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劉皇後不認生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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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群英!
卻說唐主攻魏時,裨將袁建豐掠得劉女,年不過六七齡,生得聰明伶俐,嬌小風流。唐主愛她秀慧,挈入晉陽,令侍太夫人曹氏。太夫人教她吹笙,一學就會,再教以歌舞諸技,無不心領神會,曲盡微妙。轉瞬間已將及笄,更覺得異樣鮮妍,居然成了一代尤物。唐主隨時省母,上觴稱壽,自起歌舞,曹氏即命劉女吹笙為節,悠揚宛轉,楚楚動人,尤妙在不疾不徐,正與歌舞相合。
唐主深通音律,聞劉女按聲度曲,一些兒沒有舛誤,已是驚喜不置,又見她千嬌百媚,態度纏綿,越覺可憐可愛,隻管目不轉睛,向她注射。曹太夫人也已覺著,便把劉女賜與為妾。唐主大喜過望,拜謝慈恩,挈她同至寢室,去演那龍鳳配了。當時唐主正室,為衛國夫人韓氏,次為燕國夫人伊氏,自從劉女得幸,作為第三個妻房,也封為魏國夫人。劉氏生子繼岌,貌頗類父,甚得唐主歡心,劉氏母憑子貴,封為皇後。
劉氏父親以賣藥算卦為生,人稱劉山人。莊宗在魏州時,劉山人前來認親,唐主令袁建豐審視,建豐謂得劉氏時,曾見此黃須老人,挈著劉氏,偏劉氏不肯承認,且大怒道“妾離鄉時,略能記憶,妾父已死亂兵中,曾由妾慟哭告別,何來這田舍翁,敢冒稱妾父呢?”忍哉此婦!因命笞劉叟百下。可憐劉叟老邁龍鍾,那裏禁受得起?昏暈了好幾次,方得蘇轉,大號而去。劉父既然會算卦,入謁前何不一卜?
莊宗明知此人就是劉後的親生父親,但也不便說破。莊宗既好俳優,遂穿上與劉叟一樣的衣服,背上藥囊卦籌,命其子李繼岌頭戴破帽相隨,直入劉氏寢宮,說“劉山人來探望女兒。”劉氏大怒,不好對莊宗如何,隻好把氣撒在繼岌身上,將其痛笞一頓趕出宮去。此事一時成為宮中的笑談。
劉夫人善歌舞,唐主欲取悅劉氏,有時也粉墨登場,親自表演,自取藝名“李天下”,有一次表演得興頭上時,四顧而呼曰“李天下,李天下何在?”伶人敬新磨上前打了他幾個耳光,莊宗一時不知所措,左右伶人大驚失色,抓住敬新磨責問道“如何敢打天子?”回答說“李天下者,一人而已,哪得二人?”李,取“理”字的諧音,理天下者即指皇帝。聽到此話,左右皆大笑,莊宗也非常高興,厚賞新磨。
越數日出畋中牟,踐害民禾,中牟令叩馬前諫道“陛下為民父母,奈何損民稼穡,令他轉死溝壑呢!”
唐主恨他多言,叱退中牟令,意欲置諸死刑,新磨追還該令,牽至馬前,佯加詬責道“汝為縣令,獨不知我天子好獵麽?奈何縱民耕種,有礙吾皇馳騁!汝罪當死!”
唐主聽了此言,也不禁啞然失笑,乃赦該縣令之罪,仍使還宰中牟。該令不失為強項,敬磨也會譎諫。 惟伶官流品混雜,有幾個能如敬新磨呢?
劉夫人愛看戲劇,輒召伶人入戲,多多益善,諸伶得出入宮掖,侮弄縉紳。群臣側目,莫敢發言,或反相依附,取媚深宮。最有權勢的是伶官景進,平時常采訪民間瑣事,奏聞唐主。唐主亦欲探悉外情,把進當做耳目,進得乘間行讒,蠹民害政,連將相都怕他凶威。唐主本英武過人,滅梁以後卻如此糊塗,殊不可解。
劉皇後不願認親生父親,卻自願認張全義為養父。張全義久居洛陽,在後梁時已經封王,家富於財,莊宗入洛之後,張全義便又投靠了新朝。有一次莊宗夫婦造訪其家,劉後自念母家微賤,未免為妃妾所嫌,不如拜全義為養父,得借餘光,乃麵奏唐主,自言幼失怙恃,願父事張全義。唐主慨然允諾。劉後遂乘夜宴時,請全義上坐,行父女禮。全義怎敢遽受?劉後令隨宦強他入座,竟爾亭亭下拜,惹得全義眼熱耳紅,急欲趨避,又被諸宦官擁住,沒奈何受了全禮。唐主在旁坐著,反嘻笑顏開,叫全義不必辭讓,並親酌巨觥,為全義上壽。全義謝恩飲畢,複搬出許多貢儀,贈獻劉後。俟帝後返宮時,齎送進去。
越日,劉後命翰林學士趙鳳,草書謝全義。鳳入奏道“國母拜人臣為父,從古未聞,臣不敢起草!”
唐主微笑道“卿不愧直言,但後意如此,且與國體沒甚大損,願卿勿辭!”
趙鳳無可奈何,隻好承旨草書,繳入了事。
唐主複采訪良家女子,充入。有一女生有國色,為唐主所愛幸,竟得生子。劉後很懷妒意,時欲將她捽去。可巧李紹榮喪婦,唐主召他入宮,賜宴解悶,且諭紹榮道“卿新賦悼亡,自當複娶,朕願助卿聘一美婦。”
劉後即召唐主愛姬,指示唐主道“陛下憐愛紹榮,何不將此女為賜?唐主佯為允許。不意劉後即促紹榮拜謝,一麵即囑令宦官,扶掖愛姬出宮,一肩乘輿,竟抬入紹榮私第去了。將得寵生子的唐主愛姬賜給別人,劉後也能做得出!唐主愀然不樂,好幾日稱疾不食,不過始終拗不過劉後,隻好耐著性子,仍然與劉後交歡。
劉皇後貪婪已極,擁有大量的財富,仍不滿足,又以皇後的名義經營商業,甚至樵果菜蔬也不放過,往來興販,樂此不疲。每年各地的貢獻,先入後宮,除了寫佛經、施僧尼外,靳惜不舍纖毫。同光三年(925年),發生大水災,河南、河北百姓,流離失所,無以為生。由於漕運路絕,京師供給不足,六軍兵士,往往有餓死者。可是莊宗與劉後卻遊獵宴樂不絕,所至之處,都要當地百姓供給,甚至售賣家具什器、拆毀房屋以供之。縣吏畏懼,逃竄於山穀。次年春天,新糧未收,百姓軍士仍然非常困苦。國庫無錢,宰相請求打開內庫以供應軍隊之需,莊宗已經同意,而劉皇後卻不肯。宰相在殿上再三論請,劉氏在屏風後竊聽,遂闖至廷前,拿出自己妝奩首飾,並推出皇幼子滿喜,對莊宗說“諸侯所貢,給賜已盡,宮中所剩就這些了,請把它們賣了供軍,如果不夠就把滿喜也賣了吧!”宰相那裏還敢多言,惶恐而退。後來魏州兵變,才拿出內庫之物賞軍,軍士一麵背負著賞賜之物,一麵大罵說“我們的妻子兒女已經餓死了,現在要這些財物又有何用!”所以說莊宗身敗國亡,其妻劉氏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劉後素性佞佛,自思貴為國母,無非佛力保護,平時所得貨賂,輒賜給僧尼,且勸唐主信奉佛教。有胡僧從於闐來,唐主率劉後及諸子,向僧膜拜。僧遊五台山,因遣中使隨行,供張豐備,傾動城邑。又有五台僧誠惠,自言能降伏天龍,呼風使雨,先時嚐過鎮州,王鎔不加禮待,誠惠忿然道“我有毒龍五百,歸我驅遣,今當遣一龍揭起片石,恐州民皆成魚鱉了!”越年鎮州大水,漂壞關城,人乃共稱他為神僧。
唐主聞他神奇,飭中使延令入宮,自率後妃下拜。誠惠居然高坐,安身不動。至唐主已經拜畢,留居別館,他乘著閑暇,昂然出遊,百官道旁相遇,莫敢不拜。獨郭崇韜不肯從眾,相見不過拱手,誠惠傲不為禮。冤冤相湊,洛陽天旱,數旬不雨。崇韜奏白唐主,請令誠惠祈雨。誠惠無可推辭,便令築壇齋醮,每日登壇誦咒,也似念念有詞,偏龍神不來聽令,赤日盡管高升,遂被崇韜指摘,說他禱雨無驗,擬在壇下積薪,將他焚死。有人報知誠惠,誠惠神色倉皇,乘夜遁去。後來聞他逃回五台,隻恐都中飭捕,竟致憂死。唐主及劉後,尚自言信佛未虔,不能留住高僧,引為悔恨!
許州節度使溫韜,聞劉後佞佛,情願改私第為佛寺,替後薦福。奏疏一上,得旨嘉獎。還有皇後教令,亦聯翩下去,優加褒美。當時太後旨意稱誥令,皇後旨意稱教令,與唐主詔旨並行,勢力相等。內外官吏,接到後教,也奉行維謹,不敢稍違,所以中宮使命,愈沿愈多,還幸太後誥令,罕有所聞,大眾尚得少顧一麵,免得頭緒紛繁。
同光三年,太妃劉氏,得病晉陽,曹太後親擬往省,為唐主諫止。嗣聞太妃病逝,又欲自往送葬,再經唐主泣諫,與群臣交章請留,太後雖難怫眾意,未曾啟行,但哀痛異常,累日不食。過了一月,也魂歸地下,往尋那位劉太妃,再續生前睦誼去了。
唐主初遭母喪,卻也號慟哭泣,至絕飲食,百官連表勸慰,閱五日始進禦膳,漸漸的悲懷減殺,又把那佚遊故態,發作出來。
是年春夏大旱,至六月中方才下雨。一雨至七十五日,天始開霽,百川泛濫,遍地浸淫。宮中本是高地,至此亦患暑濕。唐主欲登高避暑,苦乏層樓,似乎悶悶不樂。宦官等即進言道“臣見長安全盛時,宮中樓閣,不下百數,今陛下乃無一避暑樓,亦太不適意了。”
唐主道“朕富有天下,豈不能繕築一樓?”
宦官又道“郭崇韜常眉頭不展,屢與租庸使孔謙,談及國用不足,陛下雖欲營繕,恐終不可得呢。”
唐主變色道“朕自用內府錢,何關國帑?”
遂命宮苑使王允平,趕造清暑樓。因恐崇韜進諫,特遣中使傳諭道“朕昔在河上,與梁軍對壘,雖行營暑濕,被甲乘馬,未嚐覺疲。今居深宮,蔭大廈,反不堪苦熱,未識何因?”
崇韜即托中使轉奏道“陛下前在河上,強敵未滅,深念仇恥,雖遇盛暑,不介聖懷。今外患已除,海內賓服,雖居珍台涼館,尚患鬱蒸,這乃是艱難逸豫,為慮不同!陛下能居安思危,便覺今日暑濕,變為清涼了!”
唐主聞言,默然不語。
宦官又進讒道“崇韜居第,無異皇宮,怪不得未識帝熱哩。”
唐主由是隱恨崇韜。
崇韜聞王允平營造清暑樓,日役萬人,費至巨萬,因複進諫道“今河南水旱,軍食不充,願息役以俟豐年!”
看官試想,唐主既偏信讒言,尚肯依他奏請麽?還有河南令羅貫,人品強直,係由崇韜薦拔,伶宦有所請托,羅貫守正不阿,屢將請托書獻示崇韜。崇韜一再奏聞,唐主亦置諸不理,伶宦等尤加切齒。張全義亦恨羅貫,密訴劉後,劉後遂譖貫不法,唐主含怒未發。會因曹太後將葬坤陵,先期往祀,適天雨道濘,橋梁亦壞,唐主問明宦官,謂係河南境內,屬羅貫管轄,當即拘貫下獄,獄吏拷掠,幾無完膚,至祀陵返駕,且傳詔誅殺羅貫。崇韜進諫道“羅貫不過失修道路,罪不至死。”
唐主怒道“太後靈駕將發,天子朝夕往來,橋路不修,尚得說無死罪麽?”
崇韜又叩首道“陛下貴為天子,乃嫉一縣令,使天下謂陛下用法不公,罪在臣等!”
唐主拂袖遽起道“卿與貫未免為黨,卿既愛羅貫,任卿裁決吧!”言已,返身入宮。
崇韜也起身隨入,還欲辯論。唐主竟闔門不納,崇韜懊悵而出。羅貫竟被殺,暴屍府門,遠近共呼為冤,獨伶宦等互相道賀。
卻說唐主自即位以後,加封岐王李茂貞為秦王,荊南節度使高季興為南平王,夏州節度使李仁福為朔方王,賜吳越王錢鏐金印玉冊,並遣客省使李嚴赴蜀,探察虛實。嚴返報唐主,謂蜀主王衍,耽情聲色,不親政務,斥逐故老,昵比小人,賢愚易位,刑賞失常,若大兵一臨,定可成功等語。唐主乃決意攻蜀,整備兵馬糧械,指日出師。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