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酒後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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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那對情侶不同的是,小鳳祖孫兩個是朝著村子另一個方向行進的,轉眼間就隱入一片稀疏的樹林當中。時值深秋,大片枯黃的落葉堆積在地麵之上,混著掉落的枝幹一起,人踩在上麵,每走出一步都會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很容易暴露。無奈之下,方策隻好施展法術隱遁身形,不讓他們發現自己的蹤跡,緊緊的跟在兩人後麵。

    小鳳貌似天真無邪,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麵,時不時的停下來摘一兩朵已經枯萎的野花編成花環。或是皺著眉頭,一副小大人的模樣,覺著小嘴兒催促爺爺走的快一些。她老氣橫秋的歎了口氣道,“爺爺,您能不能再快一點兒,不然我們天黑前就走不到那裏了!”

    老者喘了兩口粗氣,扶住路旁的小樹,用寵溺的眼神看了看孫女兒,一邊答應著“好好好”,一邊加快了腳步。方策見狀心中一驚,看這老者的已過古稀之年,卻沒想到步伐十分輕盈,絲毫不像一個老人應該表現出來的樣子。他暗暗冷笑,這至閘村裏臥虎藏龍,各個都不是好對付的角色,先前囑咐嘵悟他們小心一些,果然沒錯。

    向前又走了大概半個小時左右,已經到了山腳之下。至閘村四麵環山,但隻有北麵這座最高最陡峭,更令人驚奇的是其他三麵山上都長滿樹木草叢,雖然已經枯萎,卻也嚴嚴實實的擋住了山體本來的麵貌。隻有北麵這座山光禿禿的,露出黃土的本色,其中還夾雜了不少形狀各異的嶙峋大石,尤其顯得猙獰可怖。方策心想,這祖孫兩個一老一小,如果要爬山的話也要選擇道路平緩一些的,絕不會找這麽陡峭的山爬,看來這裏麵一定有問題。

    他正這麽想著,那爺孫倆已經手腳麻利的做好了爬山的準備。隻見小鳳把身上收拾的緊趁利落,從老者攜帶的包裹裏取出飛虎爪和繩索,並換上了小一號的登山鞋。這一連串的動作小鳳做的十分熟練,明顯是個登山老手,而老者也不甘落後,緊跟著準備完畢,接下來就要上山了。

    但讓方策感到意外的是,首先上去的不是老者而是小鳳。隻見她一隻小手握著飛虎爪下麵的繩索用力的掄了幾圈,看準一塊兒裸露在山體之外的岩石,不失時機的拋了上去。隻聽“咯噔”一聲脆響,飛虎爪已經深深嵌入石頭當中,小鳳還不放心,又在下麵用力的拉扯幾下,確定能夠承受住一定重量後才手腳並用的爬了上去。

    她行雲流水般利索的動作讓方策看的目瞪口呆,心想即便是自己也不會比小鳳做的更好,他更加確定這個小女孩兒有問題,絕對不像表麵看起來的那麽簡單。

    掛在繩索上的爺孫兩個一上一下配合的相當默契,沒一會兒的功夫就爬了十來米高。他們身形靈動作矯健,如果不看體形外表,根本不像是老人和孩子。不過眨眼的功夫,兩人三繞兩繞後被一塊兒巨石遮擋了視線,方策再也看不到他們的身影。

    而在另外一條小路上,唐一凡豎著耳朵偷聽聽著前麵這對情侶的對話,緊緊的皺起了眉頭。他不滿的對嘵悟說,“這倆人是來這裏找寶藏的?這也太荒唐了,在我堂堂唐警官麵前來這一套,簡直是關公門前耍大刀!”曉悟壓低了聲音說,“你別說大話,手裏的案子還沒搞清楚呢,咱們看看再說!”唐一凡雖然心裏不服氣,但嘴上卻不敢逞強,尷尬的轉移話題說,“不知道方大哥那邊是個什麽情況!”曉悟露出“你安心”的表情說,“你放心,他那邊應該比咱們安全的多!”

    說話間阿勇和阿珍已經走到山腳下,開始觀察上山的路徑。山野間一條由石板鋪成的崎嶇小路肆意穿梭著,已經體力不支的阿珍咬了咬牙,接過阿勇用樹枝做成的簡易拐杖,一步一喘的開始艱難的登山。

    深秋季節的山上沒有鬱鬱蔥蔥的樹木和鮮豔的野花,一路枯燥的土黃色讓這段旅程更加的乏味。越走越煩躁的阿珍不停的抱怨這抱怨那,不想走在後麵的阿勇忽然一聲驚呼,嚇得她一個激靈。嘵悟注意到,就在阿勇盯著的山的對麵,赫然出現一個了小鎮。

    這個小鎮規模不大,隻有六七戶人家,可每一戶都是標準的徽派建築群,沿著山體起伏的趨勢,一間間錯落有致的白牆黑瓦的房屋組成了一副天然的水墨畫,就連唐一凡這個粗獷的漢子都看的呆了。

    阿珍一臉興奮的指著那邊驚歎的說,“阿勇你看,多美的地方,這裏有山有水,又有這麽有靈氣的建築,簡直比普羅旺斯還要浪漫!”她的目光中流露出狂熱的渴望,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腳步,朝著那個小鎮走去,阿勇想要阻攔,卻於心不忍,隻好緊緊的跟在她的後麵。當阿珍注意到小鎮外古舊的碉樓時,微微怔了一下,被阿勇一拽,躲在了一塊兒大石後麵,偷偷向那邊張望著。

    “沒想到這裏還有以前留下的碉樓,,看來咱們的消息不錯,這裏一定有寶藏!”阿勇目不轉睛的注視著鎮子裏的情況,隻見許多一身純黑褲褂打手模樣的人警惕的來回巡視著。這些人各個身高馬大,一臉的凶相,又十分縝密的守住了所有進入鎮子的路口,讓這對想要溜進去的男女無計可施。

    麵對此情此景,阿勇雖然不甘心,卻也找不到更好的辦法,他說,“看來白天是不可能進的去了,既然已經掌握了這裏的情況,那就晚些再來!”說著,他拉起已經氣喘籲籲的阿珍,準備按原路返回。

    目標放棄前進,已經沒有再跟蹤下去的必要,嘵悟和唐一凡決定趕在兩人前麵回到村子,以免引起他們的懷疑。可是他們還保持著隱身狀態,雖然別人看不到,但他們看別的事物可是清清楚楚的。

    走在路上,唐一凡有點兒飄飄然的說,“小五,要是我辦案的時候也能這樣,那得多好,就算再狡猾的罪犯也逃不掉!”他邊走邊盤算著怎麽能讓曉悟幫幫自己把這事兒辦成,卻忽然撞到一個什麽東西上,身體猛的被彈了回來,一屁股摔在地上。

    “誰,誰呀!”唐一凡又急又氣,連滾帶爬的站了起來,一邊拍著身上的土,一邊看著麵前空曠的小路。哪裏有什麽東西,他的麵前連半個鬼影也沒有。冷汗瞬間順著唐一凡的頭發根兒冒了出來,他不可置信的伸出手在自己麵前摸了又摸,除了空氣什麽都沒有。可是當他乍著膽子往前邁了一步之後,竟然又撞上了!

    “救命啊!救命啊!皇天後土各路神明,饒了我吧,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在墳地邊兒上撒尿了,那真是不得已的啊!”唐一凡大喊一聲扭頭就跑,生怕身後的東西會追上自己。

    呆在一旁抱著胳膊看熱鬧的曉悟終於忍不住,身影一晃上前拉住他,順手在唐一凡的額前一抹,解除了他的隱身狀態,而與此同時,一個人自下而上漸漸出現在他們麵前。等唐一凡看清楚那人的樣貌時,禁不住叫出聲來,“方大哥,怎麽是你呀!”

    方策指著唐一凡強忍著笑意說,“你啊你,沒想到你堂堂唐警官還幹過這種事兒,真是太丟人了!”唐一凡頓時羞的滿麵通紅,抬手捂臉道,“我,我那也是不得已嘛,得罪了各路神靈,還請見諒,見諒!”

    鬧了半天隻是虛驚一場,三個人說說笑笑的往回走,卻隻字不提各自遇到的情況,生怕被人發現他們剛才的行蹤。可回到雲藍客棧的客房,門才關上,曉悟就立刻跳了起來對方策說,“小方,你知道那對情侶是幹什麽的嗎?”方策看了他一眼沒有接話茬,曉悟卻興奮的接著說,“那男的叫阿勇,女的叫阿珍,竟然是來山裏找寶藏的!你說這事兒巧不巧,咱們來查案,竟然遇上了一對雌雄大盜,我看就讓老唐把他們一起抓回去,也好將功贖罪!”

    聽到曉悟這麽為自己著想,唐一凡的心熱乎了起來,剛想說兩句感激的話,卻聽方策說,“不著急,難道你們不想知道那對爺孫的情況嗎?”曉悟連忙追問道,“你那邊怎麽樣,他們不會真的隻是來這裏旅遊的吧?”方策冷笑道,“如果不是我親眼看到,怎麽也不會相信他們竟然有那麽利索的身手,爬起山來如履平地。更讓人驚奇的是,小鳳比那老者還要厲害一些!”接著,方策就把自己看到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訴了他們,唐一凡不由得渾身一顫說,似乎想到了什麽,結結巴巴的說,“方,方大哥,那小鳳不會,不會是什麽天山童姥吧,隻長了個小孩兒的模樣,骨子裏卻是個老太婆?”

    難得唐一凡也有腦洞大開的時候,方策衝他豎起大拇指,點點頭說,“就算不是那樣,也絕對不可小覷,我看咱們還要多住幾天看看情況。”

    三人在房間裏聊了許久,下午四五點鍾的時候,阿勇阿珍和小鳳爺孫也陸續回來了。石寬見人都到齊了,這才慢悠悠的走出來,挨個兒詢問了要不要吃晚飯後就去準備了。

    對於石寬這種不冷不熱的態度,唐一凡頗為不滿的說,“咱住在這裏也算是他的上帝吧,怎麽就沒享受到上帝的待遇呢?我想這個老頭兒肯定知道不少東西,可就是嘴太嚴實了,什麽都問不出來!”方策卻衝他笑笑說,“別著急,辦法總會有的!不過現在我們要去一趟何家,還有筆買賣沒有談妥!”

    天色還沒有完全黑下來,何家門口的兩盞燈籠並沒有點亮,方策輕輕的敲了敲門,何嬸從裏麵走了出來,見是他們來了,臉上一點兒表情也沒有。方策客氣的說,“何嬸,昨天我們來過,今天是來定花樣的,可以進去談嗎?”沒想到何嬸絲毫沒有想讓他們進去的意思,堵在門口說,“真是不好意思,恐怕這筆買賣做不成了,你們在這兒稍等,我這就把定錢還給你!”

    說完,何嬸轉身要走,方策一聽買賣做不成了,那想打探消息的事兒也就泡湯了。他心裏著急,連忙叫住她問,“這是為什麽?如果覺得價錢不合適,咱們還可以再談談!”何嬸微微一笑說,“小夥子,我不是要坐地起價,而是我們東家有事兒不在家,現在隻剩我一個老婆子,做不了紙紮!”曉悟朝裏麵張望一眼,果然發現隻有前院的偏房亮著燈,頓時有些泄氣。

    不得已收了何嬸退回來的五千塊定錢,方策忽然覺得頭有些疼,倒是曉悟笑嘻嘻的,仿佛撿了個大便宜。吃了閉門羹的三人回到客棧,已經到了吃晚飯的時候,還是如昨晚一樣,石寬送來了幾碟素菜三碗米飯,話也不多說一句,轉身就要出去。

    唐一凡哪裏受過這種委屈,實在按耐不住心裏的火氣,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就要破口大罵。嘵悟卻在桌子下麵扯了他一下,又用手指了指旁邊。隻見方策不緊不慢的從床底下摸出兩瓶酒來,打開蓋子自顧自的倒了一杯。

    刹那間一股酒香充斥著整個房間,石寬立刻停住了腳步使勁兒的嗅了嗅,再轉身時已經換上了一副和緩的表情,眼睛盯著方策麵前的酒杯目不轉睛。方策卻故意裝作沒看見他的樣子,咂了一口露出十分享受的表情讚歎道,“好酒啊,好酒!”

    三個人同時看到石寬的喉嚨大動,已經有些急不可耐了。方策心知自己的計謀奏效了,笑著招呼他說,“寬伯,這是我帶來的好酒,您也來嚐嚐?”

    石寬聞言立刻笑容滿麵,湊上前接過方策遞來的酒杯一飲而盡,隻覺一股甜辣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了下去,胸腔立刻舒坦起來,臉上溢出幸福的表情。曉悟一看有門兒,連忙讓了個位置給石寬說,“寬伯,如果不嫌棄就坐下來和我們一起吃吧!”石寬心裏自然是一千一萬個樂意,可是他說,“你們等我會兒,我再加兩個小菜來,咱們好好的喝幾杯!”

    一炷香的功夫過後,石寬端了兩個碟子進來。誰料他所說的“小菜”竟然是一大盤晶瑩透亮泛著油光的蒸臘肉臘腸,還有一條熱氣騰騰的紅燒魚。唐一凡看的兩眼放光,急忙夾了一片臘肉放在嘴裏嚼著,盡情感受著油脂在嘴裏化開的曼妙滋味。接連好幾頓隻吃素菜,讓唐一凡暗暗叫苦,當嘴裏油脂混著口水一起咽下去的時候,他瞬間覺得無比滿足。

    方策坐在石寬旁邊,殷勤的為他又倒滿一杯酒說,“寬伯,你在村子裏住了這麽多年,見識一定不少!”石寬連著喝下三大杯酒,臉色也紅潤了不少,他聽到方策這麽說,立刻來了精神頭,拍著胸脯對他說,“不是我吹牛,別的不敢說,這至閘村大大小小明的暗的,哪一件事情逃的我過的眼睛。我呀,早就看出來你們是來辦事的,看在你這好酒的份兒上,有什麽要問的,隻管說!”

    都說有錢能使鬼推磨,但在石寬這個倔老頭兒麵前,酒比錢更加好用。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方策見時機已到,就問他道,“我們進村的時候發現許多人家都放著栩栩如生的紙人,一開始還把我們嚇了一跳。這難道是有什麽說法嗎?”石寬看了他一眼說,“不錯,這是我們至閘村的風俗。至閘村,至閘村,本來不是叫這個名字的。因為村子裏各家各戶都會做紙紮,以前是叫做紙紮村的,叫白了呢也就叫成了至閘村。很久以前老人們就留下了一條規矩,如果家中有人去世,就要做一個和他一模一樣的紙人放在家裏的堂屋,看著紙人就像看著親人,也是一種祭奠的方式。你們是外來人,乍看起來是有些奇怪的!”

    三個人相互看了一眼,都點點頭表示可以理解。曉悟問道,“那倒也沒什麽奇怪的,可是我們白天在村子裏很少看到人,冷冷清清的,可是到了晚上,每家每戶門前都掛著兩盞火紅的燈籠,看上去跟過節似的熱鬧。有人住的人家也就算了,就連那些沒人住的空戶也都亮著燈籠,這是怎麽回事兒呢?”石寬不急著回答,喝了一大口酒,又夾了一塊兒魚放進嘴裏,這才說,“那都是黃老頭兒的功勞!你們進村的時候應該看到村北頭的大石頭上有兩個曬太陽的老頭兒了吧,其中一個就是黃老頭兒。他每天負責點亮村子裏的所有燈籠,這是祖宗傳下來的規矩,一點兒也不能錯!”

    眼看一瓶酒已經見了底,方策毫不吝嗇的打開另外一瓶,石寬嫌酒杯太小,幹脆換了大碗,喝的暢快淋漓,舌根兒開始發硬,話卻越發的多了起來。石寬漲紅著臉打著酒嗝說,“這至閘村可不是個簡單的地方,張黃何石四大家族也興盛過的。想當年為避戰亂,何家帶頭躲進了山裏,可是那裏畢竟交通不便,這才在現在這個地方建起了村子!”方策“哦”了一聲問,“你說他們住在山裏,具體是在什麽地方?”石寬指了指南邊的方向,“那時候我們的祖先在山裏開辟了一片土地,建起了大宅,漸漸的成了一個小鎮,就叫做涯鎮。可是我們這些後輩卻很少進山去。據說,他們將賺來的財寶都藏在了大宅裏,堪比秦始皇陵裏的寶藏!這個消息不知被哪個長舌婦走漏了,惹得好多心懷不軌的人前來打探,鬧的村子裏雞犬不寧!”說道這裏石寬忽然笑了,“不過這也不能算是什麽壞事,那幾年我這客棧裏生意好的很,每天都住的滿滿的,你們要是那時候來,說不定就要露宿荒野了!”

    沒想到這小小的至閘村竟然還流傳著寶藏的傳說,難怪阿勇和阿珍不辭辛苦的非要到這裏來,恐怕也是來打這個主意的。唐一凡在心裏暗想,果然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為了錢什麽都做的出來,這回就讓他們看看自己的厲害!想到這裏他就打聽道,“寬伯,你說的那些老宅具體在什麽方位,我也想去見識見識!”沒想到石寬竟然臉色一變沒好氣兒的說,“什麽去見識見識,恐怕也是衝著寶藏去的吧!小夥子,記住我的話,人心不足蛇吞象,還是不要那麽貪的好!”

    眼見石寬就要翻臉,曉悟忙給他倒滿一碗酒說,“寬伯,你別聽他瞎說,我們來是向何家訂貨的,可是昨天已經付過定錢了,今天竟然又反悔說不做我們的買賣,說是東家不在。寬伯,他們別是看我們是外鄉來的,故意搪塞我們吧?”聽他這麽說,石寬的臉色這才和緩了不少,對他們說,“你這可是誤會了,今天我親眼看到何家舉家去了山裏的祖屋,他們一家難得這麽齊全,大概是去祭拜祖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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