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清晨,燒水煎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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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雲淩折騰到普洱,入住酒店的時候已經快天亮了。
唐驚程早已體力不支,草草衝了一個澡便倒在床上睡回籠覺,一覺醒來已經是中午時分,她伸手摸過去,身旁枕頭上沒有人。
“關略…”唐驚程低喊了一聲。寬敞的屋子裏靜得似乎有回音,幕簾依舊密密實實地拉著,她伸手在床邊按了個按鈕,幕簾徐徐卷起……
陽光,遠山,沐浴著雲霧的萬畝茶園,所有一切都在幕簾後麵一一呈現。
還有那個坐在露台上側身對著自己的男人,穿著最簡單的素白色棉織背心,肩膀和手臂上的肌肉線條流暢,下麵是一條輕便的家居休閑褲,卷起一點褲管,腳上沒有穿鞋,可見小半截帶著腿毛的堅實小腿。
唐驚程好奇。這男人一個人在那做什麽?
煮茶麽?
她撿了地上的睡袍披上,小心翼翼地踩著木地板走過去。
果然在煮茶啊,露台上有個小圓桌,桌上備著專門喝普洱茶的小蓋碗,精致的特色點心和電子小壺,壺裏的水已經燒開了,撲撲冒著熱氣。
關略應該已經發現唐驚程走過來了,不過他絲毫不受幹擾,自顧自地拎了水壺洗燙濾網和蓋碗,再將碗裏的水倒進旁邊的瓷皿,用力猛甩了幾遍蓋碗和蓋子,以此將水瀝幹。
如此細致的一套動作他都做得極其穩妥熟稔。
唐驚程想,這到底是怎樣一個男人?
他明明握過槍,殺過人,身上有那麽多道疤,手上沾的血連他自己都算不清。可如此坐在露台上氣定神閑地煮茶,霧氣和茶園將他圍攏,他眼裏的寒光都斂盡了,眉頭舒展,煮水煎茶,又像極了一個普通男子,仿佛與世事無爭,也不是九戎台的任何人。
唐驚程覺得這根本就是一個自身有很多矛盾之處的男人。
時而寡淡,時而熱烈。
時而狠絕,時而又柔情。亞頁乒血。
就像現在這樣,他用關節分明的五指撚了幾小搓普洱丟進碗底,洗,燙。倒掉,再衝第二泡,用蓋子將茶水壓好,略等一小會兒之後茶水順著碗沿倒過濾網。流進旁邊的玻璃小杯子。
一小杯沉紅色的半透明液體,茶麵瑩柔,轉起小小的漩渦,就像眼前這個男子,色沉,有勁道,喝進嘴裏卻能品出許多味兒。
“過來。”他突然拉了唐驚程一把,將她拉到自己對麵的木椅上。
“嚐嚐。”他將剛煮好的那杯茶推給她。
唐驚程托起來呡了一下口。
“怎麽樣?”
“很好!”
出乎意料的好,她沒想到這男人真能泡出這麽好的茶。
簡直無法想象一個拿槍的男人會泡茶。
“你學過?”
“專門學過!”
“可你又不喜歡喝茶,別說是為了我學的。”唐驚程難得自作多情,關略又替她倒了一杯。滿臉嫌棄。
“你想多了,我是為了討老爺子歡心才學的。”
唐驚程略驚:“你是說阿喜的父親?”
“嗯,他生前喜歡喝茶,所以我特別去找人教過。”
那時候他才不過十三歲左右,在九戎台根本什麽都不是。
唐驚程沒想到還有這層原因,不由笑:“心機男!”
“過獎,不過混口飯吃!”
以前真是混口飯吃,十三四歲的時候關略也隻不過就是個孩子,吃過很多苦,也挨過很多揍,剛進九戎台的時候他隻想保命。
唐驚程完全體會不了他當時的心境,因為她的童年簡直跟關略的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她喝掉第二杯茶,手指滾著那個小巧的玻璃茶杯,問:“你父母呢?”
這是她一直好奇的事,也是第一次主動問他的私事。
關略眼底似乎沉了沉。
唐驚程以為他不想回答,立即改口:“不想說就算了,我也隻是隨便問問。”
“沒什麽不可說的。”關略將她手裏的空茶杯拿出來,又替她倒了一點進去。
熱氣氤氳,遠山雲霧。
他慢慢抬起眼睛:“死了,我從小印象中就沒有他們,我是我奶奶帶大的,大概8歲的時候奶奶也走了。”
唐驚程一口茶燙到心口。
孤兒啊,她覺得這種悲慘的童年經曆隻可能在書中出現,怎麽會真實發生在身邊。
“抱歉!”唐驚程突然有些難過。
關略卻笑了出來:“無所謂,反正我也從沒見過他們。”
因為從來不曾擁有過,失去的時候才不覺得痛苦。
關略不覺得自己沒有父母這件事多悲慘,隻是小時候飽一頓餓一頓的時候脾氣會很暴躁,有些戾性或許就是那時候養成的,磨難可以造就人,但同時也會在心裏埋下陰惡的種子。
唐驚程心疼地握住他的手腕,被茶杯焐熱的手指一點點摩挲著他手腕上凸起的青筋。
“沒有關係,你現在過得很好,你是好人,會有好報。”
“好人?”關略突然表情大轉,笑出來,他反手將唐驚程的手裹入自己掌中,眼底暗沉,“誰跟你說我是好人?”
“我感覺得到。”
“那你知不知道我十一歲的時候就已經殺過人。”
“……”
唐驚程一愣,但很快撅著嘴說:“沒關係,好人壞人最本質的區別不是做沒做壞事,我說你是好人,你就是好人!”
關略也無語,他隻能伸出另一隻手去捏唐驚程的下巴,隔著一張小圓桌的距離,他嘴角邪笑:“傻姑娘,你很多時候感覺都不準。”
“比如…”
“比如你恨的男人或許很愛你,再比如你說我是好人,其實未必。”
這真是一個不會聊天的男人。
唐驚程氣鼓鼓地將手收回來:“簡直無法跟你聊下去。”她起身就要回房,關略一把將她擼到自己大腿上,抱緊,手臂纏住她的腰,頭埋在她的後頸間用力呼吸。
她身上還帶著昨夜殘留的腥膩氣,他跟她做的時候不喜歡用避孕套,而她完事之後又不喜歡洗澡。
這習慣非常不好,不過關略喜歡,因為總能在她身上聞到自己的味道,就感覺她是屬於他的所有物一樣。
“唐驚程…”
“嗯?”
“你跟你父親感情怎麽樣?”
唐驚程在他懷裏僵了僵:“怎麽突然說到我父親?”
“你剛才問了我父母的事,公平起見,回答我!”
“很好啊。”
“……”
“我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不在了,是我爸把我帶大的,他這麽多年也一直沒再找女人,全是為了我。”
唐驚程在關略懷裏轉過身去,突然衝他咯咯笑出來。
“你知道嗎?我爸小時候總說我這一身臭毛病都是被他慣出來的,光脾氣就讓人受不了,他找不到哪個後媽可以容忍我這些毛病,而且斷定將來也找不到哪個男人可以容忍我這些壞習慣……哈哈…可是後來…”
唐驚程突然就噎住了。
關略看她:“後來怎麽了?”
她眼底動了動,噓口氣:“後來我還是遇到了邱啟冠……”
這個男人不光可以容忍她所有的臭毛病,而且在短短幾年之內把她寵得更加無法無天。
“關略,在去年七月份之前我一直覺得自己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因為我生命中遇到了兩個對我非常好的男人,一個是我父親,他將我養大,給了我美好的童年和優越的成長環境,還有一個便是邱啟冠,他教我雕玉,娶我為妻,並承諾會攜手跟我走完後麵所有的日子…”
可是後來食言了。
唐驚程心裏又開始疼,眼裏一片潮濕。
邱啟冠死的時候她沒哭,埋他骨灰的時候她也沒有哭,可是每回在關略麵前提起他的時候她都控製不住。
“抱歉,我不應該在你麵前提這些事。”她掙紮著要從他腿上下去。
關略圈住她。
“茶喝完了。”唐驚程嘴上開玩笑,別過身去用手抹了一把快要掉下來的眼淚。
“回來!”
“幹嘛?”
他將她的身子扳過來,她躲不過去的。
“看你眼睛紅得像兔子一樣。”關略抱住她,聲音低迷,伸手幫她擦眼睛。
唐驚程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扔到了烙鐵上,她在這男人懷裏一遍遍提起邱啟冠,每回都哭,每回都是他幫她擦眼淚。
“關略……”
“什麽?”
“我什麽都給不了你!”
“我知道,我也什麽都給不了你。”
他們彼此之間有什麽?
她說她生命中有兩個最重要的男人,一個是唐稷,一個是邱啟冠,邱啟冠死在關略麵前,唐稷他也早晚要收拾。
所以他們之間有算不清的仇恨。
關略將唐驚程的臉貼近,濕涼的唇吻上去,掠過她的額頭,眉心,最後抵達嘴唇……
唐驚程低吟,他將她抱起來走回房間。
幕簾落下,遠山,茶園,霧氣……一切都隔在了外麵。
屋內歡愛綿綿。
不,他們之間除了仇恨,還有這身體糾葛,戒不掉的癮。
蘇閎治最終還是沒有答應範慶岩的條件。
“白眼狼,混賬東西,獅子大開口,居然比遲峰還貪!”老爺子拄著拐杖在書房裏絮絮叨叨地罵了一個早上。
蘇訣進去的時候他正坐在椅子上,房間裏一股雪茄味,老爺子手扶住額頭,一臉燥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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