,無舒張。”
“呼吸機!”
“第一次除顫!300j”
“重度休克,病人無反應。”
“加大,500!”
“還是沒反應!”
“最後試一次,再來…”
“滴——”沉重又漫長的一聲長音,心電圖上的曲線終於歸為平整…
“棠棠!”姚海政嘶吼出來,搶救室裏原本混亂的聲音似乎一下子靜了下去。
唐驚程一下子沿著牆沿癱坐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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