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6 前塵往事,三年前的那起爆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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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略接過去,抱著狐疑將目光睨到屏幕上……

    日月瀟瀟,三年時光,他所有的痛苦和絕望都在那一刻被送到頂端。

    屏幕上是一張照片:緬甸帕敢的玉都賓館門口,遠山夕陽斜照而來,金色的陽光籠在那片貧瘠的土地上。照片上的姑娘穿得一身豔麗,上麵是緋紅色上衣,下麵圍著孔雀藍籠基,裙身狹而窄長,將她往前隆起的小腹曲線勾勒得清晰無疑,剛好側身對著鏡頭,她就那麽站在陽光下,輕輕捏著對麵一個女孩的手,女孩衣著破舊,腕上卻戴著那塊與她衣著打扮明顯不符的百達翡麗,表麵上鑲著藍色鑽石,陽光下熠熠生光。

    那姑娘捏著她髒髒的手也絲毫不介意,臉上的笑容如沐溫柔,像是披著一層聖潔的光,美得不可勝收。

    關略的目光在這張寫滿美好的照片上停留了數分鍾。胸腔下那顆心髒被一下舉了起來,又被人狠狠砸到了地上。

    真他媽疼啊,疼過他曾經遭受過的所有拳頭和刀傷。

    蘇訣看他這表情就知道自己的猜想至少猜對了一半,看來關略並不知道曾經有過這個孩子。

    “坐吧,我覺得有些話有必要坐下來跟你談。”

    關略拿著身子晃了晃,最終坐到了身後的沙發上。

    蘇訣去陽台給田信打了個電話,告知有事要耽擱一會兒,再度回到客廳的時候見關略的神情還是那麽痛苦僵硬,便緩了一會兒。問:“喝水嗎?”

    “不用。”關略的聲音啞得明顯,他垂頭一直將那隻舊捏在手裏,露出半個額頭和緊鎖的眉峰。

    蘇訣有絕對的耐心,時間尚早。往事太亂,他也不催,等對麵的人將心情平複一點才準備開始。

    兩個男人就這麽各自坐著,房間裏的空氣流動得逐漸變緩,直到窗外有些消亮,關略才抬起血紅的眼睛。

    “能不能跟我說說?”

    “說什麽?孩子?”

    “嗯。”

    “孩子是你的。”

    “我知道…”關略這三個字被他咬得異常痛苦,按照時間推算他已經能夠確定孩子是他的了,多麽殘忍的事實啊。

    蘇訣歎了一口氣。

    “她去緬甸之前就已經懷孕了,離開雲淩的時候已經差不多有四個月。”

    “四個月?”

    四個月的孩子,幾乎要成形了。

    關略再度痛苦地閉了閉眼睛。

    “為什麽非要走?”他記得當時他還豁出臉皮去找過她,希望兩人可以重新開始,可她非說她隻把自己當成床伴藥引。

    蘇訣對於這個問題也回答不清楚,他不是喜歡刨根問底之人,跟那姑娘相處這麽多年。她願意說,他便聽,她不願意說,他也從來不問。

    “我猜大概是接受不了繼續在雲淩呆下去吧。當時你未婚妻剛去世,所有人都把責任推到她身上,她覺得你應該很恨她,而且她也恨你,你們之間那麽多隔閡,而她的脾氣你也清楚,擰,認死理,而且喜歡鑽牛角尖。”

    說穿了就是想不開,抱著自己一廂情願的愛恨覺得必須做個了結。

    當年邱啟冠和樓輕瀟的死還橫在兩人中間,這根刺紮得太深,唐稷又走了,萬念俱灰之餘她真的撐不下去。

    “可是她懷了我的孩子啊。”關略心裏痛得像是在滴血。這女人怎麽可以狠心成這樣?對他狠,對自己也狠。

    蘇訣回憶起當年的場景,冷笑一聲:“孩子?對,幸虧她後來發現自己懷了孩子,不然未必撐得到跟我去緬甸。”

    “什麽意思?”

    “你不明白?她當年去將軍府向你行刺是一心求死的,可送到醫院急救,醫生告知她已經懷孕,她曾經一度很糾結要不要留下那個孩子,但最後還是沒舍得打掉。”

    關略用手痛苦地抱了抱臉,掌心那條長而深的刀疤還在,這麽多年過去了,曾經那個雨夜的情形他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忘。

    唐驚程隻身一人去了將軍府,當著眾人的麵向他亮刀子。

    她大概也料到自己肯定殺不了他,既然殺不了她,那她就幹脆死在他麵前吧。

    那會兒關略就已經知道這姑娘有多狠,用他送的那把刀抹自己的脖子,還不如直接刺他身上呢,可誰知道那時候她腹中已經懷了他的孩子。

    關略抱著臉苦笑一聲,笑造化弄人。

    蘇訣覺得心裏也壓抑得緊。

    兩人一時又都沒了聲息,知道關略低沉的聲音從他手指縫裏溢出來,問:“她三年前是不是走得很痛苦?”

    蘇訣搖頭:“沒有,她比你想得要勇敢,有些事想通了也就那樣,所以她才選擇要去緬甸養胎。走的時候心情已經很平靜,是真的平靜,就像…”

    蘇訣回憶起當年的唐驚程,坐在工作室裏悉心雕那副鎖牌和鑰匙,站在曼德勒的瑪哈根德昂僧院門口布施,穿著豔紅的裙子,與一眾托著小缽的僧侶巧笑倩兮,或者雙手合十,跪在貼了金箔的佛像麵前為孩子祈福。

    那時候的唐驚程像什麽?

    “像什麽?”

    “就像高山流雲,有溫潤的外表和堅韌的內心。”蘇訣一直覺得那時候的唐驚程是最美好的時候,就像她19歲的樣子,笑得平淡安寧,“可惜後來出事了。”

    關略心口蹙緊,他已經有些猜到:“那場意外?”

    “意外?你覺得三年前的爆炸隻是場意外?”蘇訣這話問得蹊蹺,關略心思謹敏,不由眉頭鎖得更緊。

    “你什麽意思?”

    蘇訣輕輕舒了一口氣:“看來關先生是真的不知道,當年隻說緬甸那場爆炸是因為當地勢力暴亂,可事實上根本不是這樣。唐唐曾經跟我提過,她說在爆炸的前一分鍾她接到緬甸當地的陌生電話,對方是你的聲音,聲稱要取她和孩子的性命…”

    關略捏著的手渾然一鬆,掉到了茶幾上。

    “怎麽可能?不可能!”

    “怎麽不可能,當時狙擊手就埋伏在她身後那棟樓裏,大概也就兩百米的距離,不過萬幸剛好有個緬甸當地的姑娘救了她一命。”蘇訣抽過茶幾上的,指著照片上的人,“就是這姑娘,她當時剛好去找唐唐,子彈射出來的時候她推了唐唐一把,所以沒射中,卻擊穿了她身後機房的柴油桶…”

    爆炸便是一觸即發的事,關略用手再次抱住頭,他現在完全可以想象得出當時的場景,甚至可以聽到耳邊回蕩的轟鳴聲和炸烈聲。

    蘇訣陳述這些事的時候也是帶著萬分的勇氣,因為太痛苦了,除了唐驚程之外,那段時間他也幾乎跟著她經曆了一段生死。

    “爆炸中那個緬甸女孩當場就死亡了,因為身形和唐唐差不多,而且剛好也有孕在身,手上還戴著唐唐的腕表,所以登記受害人名單時所有人都以為是唐唐,而我那兩天剛好在密支那,得到消息趕回帕敢的時候事故現場已經一片灰燼,隻拿到了那塊手表。”土畝撲技。

    蘇訣從當地軍警手裏拿到手表的時候也差點瘋了,可轉念一想手表應該在尼拉那裏,而當地軍警隻把那起爆炸案當成普通的民眾暴亂,所以草草處理了現場,而且按照當地的慣例,為防止屍體存放發生疫情,所以屍體運到警局稍作登記之後就被焚燒了。

    蘇訣從密支那回到帕敢,除了那塊手表之外隻得到了一張受害人名單信息,名單上清清楚楚寫了“唐驚程,中國籍”幾個緬甸語。

    “拿到手表之後我不信唐唐出事了,於是安排人去找。帕敢鎮上的正規醫院也就那一家,當時爆炸傷了好些人,醫院裏一團亂,我找了一圈沒有找到。”

    那會兒的情形幾乎可以想象。

    帕敢鎮上的醫院規模很小,設施陳舊,加之醫護人員人手嚴重不夠,爆炸發生後一下子被送去了十多號人,傷者有輕有重,手忙腳亂之餘當然也不會有人對傷者進行登記。

    蘇訣找不到唐驚程也正常。

    “後來呢?”

    “後來?”蘇訣回憶起當時的場景,許多事情曆曆在目,自己當時也是徹底亂了,十多號傷員中間竟沒有一個是唐驚程,死者裏麵卻記著唐驚程的名字,他擔心之餘開始有些慌了手腳。

    “幸虧醫院裏有名護士告訴我,當時從爆炸現場送過來的傷員中間有個女孩子傷得特別嚴重,醫院便聯係國際救援中心把她送去了密支那。”

    密支那那邊的醫療條件相對要比帕敢好一些,蘇訣又連夜趕回密支那,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我有個朋友在緬甸救援中心當無國界醫生,我通過他聯係到了密支那那邊的醫療隊,到那邊的時候卻被告知人已經被送走了,因為燒傷重度感染,密支那醫院沒有能力救治…”

    簡單的一句“燒傷重度感染”,關略的拳頭擰到一起,指關節哢哢作響。

    難怪三年後他見到的沈春光麵目已經與三年前有些不一樣。

    “我朋友幫我查了幾日,最後確定人在仰光,我連夜飛過去,深夜的航班到了那間醫院,可是……”說到一半蘇訣竟有些力不可支。

    大抵是回憶太痛苦了才會讓他失控。

    關略的拳頭擰得愈發緊。

    “可是什麽?”

    蘇訣將雙手合十撐在自己額頭上,搖了搖:“我趕到仰光見到她的時候已經快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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