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 吃她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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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樓臥室的門沒關。

    寧伯走進去的時候關略正靠在床頭吸煙,鞋子也沒脫,整個人半冽著身子靠在軟墊上。

    “九少爺,沈小姐之前住的那間房下午我已經叫人去打掃過了。”

    關略吸煙的動作似乎停了停,等了好一會兒才聽到他?息裏輕微地“嗯”了一聲。

    寧伯留意他的表情,鬱鬱陰陰的。似乎在想什麽心事。

    到底是在宅子裏當了三四十年差事,有些事情寧伯也不是不明白,隻是不便多說,他將手裏疊好的那件月牙色睡裙擺到關略床頭。

    “沈小姐下午走得太急,也沒交代什麽事,下午叫人過去收拾房間的時候看到了這條裙子,裙子我記得應該是宅子裏的東西,所以已經叫人洗淨熨燙好了,之前一直掛您這邊的櫃子裏,九少爺,您看……”

    寧伯有些事還是有些拿不準,特別是關於唐驚程的東西上。

    關略捏著煙睨了眼睡裙。

    “放著吧,我一會兒自己掛進去。”

    “好,那我給您先擱這了。”寧伯直起腰來。

    關略依舊倚在那抽煙,房間裏沒有開窗。燈光也很暗,空氣聞著就有些嗆。

    寧伯“咳”一聲:“九少爺,我去幫您把窗開一下吧,透透氣。”說著便自顧自地走過去將密合的簾子和窗戶都打開。土有名號。

    郊外的涼風從外麵灌進來,關略感覺到一絲涼意,轉過頭看,窗外剛好是一大片湛藍色的天空,天空遼遠,卻可見寥寥掛了幾顆星星。

    星星……

    關略唇角突然勾了一抹笑。

    “阿喜睡了?”

    “睡了。剛哄睡著。”

    “今天怎麽這麽早?”

    “下午沒睡午覺。”寧伯輕輕歎了一口氣,“這孩子也不知跟那沈小姐是什麽緣分,下午沈小姐拎著行李準備要走的時候剛好被他瞧見,然後就不好了。死活抱著沈小姐的腿不準她走,還一邊哭一邊喊她唐…”

    寧伯隻吐了一個“唐”字,立馬止住。

    “唐驚程”這三個字是這幾年宅子裏的禁詞,寧伯意識到今天自己是多話了,又“咳”了一聲,不再往下說了。

    關略卻抬眼看了看,眉頭皺著,帶點悲涼地笑:“阿喜是把她當成別人了,所以才不願意讓她走。”

    “應該是這原因,所以沈小姐走後阿喜哭鬧了好一陣子,幾個下人怎麽哄都哄不住。”

    那是自然。

    怎麽哄?

    這三年間阿喜在關略麵前叫過無數遍“唐阿姨”,也曾字句清晰問過他“唐阿姨去哪了?為什麽不來看阿喜?”

    每每這時候關略都不願回答。

    唐驚程已經走了三年了,可是在他心中他覺得她一直都在。

    肉體可以腐,屍骨可以化。唯獨她的精魄還在。

    而他從不在外人麵前表現出一絲一毫的傷心,是因為他不願意承認唐驚程已經從這世界上消失的事實。

    阿喜也不知道唐驚程已經去世的事,關略從未跟他提過,所以在他的觀念中,沈春光便是三年前那個抱他出去看煙火的唐阿姨。

    這就是當小孩的好處,有權利不去弄明白很多事,開心了可以笑,難過了可以哭。

    這樣多好!

    寧伯見關略一直不啃聲,沒再多留,打算出去,走到門口卻又回頭。

    “對了九少爺,這是沈小姐搬走之後暫住的地址,司機下午帶回來給我的,看著像是旅店名字。”

    寧伯遞過去一張紙。

    關略看了一眼,將紙接過來:“謝謝。”

    “那我先下樓了,九少爺您也早點休息。”

    寧伯退出去。順便替他把房門帶上。

    整個二樓隻剩下關略一個人了,他將那張留著旅店地址的紙隨手放到月牙色的睡裙上麵。

    一個是曾經,一個是現在。

    曾經已經消逝,現在就距離他三十多公裏之外。

    關略這幾年也曾不斷回想假設,如果三年前他不眼睜睜看著蘇訣帶唐驚程去緬甸,結局是不是會不一樣?

    沈春光抵達工作室巷口的時候蘇訣的車已經停在那了,亮著大燈,人就坐在車裏。

    她故意輕手輕腳地走過去。

    “嘿!”站在車外重重敲了下車窗,正在沉思之中的蘇訣被嚇了一跳,轉頭,窗外燈光中是沈春光那張帶笑咧咧的臉。

    他不由心口一跳,心情瞬時好了幾分,開門下車,沈春光將手插在牛仔褲的兜裏悠哉哉地晃到自己麵前。

    “到很久了?”

    “沒有,剛到。”

    “那你一個人悶車裏麵做什麽?”

    “想你!”

    “……”沈春光倒被他嚇了一跳,這男人今晚是怎麽了?剛電話裏聽著就不對勁,怎麽這會兒越發矯情起來?

    “出什麽事了?”她不由問。

    “沒事。”

    “沒事怎麽會突然酸成這樣?”

    蘇訣苦笑:“難得跟你說次實話也不行?”

    “……”

    好吧,沈春光投降。

    這男人還是像三年前那樣不苟言笑,但言辭犀利得很,難得開次玩笑也絕對把你酸死。

    “走吧,既然來了,陪我一起回工作室看看。”

    “工作室?”

    “嗯。”沈春光點頭,“三年了,這是我一直想要回來的地方。”

    兩人沿著弄堂進去,三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雲淩很多老弄堂和街道都已經經過改造,路麵拓寬,周圍陳舊的居民樓被統一拆掉,許多地方已經整修得麵目全非。

    沈春光一路往弄堂深處走,發現原本清淨的小巷已經變得熱鬧了許多,兩邊新開了許多小巧別致的店麵,從咖啡店到小酒吧,以至於這麽晚巷口裏還有很多閑逛的遊人。

    整個巷子也明顯被重新修葺過一番,新是新了,卻少了原本清淨的韻味。

    “這裏已經不是原來的樣子了。”沈春光的口吻不免帶著幾分失落。

    蘇訣解釋:“這幾年雲淩在爭創文明衛生城市,許多地方都在改造。”

    “我知道,這世上從來多沒有一成不變的東西。”

    “不過你的工作室還是老樣子。”

    因為地處巷尾,位置比較偏,那間工作室確實沒人動過。

    很快蘇訣陪著沈春光走到了工作室門口。

    院前的盆景,路燈,青石板,還有那塊木雕的字匾,果然一切都還是老樣子。

    唯獨不同的是人的心境。

    沈春光站在那裏好一會兒……

    門上的鎖頭都已經生鏽了,盆子裏的綠植也早就已經枯萎。

    她幹脆一屁股坐到了院門口的台階上:“坐吧。”

    蘇訣皺眉頭:“你不進去?”

    “不進去!”

    “沒鑰匙?”

    “對啊,沒鑰匙!”

    工作室的鑰匙還留在市區那套公寓裏,當初她去緬甸的時候沒有帶著,原本也隻是想過去養胎待產順便散心,最多等孩子出生之後她還是要回來的,可誰曾想到這一走便是三年。

    “不過無所謂。”沈春光在台階上將腿伸直,雙手依舊插在褲兜裏,“我跑來這裏也不是為了緬懷什麽,很多東西就算沒變也已經回不去了。”

    這話她說得平常,可聽的人不免傷感。

    蘇訣拎了拎褲腿也索性坐到她身邊去,兩人就並肩坐著,也不管台階上髒不髒。

    唐驚程深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看,眼前是老舊的牆根,上麵長著草,再往前,另一排樓房,高高低低,似乎一片片都簇擁在一起。

    這地方位於雲淩擁擠的市區,樓很多,天空很窄,看不到星星。

    蘇訣看沈春光的眼睛,稍稍仰麵,她將臉擱在膝蓋上,眼光很亮,蓄著光,卻是一片寒涼。

    這三年裏他從她身上再也看不到任何安詳和溫暖了,曾經站在瑪哈根德昂僧院門口布施的唐驚程已經死了,曾經拎著鞋光著腳雙手合十叩拜每一座佛像的唐驚程也死了。

    蘇訣這些年看著她一點點熬過來,熬成現在這個模樣,他知道她受了很多苦,雖然不能感同深受,但蘇訣能夠理解這種感覺。

    就像他十多歲被蘇閎治領回去一樣,從踏進蘇家的第一步開始,他心口便一直繃著一根弦,這根弦逼著他不斷前行,搶奪,泯滅了良心,不折手段,甚至曾經他願意犧牲婚姻和幸福隻為爭到他想要的利益。

    這些年他也確實奪到了自己一直想要的東西,但是他知道自己並不快樂。

    每一步都走得謹慎小心,步步為營,呼吸都不敢大聲,怎麽會快樂?

    沈春光現在也是如此,或者說定律便是如此。

    你在爭奪一些東西的同時必定也要放棄或者失去一些東西,孰輕孰重誰說得清?

    但今晚蘇訣就是覺得累了,這麽多年爭來奪去,他最想要的似乎一直沒有得到過。

    “唐唐…”

    “嗯?”

    “一定要留在他身邊嗎?”

    “什麽?”

    蘇訣苦笑:“如果可以,我願意放棄我在蘇梵的一切,你放下當年的仇恨,我們換個地方,一起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

    沈春光像是聽到了一個很好笑的笑話:“怎麽可能?你或許可以,但我不行!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都已經不在了,蘇訣,我這三年就是為了回雲淩才熬下來的,不然三年前我就已經不在了,所以你覺得我還有機會重新開始?”

    “有的,所有一切都在你心裏,你可以選擇你以後的生活方式。”

    “我選了,三年前我選擇放下,可是命運不允許。”沈春光眼波突然變得激憤起來,“我沒有勇氣再去原諒一次,也已經一無所有,根本輸不起了。”

    她唯獨剩下這條命,所以帶著這條命回來了。

    “蘇訣,以後別再問我這麽傻的問題,再說你也不行!你能放得下你在蘇梵爭下的這些?你能眼睜睜看著一切最後都落到蘇霑手裏?不可能的,你根本放不下,我們其實是同一類人,你當年能夠為了獲得德豐銀行的支持而逼自己去愛姚曉棠,我也可以為了報仇出賣自己,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能比作一場交易,隻是你為利,我為仇而已!”

    沈春光坐在台階上,一字一句冰涼地反駁蘇訣。

    蘇訣也隻能笑,她說得何曾有錯?

    他為了利益可以犧牲自己的婚姻,如果姚曉棠沒有死,他這個謊便必須撒一輩子,一輩子多長?他把一輩子都當成賭注押出去了,難道還有誰比他狠?

    “行了,今天這些話我就當你一時之言,起來吧,送我回去。”沈春光臉上的清寒瞬時又沒有了。

    這些年她唯一學會的便是能夠輕鬆自若地隱藏自己的情緒。

    她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站起來。

    蘇訣也跟著站起來。

    “還住在關家老宅裏?”

    “沒啊,下午搬出來了。”

    “搬出來了?”蘇訣一驚,“怎麽沒告訴我?”

    “不想讓你擔心。”

    “那你現在住哪兒?”

    “就前麵不遠一間賓館,大概拐兩條街吧。”

    蘇訣開車送她過去,車子直接停到賓館門口。

    “那我先進去了,晚安!”沈春光靈巧地跳下車。

    “等下!”蘇訣喊住,皺著眉看了眼車前明顯很陳舊的那棟四層建築,賓館門口寫著名字的燈箱都有些壞了。

    “還有事?”

    “我跟你進去看看。”

    “不用了。”沈春光明白他的意圖,可蘇訣也是說一不二的人,自己已經下車鎖好車門,將大衣拿在手裏,“走吧,一起上去!”

    “……”

    沈春光也沒轍,隻能跟在蘇訣身後進了大堂。

    等兩人進去後門口燈箱旁邊有個人影輕輕一晃,燈光閃了閃,一小截煙頭被丟了下來,黑色皮鞋踩在上麵碾了碾……

    阿萊得到消息的時候關略的車子已經停到了百裏香門口,他開門下車,直接穿過大廳往樓上包房走。

    “九哥,麥哥不是說您今晚不來嘛?”阿萊一路從樓梯上就開始追著。

    關略陰著一張臉,不回答,隻問:“他們人呢?”

    “在三樓,已經散了一些了,我帶您過去。”

    阿萊前麵親自指路,認識關略的少爺和服務員見到他過來都主動停下來打招呼,平時關略也沒什麽架子,遇到心情好的時候還會跟這些人耍兩下,可今天他一聲不吭,阿萊感覺到身後的男人殺氣沉沉,瞅著像是有大事。

    “到了,都在裏麵呢。”

    阿萊替關略開了門。

    包廂裏原本還挺鬧,唱歌的唱歌,玩篩子的玩篩子,可當看清來人時誰都不出聲了。

    老麥也嚇了一跳,沒想到關略會突然跑來。

    其餘幾個下手自然更不敢出氣。

    唯獨坐在角落裏的葉覃“嗖”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九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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