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4 一夜,讓一切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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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裏千山萬水,醒來空無一物。

    葉覃呆呆傻傻地坐在風口,冰冷的雨水往人身上澆,老麥倒在她身邊。血水糊了一身,手還握著她的手。

    “麥博明…”她啞啞地喊他的名字,“你怎麽這麽傻?”

    老麥咧著嘴笑,虛浮地撐著眼皮:“一直這樣…”

    一直就是這麽傻,從他認定她開始。

    風從四麵八方吹過來,葉覃已經說不出聲,隻能緊緊拽住老麥的手,黑暗中那雙眼睛終於泛紅。可惜臉上早就被打濕,也不知是雨水還是淚……

    遠處蜿蜒的道路上有鳴笛聲傳來,白亮的車燈穿透雨簾,警車和救護車呼嘯而馳,很快抵達窯洞門口。

    可惜隻來了一輛救護車,小曾和老麥因為中槍急需救治,醫護人員很快將他們抬上擔架。

    最後跟上來的是一輛黑色奔馳,蘇訣從車裏走下來。

    關略抱著沈春光走過去:“上你車!”

    雨霧眯人眼睛,蘇訣往他懷裏看了一眼,沒說話,立即替他打開後座車門。

    剩餘幾名警員留下來處理餘黨和現場,救護車和蘇訣的車再度駛上馬路,白光照亮前方的路,雨水被風帶著刮在玻璃上。

    夜幕在這場大雨中變得更加黑沉,道路泥濘。槍聲銷匿,濕冷的空氣中卻能嗅到濃濃的血腥氣,這個往日安靜的小鎮像是一夜沸騰。

    誰來了?誰走了?誰又在這場爭奪殺戮中一敗塗地?

    ……

    蘇訣的車裏。氣氛似乎比窗外的雨夜還要冷凝。

    關略已經將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下來裹在沈春光身上,可惜他的外套也早就被雨打濕,不過無所謂,他還有雙臂,還有肩膀,還有溫熱的胸膛。

    現在人已經在他懷裏,毫無聲息,瘦瘦薄薄的一張紙,一片雲。

    蘇訣捏住呼吸開車,沉默,窒息,偶爾會從後視鏡裏往後座上看。後座上是兩具交纏在一起濕噠噠的身體,關略將懷裏的沈春光裹得很緊,臉上是死一般的沉寂,將沈春光的頭擱在自己肩膀上,薄涼的唇挨在她額頭,輕輕頷首便能吻上去。

    吻上去便是她臉上濕冷的汗,他也絲毫不介意,抱著她虛弱的身子,一路都捏著她的手臂。

    那一刻的關略是什麽樣子?

    窗外疾風暴雨,他渾身的戾氣都已經收盡,一場困獸之爭身上臉上都是留下的頹唐,可眼裏的柔意反而更甚,好像一匹狼,拚盡一切終於爭到了他想爭的東西,他把東西護在懷裏,臉上是那麽明顯的心疼和知足感。仿佛整個世界都被他攏在懷裏。

    這是蘇訣第一次見到他這個樣子,九戎台的主位,外人眼裏心機深重的男人,那顆心被他藏在十八層地獄,無人能夠窺見,可是這一刻蘇訣仿佛窺見了,窺見他那顆跳動的,鮮活的,外表沒有任何保護的,"chi luo"裸的心髒。

    ……

    因為前麵有警車和救護車開道,所以車速飛快,即使在市區擁堵的路上也算順暢,大半個小時後車子便抵達醫院門口。

    救護車上的人被迅速抬下來送外手術室,黃澎和葉覃跟著。

    蘇訣這邊停下車,關略抱著沈春光便往搶救室跑,那個晚上所有人都在跟命運賽跑,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緊繃沉默,幾乎無話。

    折騰到快淩晨的時候終於安定。

    沈春光這邊暫時被安頓在搶救室,蘇訣進去的時候關略坐在床邊,沈春光右手已經被包好,五指都綁了紗布和藥,手臂上打著吊瓶,?子裏塞著氧氣管。

    關略在旁邊呆呆坐著,上身挺得有些直。

    蘇訣走過去,抿了抿唇,開口:“已經跟院方這邊打過招呼,明天會調一個單人病房出來,但今晚就隻能先暫時在這窩一宿。”

    因為救護車送治的都是公立醫院,住院病房緊張是常有的事,像沈春光這種情況又沒有提前預約,自然沒有病房。

    關略微微“嗯”了一聲:“謝謝。”

    蘇訣一時便也無話了,兩個大男人就這麽守在病床旁邊,深夜急救室裏燈光很亮,病床周圍用藍色布簾隔開,布簾外麵是其他病床,還能聽到護士和家屬在說話。

    有人說話氣氛多少會好一些,至少不會那麽壓抑。

    蘇訣又在病床前麵站了一會兒,終於開口問:“醫生怎麽說?”

    關略還是保持剛才的坐姿,幾乎沒有動,隻是深長地吸了一口氣:“急救醫生隻是查了個大概,具體要等明天上午報告出來。”

    “那手呢?”蘇訣不清楚之前範慶岩寄指甲和避孕套的事,隻是剛才在車裏看到沈春光的右手血肉模糊,所以知道右手肯定受了傷。

    關略被他這麽一問,似乎有些痛苦地閉了閉眼睛:“指甲被剝落之時傷到了甲床,可能稍後要做一個甲床修複,但因為傷得太久沒有及時處理,所以已經發炎潰爛。”

    關略說完,蘇訣一時似乎沒有聽明白,什麽剝落,什麽甲床?

    “他們拔了她的指甲。”

    關略不再說話。

    蘇訣情緒突然激動,一把將關略從椅子上揪起來:“回答我,他們是不是拔了她的指甲?”

    關略也不反抗,任由他揪著自己的衣領,這真是一個讓他痛苦的問題,他不想說話,也說不出話了,隻用雙手蓋在臉上用勁搓了搓以保持清醒。

    可關略這反應已經給了蘇訣答案。

    他是醫生啊,他清楚指甲被硬生生拔掉是怎樣一個過程,如果在醫院這也算是一個小手術,需要打麻藥並作分離,可那幫畜生,居然就這麽徒手活生生地把沈春光的指甲拔了下來。

    蘇訣咬著牙一把甩開關略,渾身的怒火往頂上衝,無處宣泄便一拳打在病床旁邊的牆上。

    關略依舊站在原地,閉著眼睛皺了下眉。

    布簾隔起來的空間裏再度恢複死寂,床上躺著幾乎已經沒什麽聲息的沈春光,臉色白如紙,脖子和額頭上卻全是汗。

    好端端的,蘇訣還記得那日他在雲南私房院子見她的模樣。

    她當時穿著那件常穿的杏黃色外套,毛茸茸的領子將她素麵的臉裹得更加嬌小,可那時候她還是鮮活的,去質問他為什麽要對她撒謊。

    那時候蘇訣跟她說了什麽?

    他勸過她啊,跟她講這世上有的是暗湧波濤,遠比她想象的要凶猛,也勸她放下執念離開這個男人,找個幹淨一點的地方,去遇見幹淨一點的人。

    她這麽好一個姑娘,她值得擁有美好無擾的生活,而他和關略應該都不是適合她的良人。

    可為什麽最後還是變成了這樣?

    她被折磨得遍體鱗傷,再一次虛弱地躺在床上。

    蘇訣此時把自己恨得要死,三年前那次她從鬼門關上逃回一劫,受了這麽多苦,終於可以脫胎換骨,可為什麽她還要回來?為什麽他還允許她回來?

    蘇訣將血漬累累的手從牆上收回來。

    “你不配!”

    不配她的恨,也不配她的愛。

    蘇訣轉身離開急救室,關略膝蓋一軟,抱住臉再度癱坐到椅子上。

    沈春光一整夜沒有醒,天色微亮的時候雅岜紅著眼睛過來。

    “九哥……”

    渾身全是疲憊的關略在椅子上緩緩撐開眼皮,雅岜已經挪到他麵前,吸了吸?子。

    關略心口猛然一跳。

    “那邊…”

    “麥…麥哥…想見見你……”木呆低弟。

    關略撐著椅背站起來,身子莫名晃了晃。

    雅岜趕緊過去將他扶住,關略錯開他的手:“你留在這邊,我過去。”

    走出急救室便是一條漫長的走廊,天色還沒亮,走廊上的燈卻顯得更加昏黃。

    老麥半夜做了手術,現在正在加護病房,病房和急救室隔了一棟樓,關略從大廳走出去,下了一夜的雨這會兒已經停了,空氣濕冷得緊,他身上焐了一宿的衣服半幹,冷風吹過來每個毛孔都仿佛在打顫。

    關略拖著幾乎也已經虛浮的身體到了住院病房。

    icu門口,葉覃獨自一人抱著頭坐在椅子上,聽到腳步聲抬頭,關略已經走至她麵前。

    兩人無聲對視一眼。

    一眼,一夜,什麽事情都回不了頭了。

    “進去吧,他想見見你。”最終還是葉覃先開口,清寒的聲音裏透著微啞。

    關略沒說話,推門進去。

    icu裏麵的值班護士還在偷懶睡覺,所以裏麵沒有人。

    老麥就獨自一人靜靜躺在床上,似乎睡著了,麵無血色,嘴唇發白。

    關略沒有將他叫醒,自己抽了張椅子坐到他麵前,可是抽椅子的動靜或許大了些,老麥眼皮顫了顫,撐開來,醒了。

    或者說其實他也根本沒有睡,他不敢睡,因為還沒有等到要等的人。

    “來啦?…”床上的人調子虛弱,可口吻好像還是平時的樣子。

    關略咬了咬牙根:“嗯。”

    “知道我叫你…什麽事?”

    關略搓著手指:“知道!”他怎麽會不知道,這麽多年兄弟,對方肚子裏在想什麽他一清二楚。

    “那能不能答應我…?”老麥也不打算重複了,原本就已經沒什麽力氣。

    關略卻垂下頭去,攪了攪手指,不說話。

    老麥有些急:“老九…你好歹說句話…我這樣子…恐怕也撐不了多久了…”

    關略幹脆將手指蜷起來握成拳,抬頭凶猛地刺了眼床上的人:“胡說!”

    “怎麽胡說…”老麥這會兒居然還能笑,摘掉眼鏡後那雙眼睛笑起來就幾乎隻剩一條縫,可這笑卻讓關略心裏更加壓抑得緊。

    “你知道…我們麥家三代單傳…三代啊…你得讓我留給種…讓我走得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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