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劉守光得寸進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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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代群英!
    卻說幽州劉仁恭驕侈性成,恣情淫佚。幽州有大安山,四麵懸絕,他偏在山上築起宮室,備極華麗,采選良家婦女,以供遊幸。自恐精力不繼,整日裏召集方士,共煉丹藥,冀得長生。凡百姓所得製錢,勒令繳出,窖藏山中。民間買賣交易,但令用墐土代錢。各處怨聲載道,他卻自以為得計。平時第一愛妾,為羅氏女,生得杏臉桃腮千嬌百媚,偏為次子守光暗中豔羨,勾搭上手,竟代父薦寢,與羅氏作歡。事為仁恭所聞,立將守光笞責百下,逐出幽州。
    守光從外引兵到來,遣部將李小喜、元行欽等,襲入大安山,把仁恭拘來,幽住別室,自稱盧龍節度使。凡父親羅氏以下,但見得姿色可人,一概取回城中,輪流伴宿。乃兄守文,為義昌軍治滄州節度使,聞父被囚,召集將吏,且泣且語道“不意我家生此梟獍,我生不如死,誓與諸君往討此賊!”
    將吏應諾,守文遂督眾至蘆台,與守光部兵對仗。戰了半日,互有殺傷,兩下鳴金收軍。越日,守文再進戰藍田,反為守光所敗,返兵至鎮。守光恐守文複至,差人至梁,齎表乞降。梁主溫即頒發詔命,實授守光為盧龍節度使。於是幽州一方麵,也為朱梁的屬鎮了。義昌節度使劉守文,發兵聲討,偏偏連戰不勝,不得已用著重賄,向契丹借兵。契丹酋長阿保機,發兵萬人,並吐穀渾部眾數千,來援守文。守文盡發滄、德兩州戰士,得二萬餘人,與契丹吐穀渾兩軍會合,有眾四萬,出屯薊州。守光聞守文又至,也將幽州兵士,全數發出,親自督領,與乃兄爭個你死我活。陣方布定,契丹吐穀渾兩路鐵騎,分頭突入,銳氣百倍。守光部下,見他來勢甚猛,料知抵敵不住,便即倒退。守光也無法禁止,隻好隨勢退下。守文見外兵得勝,也驟馬出陣,且馳且呼道“勿傷我弟!”語尚未絕,忽聽得颼的一聲。知有暗箭射來,急忙勒馬一躍,那來箭不偏不倚,射中馬首,馬熬痛不住,當然掀翻,守文亦隨馬倒地。倉猝中不知誰人,把他掖起,夾入肘下,疾趨而去。仔細辨認,才曉得是守光部將元行欽。此時暗暗叫苦。
    守光見行欽擒住守文,膽氣複豪,又麾兵殺回,滄、德軍已失主帥,還有何心戀戰,霎時大潰。契丹吐穀渾兩路人馬,也被牽動。索性各走各的路,一哄兒都去了。守光命部將押回守文,禁居別室,圍以叢棘,更督兵攻滄州。
    滄州節度判官呂兗、孫鶴,推立守文子延祚為帥,登陴守禦。守光連日猛攻,終不能下,乃堵住糧道,截住樵采,圍得他水泄不通,相持到了百日,城中食盡,鬥米值錢三萬,尚無從得購,人民但食堇泥。呂兗揀得羸弱男女,烹割充食。究竟人肉有限,不足餉軍,滿城枯骨累累,慘無人煙。孫鶴不得已輸款守光,擁延祚出降。守光入城,命將滄州將士家屬,悉數擄回幽州,連延祚亦帶了回去,留子繼威鎮義昌軍。派大將張萬進、周知裕為輔,鳴鞭奏凱,得意班師。且遣使告捷梁廷,並代父乞請致仕。梁主溫準如所請,命仁恭為太師,養老幽州。封守光為燕王,兼盧龍、義昌兩軍節度使。義昌留守劉繼威,後為張萬進所殺,守光亦不能製。惟遣人刺死守文,佯為涕泣,歸罪刺客,把他殺死償命。又大殺滄州將士,族滅呂兗家,僅留孫鶴不殺。兗子琦年十五,被牽出市中,將要處斬。呂氏門客趙玉,急至法場大呼道“這是我弟趙琦,誤投呂家,幸勿誤誅。”監刑官乃命停刑。趙玉挈呂琦逃生,琦足痛不能行,趙玉負他奔竄,變易姓名,沿途乞食,輾轉至代州。琦痛家門殄滅,刻苦勤學,始得自立。後來晉王存勖聞琦名,命署代州判官,並賜趙玉金帛。這是後話。
    劉守光既封燕王,且貽書晉、趙,大略說燕有精兵三十萬,願為諸公前驅,但三鎮連兵,必有盟主,敢問當屬何人?王鎔得書,轉遞存勖。存勖冷笑道“晉、趙二州,與燕接境,他若擾我城戍,動搖人情,也是心腹大患,不若先取守光,然後專意南討。”
    德威點頭稱善,乃下令班師,還至趙州。趙王鎔迎謁晉王,大犒將士,且遣養子德明,隨從晉軍。德明原姓張,名文禮,狡猾過人,後來王鎔且為所害,事見後文。存勖留周德威等助守趙州,自率大軍返晉陽。
    梁將楊師厚率兵到了邢州,王鎔聞報大驚,又致書晉王存勖,相約會議。兩王至承天軍,握手敘談,很是親昵,存勖稱鎔為叔。鎔以梁寇為憂,不甚開懷。存勖慨然道“朱溫惡貫滿盈,必遭天誅。雖有師厚等助他為惡,將來總要敗亡。倘或前來侵犯,仆願率眾援應,請叔父勿憂。”
    鎔始改憂為喜,自捧酒卮,為晉王壽。晉王一飲而盡,也斟酒回敬,鎔飲畢,又令幼子昭誨,謁見存勖。昭誨年僅四五齡,隨父蒞會。存勖見他婉孌可愛,許女為妻,割襟為盟。彼此歡飲至暮,方各散歸。晉趙交好,從此益固。
    鎔返至趙州,正值燕使到來,求尊守光為尚父。鎔大起躊躇,隻好留入館中,飛使往報晉王。存勖怒道“是子也配稱尚父麽?我正要興兵問罪,他還敢夜郎自大麽?”
    諸將入諫道“守光罪大惡極,誠應加討,但目今我軍新歸,瘡痍未複,不若佯為推尊,令他稔惡速亡,容易下手,大王以為何如?”
    存勖沈吟半晌,才微笑道“這也使得。”
    便複報王鎔,姑尊他為尚父。鎔即遣歸燕使,允他所請。義武節度使王處直,也依樣畫著葫蘆,與晉趙二鎮,共推守光為尚父,兼尚書令。
    守光大喜,複上表梁廷,謂晉趙等一致推戴,惟臣受陛下厚恩,未敢遽受,今請陛下授臣為河北都統,臣願為陛下掃滅趙、晉。兩麵討好,恰也心苦。梁主溫笑他狂愚,權令他任河北招討使,遣使冊命。
    守光命有司草定儀注,加尚父尊號。有司取唐冊太尉禮儀,呈入守光。守光瞧閱一周,便問道“這儀注中,奈何無郊天改元的禮節?”
    有司答道“尚父乃是人臣,未得行郊天改元禮。”
    守光大怒,將儀注單擲向地上,且瞋目道“方今天下四分五裂,大稱帝,小稱王,我擁地三千裏,帶甲三十萬,直做河北天子,何人敢來阻我!尚父微名,我不要了!你等快去草定帝製,擇日做大燕皇帝!”
    有司唯唯而退。
    守光遂自服赭袍,妄作威福,部下稍稍怫意,即捕置獄中,甚至囚入鐵籠,外用炭火熾熱,令他煨斃,或用鐵刷刷麵,使無完膚。孫鶴看不過去,時常進諫,且勸守光不應為帝,略謂“河東伺西,契丹伺北,國中公私交困,如何稱帝?”
    守光不聽,將佐亦竊竊私議。守光竟命庭中陳列斧鑕,懸令示眾道“敢諫者斬!”梁使王瞳、史彥章到燕,竟將他拘禁起來。各道使臣,到一個,囚一個,定期八月上旬,即燕帝位。孫鶴複進諫道“滄州一役,臣自分當死,幸蒙大王矜全,得至今日,臣怎敢愛死忘恩!為大王計,目下究不宜稱帝!”與禽獸談仁義,徒自取死。
    守光怒道“汝敢違我號令麽?”便令軍吏捽鶴伏鑕,剮肉以食,鶴大呼道“百日以外,必有急兵!”
    守光益怒,命用泥土塞住鶴口,寸磔以徇。
    越數日即皇帝位,國號大燕,改元應天。從獄中釋出梁使,脅令稱臣,即用王瞳為左相,盧龍判官齊涉為右相,史彥章為禦史大夫,這消息傳到晉陽,晉王存勖大笑道“不出今年,我即當向他問鼎了。”
    張承業請遣使致賀,令他驕盈不備。存勖乃遣太原少尹李承勳赴燕,用列國聘問禮。守光命以臣禮見,承勳道“我受命晉王,為太原少尹,燕王豈能臣我?”
    守光大怒,械係數日,釋他出獄,悍然問道“你今願臣我否?”
    承勳道“燕王能臣服我主,我方願稱臣,否則要殺就殺,何必多問?
    守光怒上加怒,竟命將承勳推出斬首。晉王聞承勳被殺,再也不覺得可笑,乃大閱軍馬,籌備伐燕,外麵卻托言南征。
    梁主朱溫正改開平五年為乾化元年,大赦天下,封賞功臣,又聞嶺南節度使劉隱病卒,假惺惺輟朝三日,令劉隱子岩襲爵。既而連日生病,無心治事。就是劉守光拘住梁使,自稱皇帝,也隻好聽他胡行,不暇過問。劉守光更加躊躇滿誌忘乎所以。正是
    貪心不足蛇吞象,
    禍福難明螳捕蟬!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