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南唐有義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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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群英!
卻說朱元被陳覺上書彈劾,且召元詣濠州議事,朱元料有他變,意欲自刎。忽一人突入把劍奪住,抗聲說道“大丈夫何往不富貴,怎可為小人而死!”朱元按劍審視,乃門下客宋垍,便道“汝叫我降敵麽?”
宋垍道“徒死無益,何若擇主而事。”
朱元歎息道“如此君臣,原不足與共事,但反顏事敵,亦覺自慚。罷罷!我也顧不得名節了。”
乃把劍擲去,密遣人輸款周軍。 周主當然收納,乘勢督攻紫金山。許文縝、邊鎬兩人,尚恃著兵眾,下山抵敵,適遇楊守忠帶兵來援,且言濠州全軍都已從水路前來。邊、許又放大了膽,與守忠合兵一處,來敵周軍。冤冤見湊,又與趙匡胤相遇。
楊守忠不知好歹便來突陣,周軍陣內張瓊突出。兩人戰了十多合,守忠戰張瓊不下,漸漸的刀法散亂。許文縝撥馬來助,周將中又殺出張懷忠,四馬八蹄,攢住廝殺。忽聽得撲搨一聲,楊守忠被撥落馬,由周軍活捉過去。文縝見守忠受擒,不免慌忙,一個失手,也被張懷忠擒住。中三個將官,擒去一雙,當然大亂。邊鎬撥馬就走,由趙匡胤驅軍追上,用箭射倒邊鎬坐馬,鎬墮落地上,也由周軍向前捆縛過來。餘眾逃無可逃,多半跪地乞降。
這時候的齊王景達,及監軍使陳覺,正坐著艨艟大艦,揚帆使順,來戰周軍。但聞岸上鼓聲大震,兩旁統是周軍站住,發出連珠箭,迭射唐兵。景達手足無措,顧語陳覺道“莫非紫金山已經陷沒麽?”
陳覺道“岸上統是周軍,看來凶多吉少,不如趕緊回軍,再或不退,要全軍覆沒了。”
景達忙傳令退回。戰艦一動,頓時散亂。李景達、陳覺,統逃還濠州去了。
周主命向訓為淮南道行營都監,統兵戍鎮淮軍,自率親軍回下蔡,貽書壽州,令劉仁贍自擇禍福。過了三日,未見複音,乃親至壽州城下,再行督攻。劉仁贍聞援兵大敗,扼腕歎息,遂致病上加病,臥不能起,至周主貽書,他亦未曾過目,但昏昏沉沉地睡在床中,滿口囈語,不省人事。周廷構見周主複來,攻城益急,料知城不可保,乃與營田副使孫羽,及左騎都指揮使張全約,商議出降。當下草就降表,擅書仁贍姓名,派人齎入周營,麵謁周主。
周主覽表甚喜,即遣閤門使張保續入城,傳諭宣慰。劉仁贍全未預聞,統由周廷構、孫羽等款待來使,且迫令仁贍子崇讓,偕張保續同往周營,泥首謝罪。周主乃就壽州城北,大陳兵甲,行受降禮。廷構令仁贍左右,抬仁贍出城。仁贍氣息僅屬,口不能言,隻好由他播弄。
周主溫言勸慰,但見仁贍瞟了幾眼,也未知他曾否聽見,乃複令抬回城中,服藥養屙。一麵赦州民死罪,凡曾受南唐文書,聚跡山林,抗拒王師的壯丁,悉令複業,不問前過。平日挾仇互毆,致有殺傷,亦不得再訟。舊時政令,如與民不便,概令地方官奏聞。加授劉仁贍為天平節度使,兼中書令,且下製道
劉仁贍盡忠所事,抗節無虧,前代名臣,幾人可比?朕之南伐,得爾為多,其受職勿辭!
看官試想!這為國效死的劉仁贍,連愛子尚且不顧,豈肯驟然變誌,背唐降周?隻因抱病甚劇,奄奄一息,任他抬出抬入,始終不肯渝節,過了一宿,便即歸天。說也奇怪,仁贍身死,天亦憐忠,晨光似晦,雨沙如霧,州民相率巷哭,偏裨以下,感德自剄,共計數十人,就是仁贍妻薛夫人,撫棺大慟,暈過幾次,好容易才得救活,她卻水米不沾,泣盡繼血,悲餓了四五天,一道貞魂,也到黃泉碧落,往尋槁砧去了。夫忠婦節,並耀江南。
周主遣人吊祭,追封彭城郡王,授仁贍長子崇讚為懷州刺史,賜莊宅各一區。壽州故治壽春,周主因他城堅難下,徙往下蔡,改稱清淮軍為忠正軍,慨然太息道“我所以旌仁贍的忠節呢!”
唐主聞仁贍死節,亦慟哭盡哀,追贈太師中書令,予諡忠肅,且焚敕告靈,中有三語雲
魂兮有知,鑒周惠耶?歆吾命耶?
是夜唐主夢見仁贍,拜謁墀下,仿佛似生前受命情狀。及唐主醒來,越加驚歎,進封仁贍為衛王,妻薛氏為衛國夫人,立祠致祭。後來宋朝亦列入祀典,賜祠額曰忠顯,累世廟食不絕。人心未泯,公道猶存,忠臣義婦,俎豆千秋,一死也算值得了。後人有詩讚道
孤臣拚死與城亡,
忠節堪爭日月光。
試看淮南隆食報,
千秋廟貌尚留芳。
公元957年十月,周世宗又率兵南征,圍困濠州,這一戰讓南唐人把後周人當成了魔鬼,因為後周人突破他們設在淮河裏的巨木水障時,竟然沒用戰艦,而是直接騎著駱駝衝過了河麵。李重進、趙匡胤、王審琦等大將爭先破敵,所有南唐的水寨、旱寨、戰艦以及濠州城無一幸免。當戰鬥結束時,才是10月18日。
10月19日,南唐人繼續掙紮,派出數百艘戰艦從渙水的東麵來援救濠州。可惜沒等他們到,柴榮就親自揮軍迎了上去,在洞口將他們徹底擊敗。柴榮不顧勞累,馬上率軍向東,掃蕩剩餘的南唐潰兵,一直追到南唐的下一個軍事重鎮,泗州。
什麽都無法阻擋柴榮了,泗州沒有支撐多久,舉城投降。柴榮絕不停息,強迫士卒尋覓戰機。南唐水軍在劫難逃,他們剩餘的戰艦從清口匆忙撤退。柴榮派水軍在淮河疾追,他自己和趙匡胤分率騎兵夾淮河兩岸追擊,一直追到楚州西北。節度使陳承詔被趙匡胤俘虜,南唐水軍覆沒。
輪到楚州。這時柴榮已經勞累到極點,而且他突然遇到意料之外的頑強抵抗。楚州守將張彥卿誓死不降,他像劉仁贍一樣把要投降的兒子親手殺死,然後發誓與城共存亡。張彥卿說到做到,城破之後,他和手下一千多名將士和後周人巷戰,無一人投降,全部戰死。而後周一邊也因此死傷慘重。
柴榮狂怒, 他下令把楚州屠城,一個不留! 這就是所謂的“五代第一明君”。劉仁贍拚死守城,你追封他彭城郡王;張彥卿誓死不降,你又下令屠城。你到底希望敵人抵抗還是希望他們投降呢?
強極則辱,情深不壽。柴榮的短命,並不是上天對他不公,而是他自己的欲望太高!
血洗楚州之後,不管史書如何記載評價,在當時的確沒有人敢反抗柴榮了,至少在淮河以南長江以北,周軍所到之處如滾湯潑雪,海州、天長、靜海等地望風而降。再往南,柴榮的目標已經鎖定了長江以南的南唐都城金陵。
李璟徹底絕望了,所有的牌全都輸光了,於是遣陳覺、鍾謨等奉表陳情,願獻四州之地,畫江為界,歲輸貢物十萬,以求息兵。柴榮悉平江北,得州十四,縣六十。柴榮就此止步,他答應了李璟的求和條件,就此北歸。
卻說南唐馮延己、陳覺等自詡多才,睥睨一切,嚐侈談天下事,以為經略中原,可運掌上。延己尤善長聚詠,著有樂章百餘闋,統是鋪張揚厲,粉飾隆平。唐主璟本好詩詞,與延己互相倡和,工力悉敵。翰林學士常夢錫,屢次進諫,極言延己等浮誇無術,不應輕信。怎奈延己正得君心,任你舌敝唇焦,也是無益!淮南戰起,唐兵屢敗,夢錫又密諫道“延己等奸言似忠,若陛下再不覺悟,恐國家從此滅亡了!”
李璟仍然不從。至李德明被殺,雖由宋齊邱、陳覺等從旁慫恿,延己也串同一氣,斥德明為賣國賊,應該伏誅。及許文縝等戰敗紫金山,同作俘虜,陳覺與齊王景達,自濠州遁歸,國人恟懼,李璟召入延己等,會商軍事,甚至泣下,延己尚謂無恐。樞密副使李征古,與延己同黨,且大言道“陛下當治兵禦敵,奈何作兒女子態,徒對臣等涕泣,莫非是酒醉不成,還是乳母未至呢!”視君為吃奶小兒,未免放肆。
唐主不禁色變,征古卻舉止自若。
會司天監奏天文有變,人主應避位禳災,唐主複召諭群臣道“國難未紓,我欲釋去萬機,棲心衝寂,究竟何人可以托國?”
李征古先答道“宋公齊邱,係再造國手,陛下如厭棄國機,何不舉國授與宋公!”
陳覺亦從旁插嘴道“陛下深居禁中,國事皆委任宋公,先行後聞,臣等可隨時入侍,與陛下同談釋老了。”
唐主目顧延己,延己亦似表同意。乃命中書舍人陳喬草詔,將委國與宋齊邱。陳喬俟群臣退後,獨持入草詔,造膝密陳道“宗社重大,怎可假人!今陛下若署此詔,從此百官朝請,皆歸齊邱,尺地一民,俱非己有。就使陛下甘心澹泊,脫屣萬乘,獨不念烈祖創業艱難,難道可一朝委棄嗎?古有齊淖齒,趙李兌皆戰國時人,近有讓皇帝指前吳主楊溥,讓位李昪,病死丹陽。子孫被李璟派人殺死。你能殺別人子孫,別人也能殺你子孫啊,且為陛下所親見。撫今思昔,能不寒心!臣恐大權一去,求為田舍翁,且不可得了!”
唐主愕然道“非卿言,幾落賊人彀中!”
乃將草詔撕毀,引陳喬入見皇後鍾氏,及太子弘冀,且指語道“這是我國忠臣!他日國家急難,汝母子可托付大事,我雖死無遺恨了。”嗣是乃疑忌宋齊邱、陳覺等人。
卻說陳覺詣周議和,還至金陵,矯傳周主詔命,謂江南連歲拒周,皆由嚴續主謀,須立殺無赦。嚴續為故相嚴可求子,尚烈祖李昪女,也就是李璟姐夫。性頗持正,不入宋黨。唐主命為門下侍郎,兼同平章事。陳覺與嚴續有嫌,因此借此構陷。唐主已有三分明白,不忍殺續,但罷為少傅。
及鍾謨南歸,入見唐主,乘隙進言道“宋齊邱累受國恩,見危不能致命,反謀篡竊,陳覺、李征古等,陰為羽翼,罪實難容,請陛下申罪正法!”
唐主忽憶及陳覺言,便問鍾謨道“陳覺曾傳周主命,迫誅嚴續。卿在周廷,果聞有此語否?”
鍾謨答道“臣未聞此言,恐是陳覺捏造。就是前時李德明,與臣同往議和,他亦無非衡量強弱,因請割地求成,齊邱與陳覺說他賣國,遂致誅死。試問今日陳覺前往通款,比前時德明所請,得失何如?德明受誅,陳覺怎得無罪?”
唐主沉吟多時,乃語鍾謨道“究竟周主欲誅嚴續否?”
鍾謨又道“臣謂周主必無此言。如若不信,臣可至周廷問明。”
唐主點首,因令鍾謨齎表入周,略言久拒王師,皆由臣昏愚所致,嚴續無與,請加恩寬宥。周主覽表,不禁驚詫道“朕何曾欲誅嚴續?就使嚴續欲拒朕,彼時桀犬吠堯,各為其主,朕又何必苛求。”
鍾謨乃述及嚴續剛正,及陳覺等矯詐情狀,周主又道“據汝說來,嚴續為汝國忠臣,朕為天下主,難道教人殺忠臣麽?”
鍾謨叩謝而歸,報明唐主。
唐主因欲誅宋齊邱等,又遣鍾謨詣周稟白。周主道“誅佞錄忠,係汝國內政,但教汝主自有權衡,朕不為遙製呢。”
鍾謨即兼程還報,唐主乃命樞密使殷崇義,草詔懲奸,曆數宋齊邱、陳覺、李征古罪惡,放齊邱還九華山;謫陳覺為國子博士,安置饒州;奪征古官,流戍洪州。陳覺與征古惘惘出都,途中複接唐主敕書,賜令自盡。南唐五鬼,陳覺為首,魏岑、查文徽已病死,此外隻剩二馮,唐主不複問罪。尋且遷任延己為太子太傅,延魯為戶部尚書,寵用如故。
宋齊邱至九華山,唐主命地方有司鎖住齊邱居宅,不準自由,但穴牆給與飲食。齊邱歎道“我從前為李氏謀畫,幽住讓皇帝族於泰州,天道不爽,理應及此,我也不想再活了!”遂絕糧7日而死。卒年73歲。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未完待續)